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钟头,他怀着甜蜜的希望睡熟了。他在梦里看见一铺暖炕,炕上坐着他的爷爷,耷拉着两条腿,正在念他的信……泥鳅在炕边走来走去,摇着尾巴……
第二天一早,凡卡起得很早。大概是由于夜间这个美好的梦,他苍白的小脸看起来稍稍红润了几分。他小小的脑袋不住地幻想着自己被爷爷接回了乡下,明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流露着孩子特有的憧憬。饭卡去厨房取了一片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边吃边想,嘴角有了一些上扬的弧度——可怜的孩子!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在如此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小小一丝针尖般细微的希望都能使他展开笑靥;可惜他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丝希望如何也穿不透社会那层黑暗的阴霾。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沉浸在幻想里久久不能自拔,否则耽搁了工作,一顿毒打又难躲。于是他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去做鞋了。
凡卡做鞋很努力,别看他只是个九岁的小男孩,虽说正是淘气的年龄,可他做起事来一丝不苟,有板有眼。临近正午时,他已经做了几双鞋了,就把腿伸得长长的,坐在地上,打算稍稍歇息一会儿。可是,就在这时,老板却来巡视了。凡卡还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老板粗暴地打了一拳,接着又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一掌。满脸横肉的老板两道粗眉毛拧在一起,红彤彤的酒糟鼻直冒气,肮脏的字眼在他唇齿间滚动,恶毒的咒骂随着他浑浊的唾液飞出。他粗粗的手臂揪着小凡卡的衣领,勒得凡卡几欲窒息,油光滑亮的大皮鞋先是踢了小凡卡一脚,又在地上跺个不停,咯吱咯吱的。老板娘见了这一幕,也不问缘由,尖尖的高跟鞋在凡卡身上一踩,顿时,可怜的小凡卡皮开肉绽。他满脸鼻涕眼泪,痛的他手脚抽搐。更可恶的是,伙计们还添油加醋地诬陷他。老板原本就是不讲理的人,暴怒之下的他失去了仅存的理智,疯狂地殴打着小凡卡……
小凡卡倒在血泊中,中午的阳光映射着刚才歇斯底里的一幕。可怜的凡卡颤抖着瘦骨嶙峋的手臂,用他最后的一丝气力,在空中试图摸索些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呼唤着亲爱的爷爷。最终,他的手不再颤抖,缓上;他的嘴不再一张一合,紧紧地闭了起来。凡卡再也盼不到爷爷了,他头顶上灿烂的阳光,再也无法使他感受到温暖了……
深夜,老板一家回来了,凡卡不得不从甜蜜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小崽子哭了,凡卡一直摇摇篮,可他还是哭个不停。他才九岁,这时困得很,眼皮都抬不动,脑袋耷下来,但嘴里还在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哼着摇篮曲,手不停摇着摇篮。
“睡吧,睡吧,我给你唱歌,给你摇摇篮……”
这时如果没有这小崽子,再有一张舒服的床,该有多好啊!凡卡心想。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天亮了,有人敲店门,凡卡去开门,“爷爷!”敲门的正是凡卡日思夜想的人——康斯坦丁·马卡里奇!爷爷说:“凡卡,收拾行李,再向老板他们告别,我们现在就回家。”“嗯!”凡卡匆匆向他们告别,准备踏上回家的路。可是突然有人打了一下他的头,他缓缓抬起头,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你个小兔崽子,孩子在哭,你却在睡!”老板娘露出凶狠的目光,脱下拖鞋,正要打他。凡卡马上反应过来了,抱着头,嘴里直喊:“不敢了!不敢了!”
凡卡清醒了些,又开始摇摇篮,哼歌儿,渐渐地,他觉得眼皮又在打架,他硬打起精神,直到天亮。
天亮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蛋,仿佛那样可以让自己更清醒些!他吃了点面包,就去开店铺了。
提水、洗台阶、扫地……吃的最少的是他,活最多的也是他,他一刻也无法闲着。
直到礼拜天,老板他们去做礼拜时,凡卡披上破棉袄,又出发去了邮局,他想去问问他的信寄过去了?
在路上,他碰到了一个邮差,凡卡问:“叔叔,我的信寄过去了吗?”
“你的信?寄到哪的?给谁的?”邮差问。
“就是那个寄到乡下给康斯坦丁·马卡里奇的!”凡卡一脸焦急。
“哦!”只见邮差在这个口袋掏一下那个口袋掏一下,最后从一个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来,“喽,是不是这个?”
凡卡接过来看了看,“嗯怎么没寄出去?”
“地址没写清楚,有那么多个乡下,哪知道是哪个?”邮差说完转身就走了,只剩下凡卡在那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凡卡伤心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详细地址,越想越伤心,那绝望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掉……
他对生活彻底绝望了!
