若把“丰”比作色彩浓烈、饱满厚重的油彩画,饱满炽烈,娇艳欲滴;那么“简”就是清白明澈、余韵空灵的水墨丹青,洁净清澈,道骨仙风。无论修身还是治国,“丰”与“简”都是相依相生,缺一不可的。
要想修身,必先有“简”的精神,这种“简”绝不是匮乏,而是一种洁净,一种专一,一种摈除诸多杂念后的本真,洁净而纯粹的境界,因简而弥坚,一任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这是佛家“眼观鼻,鼻观心”所提倡的专注,也是梭罗隐居瓦尔登湖孜孜以求的境界。
有了精神的“简”,才能诞生思想的“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极致的“简”中,可以孕育出令人难以想象的绚丽丰满的世界。达摩祖师面壁七年,终于悟出了“禅”,开创了“禅宗”;而老庄那有着扶摇九千里的旋风,洋洋如雷霆奔马的`江海,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和娇娆妩媚的蝴蝶的奇幻瑰丽的世界,也是构筑在“道”这样一个简洁概念的基础上。思想的“丰”越发坚定精神“丰”的本心,“简”又孕育出“丰”,使人向更完善的境界进发。
至于治国,则以物质的“丰”为基础,没有物质的“丰”,一切都是空口说白话。孟子心目中的理想社会是“五亩之宅,树之以桑……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务农蓄养都“无失其时”,行王道,施仁政,因为欲平天下,必须要有足够的物质基础,仓廪积实,衣帛食肉,百姓才会心安,百姓安了心,才可能平定天下。
物质的“丰”带来欲念的“简”,丰年足食,凶年维生,家家户户才会各安其身。《吕氏春秋》中说:“古之易财者,为财多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因为人们物质丰足而无贪念,只有欲念“简”,为恶少,才能邻里和睦,社会大同,让君主“王天下”。
欲念的“简”助长了物质的“丰”,物质愈“丰”,欲念愈“简”,使国家日益强盛。
“丰”是简的前提,没有了“丰”,简便不再是简,而是“贫”,真正的“简”是包含着无数“丰”的可能性的事物;“简”是丰的基础,没有了“简”,丰便不再是丰,而是“杂”,真正的“丰”是由无数纯净的“简”的元素组合起来的多姿多彩。
“简”与“丰”缺一不可,只有两者共存,相依相生的时候,无论社会还是个人,才能向前进发。
简如果是朴素的外延,那么丰就是深厚的内涵。
生活的简单,不代表思想的匮乏。而纷奢的生活也掩饰不了心灵的荒芜。南阳草庐中,有待时而跃的卧龙。布衣简食,躬耕陇亩,诸葛亮过的是最平凡的生活。然而正是朴素的生活,造就了才高八斗、忠贞不渝的千古一相。纵居陋室,难掩德馨。没有丝竹管弦,案牍劳形,唯求鸿儒与之谈笑,只愿与书卷香茗长伴。在简单的生活中,我们才有机会与自我对话,那是褪尽浮华后对丰富而高贵灵魂的追求,是由物质到意识的升华,唯有当我们自身变得简单而无欲时,才有希望去追求真正的\'丰富。正如梭罗找到了庇护他灵魂的瓦尔登湖,我们也应该在这个纷扰喧嚣的世界中找到那样一种简朴的生活方式。我们的确在效仿梭罗追求宁
静,追求朴实,追求寂寞,但这并不应停留在对表象的简单模仿,而应该是一种我们自己找寻的、完全属于自我的生活方式。在那样简朴的生活中,我们可以无视窗外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能拨开扰乱视线的烟云,静沐在心灵的安逸中,放纵地追逐生命的奥义与思想的丰厚。
生活中的简与丰并非对立存在,而应是内与外的有机结合与统一,在文化中也是如此。
在文化的盛宴中,卖相好的不一定是佳肴美馔,朴实无华的也可能令人回味无穷。
一部《墨子》,言辞质朴却内涵丰富。它比不得《韩非子》言语犀利,逻辑缜密;也比不得《庄子》辞藻华美,浪漫奇幻。但它以最简单朴实的姿态传达着最深沉而饱满的思想,以简胜繁,屹立在诸子百家的名篇佳作中,让“兼爱非攻”的思想千古流芳。
《滕王阁序》虽好,却没有什么更深远的价值。如今我们再读,也不过是旁观了初唐那场属于文人的游戏。王勃的可惜就在于他学富五车,文采飞扬,终究就落在了一句“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再繁复华丽的词句也难以使它的内涵丰厚。无怪乎韩愈要推行古文运动,用质朴来捍卫中华文化的内涵!
