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星期跑学校调研。在好几间学校都见到木棉,正开着花。才突然感觉,哦,三月了,正春暖花开的.时候。
在我们这地方,不管是山野,或是庭院,花树并不多见。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先贤这话,用来说我们这鄙远之地,其实是不适合的。家乡凭朵儿引人注目的草木本就不多,所谓可爱者就更是寥寥了。我以为,能称可爱者,春有木棉,夏有荷吧。宋人刘克庄南来粤地曾作诗云:“春深绝不见研华,极目黄茅际白沙。几树半天红似染,居人云是木棉花。”或者可以算个佐证。
木棉是种高大的乔木,花朵儿也比较大,但一般不是很密。这些学校的木棉大多是新种的,高则高矣,枝桠却还不是很多,所以花儿看起来开得并不是很热闹。倒想起母校的那两棵高大的木棉来了,擎天立地,枝桠纵横,花开时节,那才真的是热闹。
母校是所很有些年头的老校,离家一里多路,我的小学和初中是在这读的。学校建在村边的半山上,后傍山坡,前临水塘。学校旁边有座园子,园前筑有平台,平台上种有两株木棉。这木棉树干粗壮,我们几个孩子手拉手还抱不过;枝干繁多,或斜指蓝天,或任意纵横,盖出一方天地。那时农村都是一层的瓦房,没有楼房,几十米高的木棉树立在那里,真有种立地顶天的感觉。站在这树下,抬头望树,人觉得是那样的渺小。
春三月,是花开时节。木棉花期长,能在树上开上好些日子。花开繁盛时,树上好像点满了火盏,燃红半天,那片红火几里外就能看见。
木棉朵儿大,花开五瓣,花瓣肥厚。花从高大的树上掉下,如一小风车从半空中旋转着直往下坠,砸到地上啪啪作响。
木棉花大,好看,我们都喜欢。所以在整个花期,每到课间,我们就多了项游戏——抢花。下课钟一响,大家就冲到树下,仰头看树,等那花儿掉落。每见有花掉下,大家挤团一起,伸手向天,要把花接住。木棉花肥重,往往是看见花影闪动,人还没作出反应,花已掉地上了。所以拾到的花大多是瓣断蕊残的。到上课钟响起,大家拿着捡到的花儿回到课室,塞在书桌抽屉里,上课时还不时的低下头闻闻,那花有一种淡淡的清润的甜味。
我与木棉花还有一段特殊的情缘。
读四年级时,有一次咳嗽咳了很久也不见好,最后咳出血来了。母亲急得不行。有老人对母亲说,买点瘦肉煲木棉花试试。但那时已是夏季,木棉花期早就过了。母亲急得直跺脚:这时候哪找木棉花呀!哪找木棉花呀!后来母亲也不知听谁说的,学校旁边一个从城里回来住的人家里有,就急急的去求来了晒***木棉,煲汤给我喝。也不知是否是真的是木棉的功效,后来我的咳嗽就真的见好了。
那时候,木棉花于我,是花,是美,也是药,是善物。
初中毕业后,离开了母校。之后读书,工作,足迹基本没有离开岭南,栖身之处少不了木棉的身影,但见高大一点的木棉树,总免不了会和母校的那两株树作个比较,倒不是说对母校那木棉有多深的怀恋,只是那两株树实在是太高大了。真不知道长了多少的年岁才长成这样的伟岸。
上世纪九十年代,母校恢复旧名,我回母校参加校友会,第一次了解了母校的历史,也知道了那木棉所经历的岁月。
母校建于一九三一年,是为纪念一个国民党的将军而办的小学,校舍就建在该将军的纪念园旁边。一批国民党中响当当的人物蔡廷楷、蒋光鼐、陈铭枢、陈济棠、孙科、邹鲁、区寿年、余汉谋……担任学校的校董。学校的创办人张炎将军曾作为叶挺的部下参加了南昌起义,后任国民党师长、中将参议。一九三二年,学校招收中学生;同年,那两株木棉也种在了纪念园前的平台上。学校确定“雪耻救国、生产救国”办学目标,成立学生军训团,十九路军给军训团配枪上百枝;学校规模扩大,木棉和学校一同成长。四十年代初,一批共产党人到学校任教,一批学生加入了共产党。一九四五年一月,学校的共产党人和军训团的学生参加了南路人民抗日武装起义;起义失败,学校创办人、起义的领导者之一张炎将军被俘,经中共南方局、张发奎、李济深等营救未果,壮烈牺牲。二月,学校被国民党政府撤销。
原来母校,和革命、和英雄有着这样辉煌的关联。
那些年,看《广州起义》、《刑场上的婚礼》等电影,看人物和木棉花相互重叠、置换、辉映的画面,感觉这木棉和英烈,那种伟岸、壮烈,真的很衬。我想,和母校一同沐风浴雨成长的那两棵木棉是同样有这样的意义的,英雄,伟岸,壮烈。
三月中,母校的主任打来电话,说省里的老校友回来,学校要开个校友理事会,叫回去参加会议。又说,那两株木棉花开得正茂,回来看看吧。
那天,天气正好,只是阳光有点猛。离学校还有好几里远,就看见那木棉树顶上的红火了。
回到母校,只见那八十岁的木棉依然粗壮,古拙,巍峨,立地顶天。粗糙的树干和凸起的根瘤记满了岁月沧桑,枝桠纵横伸展,一树繁花,在丽日下肆意燃烧,红艳照天,衬托着青翠的远山近野。还有比这更美丽的春日么!