自从渔夫和他的妻子桑娜收养了西蒙的两个孩子后,他们的生活越来越穷困潦倒了。
渔夫每天早出晚归地去打鱼,每天回来时都疲惫不堪;桑娜每天也一如既往地干活,似乎有做不完的家务活。
几年后的一个晚上,等七个孩子上床入睡之后,渔夫和桑娜坐在桌边,渔夫正为生计感到愁眉不展的。桑娜见丈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不免自责道:“要是几年前,我没有收养那两个孩子,我们的生活说不定就没有现在这么贫困了,都怪我……”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地哭出了声。
正在冥思苦想的渔夫见自己的妻子哭成了一个“泪人”,一时六神无主,忙问她怎么了,桑娜声泪俱下:“都怪我,要是几年前我没有抱回西蒙的两个孩子,也许我们的生活就不会这么拮据了……”屋里一时只有桑娜哽咽的哭声。渔夫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们总能熬过去的。”
“但是现在怎么办?”桑娜问道。
“我不是说了会熬过去吗?”渔夫怒了。
“你几年前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还熬得过去吗?”桑娜也怒了,与渔夫吵了起来。
“那怎么办?干脆直接把孩子送人或送去学艺!”
“不行!学艺不用钱吗?”
两人一时又默不作声。
桑娜抿着嘴唇,脸上出现了无奈般的神色,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明天,你带最大的两个孩子出海去打鱼吧!”渔夫点点头。
第二天早晨,屋外寒风呼啸,汹涌澎湃的海浪拍击着海岸,溅起一阵阵浪花。“父亲,我们是要出海去打鱼吗?”不解的神色出现在两个已满十二岁的孩子脸上。渔夫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出现了无奈的神色,沉重地点点头。
晚上,渔夫和两个孩子还没有回来,桑娜坐在屋旁,听着波涛的轰鸣和狂风的怒吼,感到心惊肉跳。过了一会儿,一个模糊的帆影映入桑娜的眼帘。
船缓缓靠岸,随父去打鱼的两个孩子一人提着两个桶率先朝桑娜走来。桑娜看到里面鱼群如云,大吃一惊。
渔夫提着四个桶,笑容满面地走到桑娜面前,笑着说:“这次满载而归!”
第二天,渔夫背起渔网照常去打渔。这天海风很大,渔船颠簸很厉害,渔夫忙活了一天只打了几条鱼。天暗下来了,渔夫坐在船上发愁:就这么几条鱼,一家人怎么过?正当渔夫一筹莫展的时候,水面上忽然窜出了一条小鱼。小鱼问:“老爷爷为啥发愁?”渔夫说:“今天只打了这么几条鱼,只给两个孩子吃都不够,其他孩子怎么活?”小鱼说:“老爷爷,你不用发愁,我可以帮助你。”渔夫很纳闷:一条鱼如何帮我?转眼间,小鱼不见了,水面上飘来一个宝葫芦,水中又传来小鱼的声音:“老爷爷,这个宝葫芦里有三个锦囊,打开一个锦囊,就可以帮助你实现一个愿望。”渔夫半信半疑带着宝葫芦和仅有的几条鱼回家了。
回到家里,他把今天在海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桑娜,桑娜说:“那就打开一个试试。”渔夫取出一个锦囊,一个神秘的声音问他:“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渔夫说:“我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一条好的渔船,和一套打渔的工具。”屋外忽然一亮,渔夫看见一条崭新的渔船停在他的小院里。渔夫高兴极了,赶紧取出第二个锦囊,神秘的声音又问他:“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桑娜抢着说:“我们有七个孩子,想要一幢大房子。”瞬间他们的破房子一下子变成一幢又大又亮的新房子。全家人高兴的欢呼起来。
渔夫一家度过了最愉快的一天。晚上渔夫和桑娜商量着,还剩最后一个锦囊了,一定要用在关键的地方。第二天渔夫取出最后一个锦囊,神秘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是你的最后一个愿望,你需要干什么?”
“我想能让我的七个孩子都上学。”渔夫说。转眼间,桌子上出现了七个书包,书包里装满了课本、文具,还有他们的学费。孩子们高兴得有蹦又跳,大声喊着:“我可以上学了。”
二十年后,孩子们有的当了教师,有的当了医生,有的成了科学家,有的成了博士,也有的和渔夫一起下海打鱼,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帐子拉开了,渔夫提着马灯照着七个孩子。原来宽敞的床,似乎变窄了。
\"唉”桑娜叹了口气:“我们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别担心,一切由我顶着,只要咱们的少吃一口饭,多付出一点,就能养活他们!”渔夫轻轻拍着桑娜的肩膀。
第二天,渔夫提前两个小时出海打渔了,桑娜就更早起来煮饭了。孩子们醒来发现了身旁的朋友,嚷着问:“他是谁呀?妈妈。”“是我们邻居西蒙的孩子,他们……现在孤儿了,我们要帮助他们,好吗?’“好!”孩子们高兴地同意了。一面是出于好奇,另一面则是对两个孤儿的同情。
吃饭时,当两个孩子看见妈妈在为怎么也装不满的饭碗而担忧时,他们这才明白收养两个孤儿会给这个家庭雪上加霜,今后的日子会更艰难。
怎么办呢? 然而,五个孩子并没有嫌弃两个孤儿。
“我们得帮帮父母。”最大的孩子杰克说,“我们来照顾两个孤儿,自己的事情也要自己做,并且要学会捕鱼”其他四个孩子同意了。毕竟他们爱父母,想帮助他们分担,不想看到父母操劳,疲惫的身影。
从此以后,五个孩子一下子变得懂事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整天嬉戏打闹,而是尽所能地帮助父母。渔夫和妻子桑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收养孤儿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笑得像春天的盛开的花儿。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辛勤养大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赚了钱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当然收养的两个孤儿也来了。这又是一个寒风呼啸的夜晚,两个孤儿跪在渔夫和桑娜身边,涕不成声:“谢谢,谢谢你们一家对我们十二年来的照顾,我们知道…我们的来到给你们增添了多少辛苦,谢谢你们的包容…将我们养育成人……”
渔夫和桑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望着七个孩子:“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都要伸出手去帮助比我们更需要帮助的人!”