越是复杂的,越经不起淘洗,时光会折去它多余的枝蔓,将它的外表还于简单,而淘不尽的则是其丰厚的内涵。
简单与丰厚从不对立,因为丰厚需要简单来承载,简单需要丰厚的深化。
简与丰并肩携手,相辅相成,与我们同途前行。
我有一个好爸爸,他是一个既幼稚又严肃的人,虽然已经四十出头,可仍然带点孩子气。
现在,我每次回家,爸爸都会显得异常高兴,就像小孩子多分了几颗自己喜欢的糖果一样。有一次,他居然高兴得把我举了起来。我吃了一惊,随即又感到非常尴尬——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况且,过往的人那么多,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一边挣扎着,一边生气地说:“爸爸,你快放下我!”不过,我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别看爸爸老大不小了,居然还和我抢电视遥控器。看电视时,我经常摸不着遥控器的边,他早早就攥在手里,我向他要,他不但不给,有时还故意做鬼脸来气我。硬的`不行,我就来软的——软磨硬泡再加撒娇。这一招有时能奏效,不过,遥控器刚到我手里,他就后悔了,马上找我要,我当然不会轻易让权。令人气愤的是,他有时出去都不忘把遥控器带在身上。为了对付爸爸,有时我会趁他不注意时把遥控器抓在手里,换成我喜欢的频道后便藏起来,等爸爸找的时候就装着不知道。有一次,爸爸找了一会儿找不到便走了。没过多久,突然断电了。这时爸爸走过来,一脸的得意,说:“怎么不看了呢?继续看嘛!”一边说一边去开电视。“是不是遥控器出了问题?拿来看看。”我见没有了电,便把遥控器拿了出来。爸爸拿着遥控器,出去转了转——来电了。原来是爸爸捣的鬼——把电闸断开了,气得我真想揍他一顿。
爸爸虽然有那么一点幼稚,可对我的学习从来都不马虎,不管我怎么闹,他都坚持原则——不做完作业不准看电视。他坐在一旁监督着我,电视也不开。在这个时候,我不敢不听他的话,撒娇也好,耍赖也好,全都没有用了,只有老老实实地做作业。但有时我的作业实在太多了,他也会网开一面,让我稍微休息一下,甚至还会为我冲上一杯牛奶,打上两个荷包蛋。在爸爸的监督下,我渐渐地爱学习了。有时做作业的时间长了,爸爸就会让我放下笔去玩一玩,或者打开电视让我看一会。为这,我感动得不得了,可过了一会,爸爸不和我商量就会把电视关掉。
这就是我的爸爸,一个有点孩子气的中年人。
简与丰看似是一对反义词,并无交集,但当物质的简约和精神的丰富相遇时,它们便会很好地融合,成就一个人的高贵,乃至一个民族的不朽。
说到简与丰的融合,最先想到的便是中国的山水画和古典诗词。中国的名山大川,数不胜数,画家却只需一支笔、两三种色彩和几条线、几分浓淡,就可描绘所有的壮阔与秀美,所有的斑斓与静谧,于简处蕴藏着极大的丰。我认为,这源于中国的画家极会用“白”,以最简单的手法勾勒出最丰富的神韵,用精神与想象的丰富填补画面的空白。如此,人的精神与想象也成了画家的一支笔。古典诗词莫不如此,“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山间发红萼,纷纷开且落”……每一个简单的字,拼凑在一起,使得其丰厚的文化气息和优美的意境瞬间便包围了读者的.心。我一直认为,相比于世界上其他文化,中华
文化是简与丰结合得最佳的范例。我们的先贤主张深居简出,主张文章不求辞藻华丽,但要以文载道。我们有“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有梅妻鹤子的林逋,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苏轼……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先贤们,身上有一种共同的特质,即追求物质的简约与精神的丰富。物质的简约不是简陋,精神的丰富也不是白日梦般的异想天开。这些人不因失去物质而追求精神,只因向往精神而追求精神。他们明白自己的目的和追求,目的是精神,因而精神丰富;物质居于其次,因而物质简约。
我们自小学习古诗词,瞻仰先贤的成就,简与丰的清洁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价值观,它在中国那充满征战和反抗的厚重历史上增添了一抹清丽的色彩。中华文化中物质和精神的关系反驳了简与丰的对立,为他们的完美融合提供了可能,我为这种文化基因深感骄傲。
也许,我们无法复制先贤的成就,但我们可以捕捉他们的生活态度。在物质充盈的今天,选择物质简约精神丰富需要魄力、勇气和高尚的境界,但是,选择了简与丰的统一,或者是向它们的统一靠近,我们身上作为华夏之族的特质就在积累,终究有一天会迸发。这清丽的色彩将在历史中继续闪耀它高贵迷人的气质,历史因此芳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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