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上面这些,相信大家能够理解,对于我这样漂在外的农村大学生,回家过年既是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也是一件情怯的事情。
回家究竟看什么?其实真的没有刻意去观察,但是很多事情却不停地往你心里撞,也就有了很多感受。越看,对乡村的未来越迷茫。
(作者系上海大学博士研究生,本文系作者在2月“我们的城市”论坛上的分享。此文曾在市政厅等刊登
十多年前我上本科的时候,从大西北到武汉,坐的是那种编码没有字母只有四个数字的绿皮火车,22小时,通常要晚点两三个小时。西北往武汉的路线,不是人流最多的,但春运那个挤啊,大大超出了今天90后的想象。好在那个时候,学生一般都可以提前集体订票,买得到座位。而站着回家的,几乎全都是农民工。每次上车的时候,无论有票的还是没票的,都一窝蜂往车上挤。
我对过年回家的第一印象就是:我背着一个包,提着一个包,与同学一起,从第一节车厢狂奔到第十几节车厢,然后被后面的人推着挤上了车。上车后一分钟,车就开动了。我记得火车广播里号召大家发扬风格,让站着的乘客挤一挤。大家真的很友好,四个人的坐位,挤了五六个。火车过道里人贴着人,想蹲下来都没有办法,连厕所里也挤着好几个人。
男乘客还可以想办法,可苦了女乘客。记得有一次我身边坐着一个在西安读书的大学生,他要小便,就脱下外套让我给他挡住身体,想把尿撒在矿泉瓶里,但他很紧张,用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撒出来。我还记得有一次身旁坐着一个从西北打工回家的河南妇女,尽管有位子,但她实在太困,太想睡觉了,就把位子让给别人坐,自己钻到座位底下睡觉去了。
应该要肯定,我们国家这十年间的铁路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铁路线路的增加,尤其是动车和高铁的开通,极大缓解了交通压力。火车站、火车上,起码不会像过去那么拥挤了。
过年回家那种路途的遥远、时间的漫长、竞争的激烈、拥塞以及不安全感,让我对“男儿有志在四方”的观念产生了极大厌倦。所以,本科毕业时,我找工作坚决要回到湖北。后来我就在家乡隔壁的县城一中当老师。自2004年到2011年来上海读研之前,我再也没有遭受春节回家难的痛苦。尽管从隔壁县回家的汽车在过年时依然被塞得满满的,但毕竟只有两个多小时,实在挤不下,还可以花两百多块钱请出租。我在上海读研的这几年,其实也没有遭受回家难的痛苦,因为上海到武汉的高铁和动车很多,普通车也有几趟,买票很方便。
今天各位出行,如果坐火车,不是高铁就是动车吧?但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那种速度慢、见站停的.普通列车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大家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在乘坐普通列车?
我想大家肯定一下子就能给出答案:除非没有其他更好的交通工具,学生不会坐,城市人不会坐,主要是那些底层的老百姓,比如农民、农民工在坐。
去年暑假和寒假回家,我特意选择坐慢车,16个多小时的硬座。就是要看看是哪些人在坐慢车,看看慢车上还是不是过去那个样子。的确,主要是农民、农民工在坐慢车。对农民工来说,选择坐慢车,比动车起码节约一半的钱,比高铁节约三分之二以上的钱。从深圳到武汉,高铁一等座要八百多,二等座五百多,但慢车硬座不到两百。尤其对于全家在外打工的人,从深圳到武汉,可能要节约一千多元,这对农民家庭来说不是小数目。
不过,慢车也没有过去那么挤了,因为农民工虽多,但很多都被动车和高铁分流了——既有主动的分流,也有被动的分流,因为价格便宜的慢车越来越少了。
大家可以注意到,今年12306网站通告的春运期间的加班车,三分之二以上的是非动车高铁。这个安排还是挺人性的,因为说到底,加班车就是为了农民工而加,低价位的车符合他们的需求。
