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慢慢沉下,我像往常一样在沙发上玩弄着我的画笔。这时,你走了过来,半眯着眼,似乎有些憔悴,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你看着我画的全家福,笑了,随即给了我一片紧握在手里的药丸,说:“爸爸给你买好吃的,别告诉妈妈啊。”我呆呆的望着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吞了下去。
忽然,你变了。你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这时我才发现,你的双眼仿佛盛着满满的殷红的鲜血,那一条条扭曲的血丝如同裂缝般异常的醒目。我怕了,本能的后退使我从沙发上滑下,你则一路奔进了厨房,口中念念有词:“他们来了,他们来***我了!”我不知为何丧失了哭泣的勇气,只是紧闭着双眼,在瓷器落地时的破裂声和你刺耳的尖叫中,瑟瑟发抖。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嗒嗒”声,你的脚步慢慢近了,而此时,窗外突如其来地又响起了警铃。你的咒骂声在我的身后响起,随即,我便被你粗暴地提起,依旧是往日背我去公园的宽厚温暖的肩膀,可此时为何却如此的冰寒刺骨?
我终是哭了,我实在忍受不住这无边恐惧的折磨,情绪的洪流顷刻间奔涌开来,我嚎啕大哭,而这时你的大手拍下,不是平日的爱抚,而是生生地拍在头顶。只感到一阵嗡嗡声,我晕了过去,迷糊中,我听到房门用力关上时的巨响,和你剧烈急促的呼吸……
醒过来时,我躺在车里,窗外是漆黑的夜幕,灯光不知为何总是朦胧,四肢也软弱无力,我偏头望着你—我的爸爸啊,为什么就连近在咫尺的你曾经时刻挂着笑意的脸庞此时也变得陌生而模糊!我使劲揉了揉眼,可始终抹不去眼前这世界笼罩的迷雾。我又看了看身后,那是一个微笑着的布娃娃,是的,那是爸爸你昨天才给我买的,我心里一松,稍稍有点暖意。这时的你似乎也看向了我这里,你把手颤抖着伸过来,我以为你想摸我的头,可一眼看去,那是一双怎样苍白和干瘪的手啊,密密麻麻的,都是数不尽的针孔。我想躲开,然而,你的手转了一个弯,你一把抓起布娃娃周围洒落的“糖”——下午给我吃的一模一样的“糖”,然后贪婪地吞入口里。恍惚中,我眼前的`雾似乎越来越厚了,有几辆头上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车辆擦过,车内又颠簸起来,你又一声咒骂,我却听不清了,前方越来越黑,我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我是被撞醒的。汽车似乎停下了,车外是密密麻麻的警铃声,交织在一起,刺着人的耳,刺着人的心。我揉了揉眼,全身都有些酸痛,幸好世界又清晰了起来了。车外有警察慢慢逼近,你猛然转过头瞪着我,在你的眼里,我看到一片血色的世界,随即我便如布偶般被你死死抓住,你又伸出另一只手,从储物箱中翻出一把水果刀,慌张地架在我的喉咙上,那刀锋上的冰寒,一丝缠在我的颈部,另一丝已经深深地插在了心底。爸爸,你难道忘记了吗?忘记湘江边我们一起开心地放飞孔明灯了吗?忘记衡山山顶我们对着星星许下全家幸福的愿望了吗?忘记多少个夜晚你和妈妈一起温柔地给我讲睡前故事了吗?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你的脸孔越来越狰狞,可是,为什么你的眼里还在流泪?我也开始哭了。你奋力打开车门,拉着我摔在水泥路上,四周是全副武装的警察,在警察的后面,我看到了妈妈,看到了奶奶,看到了她们惊恐、哀伤的眼。
下雨了,雨滴从黑暗中落下,在地面溅起一层层水花,那是天在哭泣么?我放声大哭,即使每一次哽咽,换来的都是脖颈缓缓流下被寒夜包裹着的冰冷的鲜血和无尽的痛苦折磨。我看到,妈妈和奶奶也在放声大哭,她们是那样的伤心,是那样的绝望。然后,然后我看到你似乎听到了什么,你开始迟疑了。可是当你看到慢慢围上来的警察,你开始变得疯狂,你咆哮着,“走开!都给我走开,不然我就***了他!”你一手拖着我,一手拿刀对着我的脖子向四周比划。爸爸,在你向我比划着刀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在人群后面,妈妈和奶奶跪倒在雨中,呼天抢地,撕心裂肺!
拉扯中,我身上掉下了什么,你蓦然停了下来,警察们也随之安静,甚至连我和妈妈、奶奶的哭声也变得小声。过了许久,你开始了惨笑,四周的人群又开始紧张了。你低头看着我,我看到,你血色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种爱怜一闪而过。你轻声地呢喃,“儿子,爸爸错了”。然后你松开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刀,警察们开始慢慢靠近,你苦笑了一阵,忽然又大笑,你举起了手中的刀。
“啪!”一声枪响,你倒下了,雨和血在地上静静地流淌。你的头上,一个深深的枪洞正缓缓淌着血;你的胸膛,插上了你手上的那把水果刀;你的身旁,一幅画卷躺在泥泞里——那是我画的全家福。
你咳着血,喃喃低语:“都是该死的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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