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空了。空荡荡的教室,翔无意一侧身,看见前排抽屉中有一本笔记本——那是班长羽的。
扫去蒙上的灰尘,轻轻地翻页,翔愣住了——当望见书页上鲜红的几个大字——直直地映在那儿的几个大字——那一年,我们并肩飞奔……
望着鲜红的太阳,望着艳丽的晚霞,往事的一五一十浮现在了翔眼前——
那是前年的秋季运动会。羽一直是几届以来长跑冠军的保持者,所以都被安排在第一组。可当第一组比赛刚举行一半,第二组的一位选手忽然呕吐了。情急之下,老师只能找一个替补。可是,出乎老师意料之外的是,被叫到的`同学都不愿意。
这时,羽刚好跑完。他问过情况,毫不犹豫地叫了起来:“翔吧!”老师踌躇起来,翔是全班倒数,没人提他,但是……他眉头一皱,点了点头:“试试吧!”同学们嘘声起来,纷纷议论:“不可能!”
这时,广播响起了。羽跑到墙角,把正在沉思的翔拉到了跑道上。翔不知所措,愣愣的。
“啪——”枪响了,选手们犹如惊弓之鸟,一个个撒开大腿,尽力狂奔,只有翔还站在那儿。
“跑啊!”
羽用力推了翔一把,翔一惊,也撒开大腿,吃力地跑了起来。
“快呀!快呀!”羽跟在后面,大声喊着。
翔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冲。风呼呼地在他耳边响,他的红领巾向后飘在半空中。翔真在飞奔!
“对!双脚——摆!不要停!不要停!还有一圈!”羽一直跟在翔身后,小跑着,大喊着。
对!翔喘了一口气,昂着头——冲!一时间,静极了,翔只听见风刮的声音,还有心脏剧烈地跳动声。羽至终跟在翔身后——这回,他迈大步了。
看台那儿,早已是人群沸腾,老师舞着双手,张圆了大嘴巴,一脸吃惊,同学们也是不可思议——跑道上,翔像一只猎豹,以极限飞速前进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翔绷红了脸,脚飞速摆动,他从没如此快过,那脚,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
“只剩一个了!”翔隐约听见了羽的欢呼声。他握紧了拳,大吼一声,使劲奔着……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喊声愈来愈大,翔愈跑愈快,差一点了——
“跃——”随着羽的大喝,翔吃力一扑,霎时间,只觉得腰被红线紧紧一缚,接着便是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全校沸腾了,翔跑了小组第一!
……
夕阳西下,翔喃喃自语:“那一年,我们并肩飞奔……”不知怎的,热泪滚落……
爷爷的家在乡下,屋前是一片结满金黄稻穗的广大沖积平原,平原的尽头处有一道河堤,堤前就是日夜奔湍不息的大河,这条河供应着我们土地的灌溉,我常和堂兄姐们在河里摸蛤、抓虾、钓鱼、游泳,玩累了就爬上河堤,回望这一片广大的水禾田,风声、大河的潺潺流水声,以及农人的笑语声,总是交织成一幅有颜色有声音的画面,而这幅大地交织的美景往往让我沉醉其中。
屋后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脉,黛青色的山脊就像一道高大的城墙,横亘在沖积平原的左侧,在晴朗的天气,可以看到大山倒映在水禾田的姿影,如同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挥洒在天光云影变化的大地画布上,将大地缤纷的多采多姿更加美丽。
祖父在大山有一片祖先留下来的低矮山孪,遍生着从山脊延伸过来的麻竹,蓊蓊郁郁成一片翠绿的草毯,铺展在高高低低蜿蜒起伏的馒头状山丘,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大片大片的浓绿好像活得一般,惊撼而慑人,一下子彷彿掉进了魔法般的彩色世界。
有一年夏天,祖父带我到山上采收麻竹笋,我们沿着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并肩走进一片长满茂密相思树林的河底沙洲,沙洲上一条杂草丛生的弯曲小路,两侧长满了高大月桃,像翠玉一般的叶柄末端,悬吊着一串串象牙白花穗,中间吐出舌头状橙黄花蕾,一朵一朵就像是一支支正在吹奏的萨克斯风,吸引着嗡嗡响动的蜜蜂忙碌的穿梭钻动。
那时候正是月桃花开放的季节,一路上月桃花微微的乳香穿过相思树林,在河底沙洲流荡。几只早生的草蝉藏身满眼望不尽的五节芒叶丛,“唧-唧-唧-”的鸣声叫开了夏季的燠热,沙洲终日缭绕着一缕聒噪声响,在芒丛里绕来绕去。
远处大山黛青山孪传来几声暗沉的闷雷,一大团一大团的乌云像国画的泼墨山水笼罩在南北纵列的山脊。
穿出相思树林,一条宽约五十公尺河道阻断了小路,连续几天梅雨,从大山源头流下来的滚滚浊流,淹没了河床上低矮的杂草,只露出细小的芽尖在水中摇呀摇的。
哗啦哗啦的河水应和着愈来愈近的雷声。
我们选择了一处水流比较平缓的浅滩,小心翼翼的渡河,当我们逐渐摆脱哗啦水声的包围,吃力地拉着银合欢枝桠攀上一道高耸河堤,隐约的便露出竹林一角。站在河堤上纵目长眺这一片广大的山野,树木全披上了浓绿的夏服,感觉就像走进了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爷爷告诉我西北雨快来了,为了赶在下雨前完成工作,他用锋利的长铲子细心的拨开泥土,再小心翼翼的把麻竹笋切下来,才半小时不到早已汗流浃背,一支支鲜甜脆嫩的麻竹笋,竟像蒸腾着他的生命热气。
就在我们一边挥手拭去额头不断滴落的汗水,一边低着头忙得不可开交时,梅雨果然毫不留情的倾洩下来,豆大的雨点形成了一张雨幕遮住了四周的山野,天色瞬间黯淡下来。
当我们在大雨中跑着,赶回三合院时呼啸而过的雷雨也停了,天空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去,一道光束像瀑布自山边的.云隙直洩下来,自稻埕向外望,水禾田里燕子轻快的翱翔,麻雀聚集在电线上咻咻交谈,青蛙一群像约定好了似的,“嘓-嘓-嘓-”鼓足了肚皮比赛着歌喉,似有若无的稻香迎着清风幽幽飘送,在阳光的映照下,山孪都像水洗过一番的尤其绿得可爱。
这时候一道七彩缤纷的彩虹,突然横亘在大山上空,像顽皮的孩童拿着红橙黄绿蓝靛紫七把油漆刷子,粉刷了一座令人惊艳的虹桥,绚烂了满天的亮丽!彷彿是为这一次雨中的奇遇,留下了一段美丽的注解。
我和爷爷蹲在三合院稻埕整理麻竹笋,一边剥开麻竹壳,一边欣赏令人怦然心动的彩虹,真是人生一次难得的经验。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年,爷爷也因为体力大不如前,而不再上山采收麻竹笋,可是那一年夏天的彩虹,好像还缭绕在我心悸的记忆里,缤纷在我惊艳的触动里,经过时间的洗涤越久,记忆越是鲜明,也许这就是英国诗人布莱克所说的“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手中握无限,剎那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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