而且,你会发现,普通火车与动车的氛围完全不同。
在动车上,相对比较安静,大家不是玩电子产品就是睡觉,相互间很少交流,;但是,在普通火车上,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在热烈地交流,还有打牌、吃东西的,做什么的都有,也有用劣质手机放歌曲的,大家都不担心打扰到别人,也没有人认为别人的做法对自己是一种干扰。慢车上的风格是粗犷的,是人间生活的那种氛围。
对比动车高铁与普通火车,很容易就能发现这里的阶层差别、生活方式的差别。而且你还能感觉到,底层人的心理,比我们想象的要乐观得多,健康得多。底层的状况虽然普遍很糟糕,但大家还是很听话地活着,这里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如果在外面活不下去,还有家园可以退守。
开私家车回家过年,在青年打工者中越来越普遍。我待会进一步讲这个事情,因为它的意义大大超出了交通工具本身。
骑摩托车回家的情况,大家可能在新闻里看到了。每年春节,总有摩托大军回家过年。我的一个表哥,每到过年时就让他的儿子坐汽车回家,而自己骑摩托车带老婆回家,路上要两天一夜。另一个表哥也是骑摩托带老婆回家,有一年在途中撞了人,不知是真撞还是被讹诈了,反正被人家扣了一天多,赔了一万多块才放人,半年的收入就这样没有了。
(1妻子。这一点主要是针对农村的男青年来说的。在今天的社会,农村男青年在本地找媳妇越来越难。一来,这是由中国男多女少的现状决定的。而且,农村稍微长得好看点的女孩子,基本都嫁到城里去了,愿意嫁在农村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二来,农村青年讨媳妇,要具备的物质条件很高,现在普遍的一个情况是:彩礼六到八万,房子两套:在老家一栋楼,在县城一套房。这个压力,并不比城市青年讨老婆的压力小。
过年的时候,打工的青年男女都回来了。只要哪一家有适龄女孩子,去她家的媒人可谓络绎不绝。这在乡村已成了一门生意,农村说亲,几乎到了“抢”的地步。如果初步说定一个,男方至少要给媒人五百块,最终结婚时,还要给上千的报酬,有的甚至要给到两三千。
传统的农村婚姻,从相亲到定亲到结婚,要三四年时间,男女双方有一个了解和熟悉的过程。现在却不同,年里看对的,过了年,马上定亲,然后女青年跟着男青年出去打工,等到半年过去,女方***了,立刻奉子成婚。
曾听过一个搞量化统计的学者对农民工的调查报告,得出的结论之一是:农村孩子结婚越来越迟。但我看到的情况恰恰相反:因为女孩子难找,男孩子一到二十岁,父母就张罗着给儿子物色对象,物色好对象之后,既怕女孩子变心,又考虑要到城市讨生活的现实情况,就催着孩子赶快结婚。可以想象:在现代社会这种动荡不安的生活中,这样的婚姻会出现多少问题!事实上,农村离婚的情况,也是与日俱增的。
(2房子。刚才已经说了,现在农村人娶老婆要房子两套:一套在家里,一套在县城。其实县城的那套房,平时都空着,只是过年时回来住,但对年轻人来说,那就是城市生活的一种代表。过年时,有的也会把父母接到县城过年,但父母住不惯,在县城过了大年,初一就赶回来了。在老家的生活是“老米酒,蔸子火,除了神仙就是我”,而在县城除了那套房,什么都没有。
但是,为了添置这两套房,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很多家庭是举全家之力在外打工。
下面给大家看我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写的一则笔记,涉及到房子和婚姻的问题,但还有其他的含义在其中。
一个深秋的早晨,一棵枝叶凋零的白杨树下,一片满身枯黄的落叶,伴着一阵疾风,无可奈何地从树冠的顶端颠簸着、颤抖着,飘落下来,落在潮湿寒冷的地面上。
我牵着那匹跟了我多年的战马,回到故土。由于赶路劳累,我先在云来客栈歇脚。小二向我热情地走来,“老人家,您需要什么?本店有上好的女儿红,来一坛?”