一直觉得那高高大大红艳似火的木棉真是入诗入画的好题材。这些年来,读赵少昂、关山月等岭南派大师画作,在描绘岭南春色的画作里,用如火的木棉去涂抹出浓烈的春意,很是佩服大师们对春天的把握。
有什么能比木棉更能代表南方的春天呢。
棉花开了。一树树花开,红的绚烂。
其实,我并不识木棉,只是在一个北国飘雪时的冬季去过南方之南,那时的'羊城依然绿草葱葱花团锦簇,当真是别致可爱。一个人在冬日的下午漫步在那个城市的街道,路边植满了榕树,那种悬挂着毛毛茸茸、长长短短胡须的植物,苍老却又年轻。
记得年少时,我语文特别好,属于老师心中的乖宝宝类型。我还会写小作文,歌颂祖国,歌颂生活,因为是这样的文章,如果用第一人称会显得太直接,老师说含蓄才是美,于是我变成了她,或者干脆不用人称,单纯状物,后来初中老师告诉我这种手法叫做象征,我的写作水平可见一斑。
我还给自己起了个晨曦的名字,每日在洁白的纸页上画满那些似是而非的呓语。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那时我上初二,继续当我的乖宝宝。老师为了省事,打着提高我们作文水平的幌子,让隔壁班批改我们的作文。有人说我的文章是抄的,我没理他,以为他嫉妒我的才学。第二次依旧如此,第三次更过分,辱骂的词语铺摆了一整个评语。我一恼,跟老师吵了起来,然后死活闹着要转学,只是后来没能如愿,整个人仿佛对梦想失望了一般,把名字改成了夕,如同一个嚣张的红色火球突然掉下去了。
只是记录生活的习惯一直保留下来。
后来我读了一个工科学校,偶尔也会写几篇文章。很多人都说我写的好,真的,还被赶鸭子上架接手文学社,只是从没人和我说过为什么好。其实我知道, 它们可以让我显得很有文化,就是那种别人抓耳挠腮不知如何说起我却可以恰如其分表达出来的优越感。我心满意足。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它吃饭。我安慰自己说:深谙文字却又没有靠它讨生活,其实挺浪漫的,就好像谈了一场漫长的恋爱,最后却未能修成正果。爱也好恨也罢,多年之后偶然接触到当年的文字,说着,以前也是喜欢这个的,现在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有些惘然,却无眷恋,简直像辜负了一场青春一样动人。
再后来,真正开始写软文的时候,我开始辨不清真正的自己。我总是要求自己写下诚实的文字,不迎合任何人的口味,不乞求任何人的夸奖,只要窗外啄食的麻雀可以领会其中的真谛,或是荷塘的菡萏能够感知其中的纯粹。文字这么清高,怎么能沾上铜臭味呢?
我问一个同样玩文字的朋友,怎么看待把文字拿去卖钱。他说你有写作的需要,同样的,别人也有阅读的需要,二者无违和感。这么好的托词,倒也也可安慰绞尽脑汁挤巴出别人欢心文字的自己了。
等我到了南国,终于确定要在文字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的时候,反而又开心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重遇青春再见故人的场景,只是内心诚实的喜悦。这让我开始期待去羊城,去看下一个季节轮回的木棉花开,那个夏秋冬都是绿色,到了春天开始释放它的魔力,一点一点,把内心最邪恶最妖娆的气质解脱出来,把绿色赶尽***绝,光秃秃的枝头兀地绽放鲜艳魅惑的花朵的木棉。
这是木棉教会我的,做自己的英雄。
早上起床,草草吃了早餐,便带上钥匙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独自前往公园小游一番。
时间还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似远似近的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这寂静的晨。微风轻拂,略微潮湿的空气中带有许许凉意,我迈着轻快的步子,东望望西瞧瞧,一抹愉快的笑不自觉的挂在脸上,心中无比舒畅。
兴许是初春吧,走在小路上,四周包裹着润如酥的嫩绿,此情此景,令我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一路上,我没留意到什么梅花桂花,倒是木棉花迷了我的眼。这条种满木棉树的小路是我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却也是今儿个才真真正正注意到这木棉树的。那花开得红红火火,轰轰烈烈,而我以往却浑然不觉。沿着小路望去,一片火红,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真是热情的花儿呵!稍有阵风,木棉花絮就在空中飘舞,犹如飞雪一般,极富诗意。
木棉花开,象征着春的到来。告别了寒风鼓鼓的冬天,从一种积蓄的状态迈向欣欣向荣的伊始,春于我们,是一种梦想,是一种希望,我们无不渴望在这充满生命力的季节里,开启全新的自己。
木棉花开,让我们响应这春的召唤,点燃希望的.火苗,让青春之花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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