此刻,还有什么话比这句质朴的话更能激动人心的呢?
矮小消瘦的身子卧在麻布包上,刺骨而又冷冽的寒风好似猛兽般的咆哮,刮在早已被冻的通红的肌肤上。身旁的扫帚抵挡不住这般疯狂,被推倒在地。而男孩似乎并没有被这般恶劣的坏境所干扰,甜甜的睡着,脸上的笑容仿佛如一朵纯净的白莲开着,似乎梦到了什么……冷风伴随着冰雪飘逸着,落在男孩的脸上、鼻子上……
可怜的男孩!他过得如此艰辛,他就是——凡卡。
梦里,自己被多年来盼望的人接走了,自己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跟着爷爷来到了温暖的家中,一起坐在火坑旁,真好;圣诞夜的前一天,可以跟着爷爷砍圣诞树,小狗小泥鳅小小的身影正趴在地上,多么温馨而又熟悉的画面,真好……
但,这依然只是一个梦,一个不真实的梦而已。
“臭小子,还睡!”梦始终是要醒来的。老板娘张牙舞爪的,她肥胖的身子扭着水桶腰,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那睡得像是被灌了蜜糖般甜美的笑容,在她的眼里,显得那般刺眼!胸口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窜。眯了眯眼睛,扫了一眼四周,见身旁有把扫帚,粗壮的手拿起。把它举得高高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往前方的人儿一抽。
“啪!”破烂的衣服里瞬间出现了一道红肿的伤痕,本是冻僵的身子顿时火辣起来——疼!
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凡卡睁开了眼,眸子中充满了恐慌,因为他看见了他的老板娘——他的噩梦!
“臭小子,老娘供你吃供你住,也不好好给我工作,还想偷懒?胆大了是吧?”左手揪起凡卡的耳朵,尖锐的指甲深深的扎入凡卡的耳朵,右手再一次狠狠地一抽。粗长的木棍硬生生的打在背上,那种疼痛感再一次弥漫在身躯中,“不,爷爷会来救我回去的!”凡卡死死的咬住牙,低吼着。
“救你?你只是一个奴隶,奴隶!”老板娘紧皱眉头,怒火似乎增加了不少:他只是一个奴隶,任由自己指使的奴隶!
左手渐渐松开,身旁的砖头被大雪吞噬的只剩下半个头。拿起砖头,毫不留情的砸向凡卡的头上。他是什么?
他,只是自己的奴隶,生死的权利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怜的凡卡!头的伤痕再一次裂开,血疯狂的涌出,眼睛朦胧的看向暗蓝的天空。无神的、绝望的、疑惑的……血流向自己的眼睛里,似乎这世界也变成了血红色,他没有等到爷爷,留下的只有绝望。
身子缓缓的倒下,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血,染红了雪地,就这样躺在这冰冷的雪地上;没有人发现他,他,就这样被大雪吞没了……
渔夫把洁白的、缀着补丁的帐子,轻轻地拉开了,他看到了一幅温馨的画面,两个孩子蜷缩在床上,甘甜地睡着,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金黄色的头发衬托着他们的小脸蛋,可爱极了!
看着看着,渔夫忽然恍然大悟,他笑着说:“原来你早就把孩子抱回来了,怪不得你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一定是不知道怎么对我说吧?”
桑娜长舒了一口气,说:“是啊,我怕给你增加压力和负担,你看你一天从早忙到晚,我也是,一刻也不能休息。现在又多了两个孩子,生活更加困难了。”
“是啊,是啊。但他们太可怜,但我们一定能挺过难关的,我们一定要抚养他们。”渔夫皱着眉头说。
桑娜轻声哭泣着,说:“确实是啊。我们的邻居西蒙去世了,两个孩子成了没有妈的孤儿,真是太可怜了,如果我们不去管他们,那就太没有良心了,我于心不忍啊!如果我们出了意外,换做是西蒙的话,她一定也会这样去做的。”
“看来我们想的都是一样的,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抚养成人。”渔夫充满信心地说。
从此以后,渔夫和桑娜更加努力了,渔夫每天早出晚归,加倍努力得打鱼,每天都有很好的收获,桑拿则在家打扫完家务后,给孩子们做一些衣服,或去海边捉一些小螃蟹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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