“行!再来两个小菜。”
“好咧!您稍等。”
小二转身刚想走,我又叫住了他:“小二,这几十年来,有没有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挥了挥手,说:“哎。咱们这种小地方,哪能发生什么大事。几十年了,都还是老样子,百姓受苦受难,朝廷拨的款被那些污吏占为己有。接连不断的百姓没饭吃,就都饿死了,太可怜了。”
“可恶!”我生气地拍了拍桌子。
小二沮丧地摇摇头,继续说:“这不,几天前才听说的,那边山上一户农家四口人都相继去世了,有的是生了大病,有的是忍受不住饥饿……”
我心头一怔,还没等他说完,“快带我去看看那户农家。”
没过多久,我已累得气喘吁吁,唉,老啦,当年在战场上的\'威风现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小二用手指给我看:“就是那户人家。”我望过去,腿一下子软了,顿时,我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头顶凉到了脚尖。小二从后面扶起了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我像个小孩一样呜咽地哭起来……
小二扶着我到门槛坐下,看着野兔从原初家狗的洞中出入,野鸡从朽屋的梁上穿飞。以往的庭院当中长满了野生的谷物,原来的井台之上也生出了野生的葵菜。轻风吹乱了我那蓬乱的白发,我心如刀割。
小二不解地问我:“老人家,您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您为何如此伤心?”
我沉默了,满脸愁容。我望着热情洋溢的小二,决定向他开怀畅谈我的故事。“这里是我的家。”小二诧异了。我接着讲:“我今年已经八十有余了。我原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勤劳的父亲,慈祥的母亲,见义勇为的哥哥和知书达礼的嫂子。十五岁那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朝廷急需用兵,官府查到我家,他们本想让哥哥去当兵,但哥哥行动不便,于是他们把眼光落到我的身上,母亲和嫂子都哭着跪下来求情,但那些官员根本不理会,就把我抓走了。没想到那天竟然是我与家人见的最后一面。以前我也曾经写信回家,也不知道家人收到没有。”小二点点头。
“几天前,我得以退役回归故乡,我激动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觉,没想到……”
小二说:“老人家,您也不必太伤心,一切都是命!今后,您就把我当成是自己的家人吧!我看您也饿了。”小二采摘了一些野葵菜,又拿了些野谷。“这里只有这些东西,就凑和煮着吃吧!”
这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想不到65年,少年变老翁,举目家无踪。如今身边还有这个小伙子。这辈子,足矣!
这十多年来,外界对于农村的关注主要集中于农民工身上。众所周知,他们在城市打工的日子很苦,而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往往无人照料。其中酸甜苦辣自不待言。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现在农村日子过得较为殷实的,也恰恰是这些有几个成员在外务工的家庭。(仅仅只有一个成员务工,通常不足以改变家庭的经济状况。应该说,他们的辛劳和泪水还是得到了适当的回报。
倒是有两类家庭,他们处于最困难的境地,却往往被忽视。一类是孤寡老人。一类是举全家之力,把子女培养成大学生的家庭。
在第一类家庭中,这些老人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败,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有人会问:国家不是有低保吗?是的,他们中的确有部分人吃上了低保。在我的家乡,低保的额度是每年八百。但是,绝大部分这样的老人,仍在低保的福利之外。因为他们处在农村的最底层,没有人替他们说话。低保名额通常被身强体壮者拿走。甚至,有些村干部为了堵住所谓“刁民”的嘴,不让他们到镇上或县里反映村里的问题,就把这些人变成低保户,有的甚至全家吃上低保。“有钱人吃低保”,早已成为农村公认的一桩怪事。过年的时候,大家也不再像传统社会那样,家家户户给这些孤寡老人送点东西。
这里所谓第二类家庭,主要是指有孩子在1980年代出生的家庭。这些孩子,从小学读到大学,一直都在经受教育收费的最高峰,没有哪一坎能够躲过。并且,二十多年来,农村税费多如牛毛,家里一年的收入,不够交税。大人内外应付,心力交瘁。最要命的是,作为满载家庭希望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勉强找到一份饿不死的工作时,又面临结婚、买房等种种压力。可以说,几乎每一个农村的80后大学生,都是以牺牲整个家庭的幸福为代价来读大学的。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毕业后没有希望收回成本,倒是让年迈的父母继续陷入困顿。
最近一个博士师兄请吃饭,他说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回家,感觉很难融入到村子的生活,所以他每年过年他都回去得很迟,来学校很早。为什么呢?因为当你一出现在村子里,村里人其他的不问,就问一个问题:“你现在能拿多高的工资?”所以,他过年回家,基本不出门。这个体验跟我是一样的。你要问我过年在家乡看什么,其实我没看什么,因为一大半时间是呆在家里看书,看电视,写东西。
作为农村大学生,当你回到家乡的时候,你童年那些伙伴都衣锦还乡了,而你连自己的问题都不能解决,你还能做什么呢?没有人信任你的知识!
春节将至,我随着爸爸妈妈回到了老家,陪爷爷一起过年。其实爸爸妈妈是不用回老家的,回到老家,定会有很多繁琐之事,而且严冬还会过去,凛冽的寒风定会又一次袭击我?不禁风的身体,我每每一想,心中就变得发抖,那种凉意,直通我的心坎。但是爸爸认为爷爷一人在家,甚是孤独,做儿女的必须要尽到孝道。我明白爸爸这样做,是为了在我们这些孩子面前树立榜样,做一个感恩之人,回报那些为你无私付出的人,不仅是父母,更多的是社会吧!于是,就这样,我们踏上了返乡之旅。
当我们开着车,与爷爷还有近一百米时,看到爷爷在驻足张望着什么,车离爷爷越来越近,我不知道是爷爷再向我们走来,还是那一刻名画面就定格在那。我当时想起自从中秋,好久未看爷爷,那份想念纵然使我大步跨去,与爷爷相拥。那一瞬间,爷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喃喃着:“回来了,就好。”那一瞬间,见证了幸福如此的简单却又更加的平凡;一个电话的问候,一次团聚的快乐……
展望这个时代,金钱利益的\'社会,老一辈人的辛苦付出又换来了什么?人们常说父母对于我们的爱是十分,而我们回报的却极少。是啊!我们也该醒悟了,人不应该忘根。
伴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一家人在享受着团圆的欢乐,欢饮达旦共同祝福新年。过去的一年正在悄悄的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载入过去的史册……。而这个年,教育了我太多学校没有的知识—每个人都要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将爱在子子孙孙中传递下去。幸福如花,而在感恩中所建立的幸福会永远不会凋谢、残败。因为这朵花瓣中寄托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满含着“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丝丝眷恋。
人世间没有不觉的风暴,感恩有其不老的风情。幸福之花开在感恩枝头,那一丝血肉亲情如阳光般耀眼,灼灼其华。
“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有故乡的人走向远方。”我很庆幸我有故乡,可以随时回去,尤其可以回家乡过年。因为我的根在那里,我的亲人在那里,我的生活和记忆在那里。
我的家乡在湖北的大别山区,L县。我导师王晓明教授在2004年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L县见闻》,写的就是这个地方。王老师以我家乡为对象,揭示了当时农村的***状况,人的精神的颓败,以及乡村文明的没落。我家所在的那个村子,是一个东西两座大山夹住的狭长谷地。一个村子由十来个“塆子”组成,一个塆子有几十户人家,我家那里叫王家塆。
直到现在,我每到一个地方,凡是碰见两山相夹或两排高大的建筑物相夹,我的第一意识就是,这两座山或两排建筑物,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所以我在外面经常迷路,尤其在城市里。上海7号线有两个靠得比较近的站:“长寿路”和“常熟路”。我好几次下错站,以致现在每到这两个站就紧张,怕弄错了。为什么呢?因为在我家乡的方言里,“长寿”和“常熟”是完全一样的读法。人要靠语言来思维,这个事情让我意识到:对有家乡的人来说,是用方言来思维的。
我有一个初中同学群,群里90%的同学只读到初中就出去打工。经过十七八年的积累,很多同学在城市里有房有车,有的还有了自己的事业。平时在群里,他们交流的最多的是工作问题,车子问题等,言谈中总少不了炫耀。
但有一次,有个同学忽然在群里说,他已经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另一个同学紧跟着说,他五年没回家了,接着很多人说起回家的情况。有一个说:不管怎么样,今年过年一定要回一次家!另一个说:如果能在家乡找一个两千块钱的工作,就回去算了。还有一个说:能找个一千块的工作,我这边什么都不要,也愿意回家。
我有一个从小学到初中的同学,已经十年没有回家。有一天他在qq里突然对我说,我的父母是很好的人,因为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去我家玩,我爸妈用腊肉下面给他吃。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他还记得,其实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太想家了。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有位老师主持来沪青年工人的社会调查,最近在访谈工人。有一个打工者说:我真希望***没有搞改革开放,我也愿意日子苦些,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每天跟父母和孩子在一起。
回家过年,其实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件事。套用贾平凹的话来说:家乡对我们的影响,就像乌鸡的乌,那是乌到了骨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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