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一场盈亏,少年时缺少点什么不紧要,还有漫漫长路可走。我不需要一时,我要的是一世。
这样的日子在三年后终于结束了,父亲母亲带着新出生的弟弟回来了,外婆在母亲坐完月子后便回去了,她在车站向我挥手,我感到难过,她把我丢在了旷野里,是黑的刮着风的夜里,你看到路旁逐渐亮起的黄色灯光,逐渐觉得她离你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十二年前的夏夜,凉风习习,蚊声扰扰。我坐在门口纳凉,开了回廊里的白织灯,蚊子聚拢在我的小腿处,我只用力跺脚减轻痛痒,停不下手中的剪纸,也就没有关灯的意识。那小小的纸块在微风下飞进了外婆的洗衣盆中,还有几张飘到了更远处。来不及去捡,就被一个大眼睛姑娘捡了起来,她端详许久,问:“这是哪来的?”我急忙按住手里剩下的,向她急道:“还给我。”她便讪讪地笑了笑,递给了我。我颇有得意:“枇杷膏里面都有的。”她离得我近了点:“我刚来这儿,我爸爸是王国强,就住在那儿,你来找我玩吧!”她的手往前一指。蚊子的叮咬让我使劲跺了跺脚:“你来找我吧,明天我在。”这样她便走了,我看到她的白色连衣裙,散在左右两侧的的腰带,在微风中好似一双张开的小手。
春节已经过了,在剩余的年味儿里,隔壁邻所搬出了吃剩下的年货,在午后的阳光里在太师椅上斜签着,相互攀谈。母亲抱着弟弟在太阳下遛弯儿,一面踱方步一面哄着弟弟睡觉,我跟在后头,只觉太阳猛烈,烧得耳朵泛红,直疼起来。
“要困来,多晒晒太阳有好处的。”阿武奶奶见到母亲额外高兴。
“嗳,多走走,这一向都好的哇。”
“好的好的,刚刚和外甥吃了饭。你内,总是绍兴好哇,阿囡总要姆妈带的。”
母亲健谈起来:“是啲,我姆妈年纪大了,带不动了也。”
“嗳,不过你的大囡听话啲,从不看到伊闯祸的,你不在这里不知道,我们前排的那家的小孩,啊咦---这样野的小孩没有的,我活了噶大,都没看到过咦……”阿武奶奶扯出一把椅子给母亲。我愈发难耐了,前天我还和亚莉一起逗过弟弟,母亲还让她别拘着,就当是自己家。
“哦,是叫亚莉的,有噶野的?我看看蛮好看的一个嘛。”母亲睃了我一眼,换了个姿势抱弟弟。
“咦---你不晓得咯,他们家杂七杂八的事体不要太多哦,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晓得的是儿子去了贵州,领了个贵州佬回来,还有个拖油瓶,看起来有个七八岁了,不明不白咯,不像爹不像娘,也真是,他们家的老太太可作了,不过,作的有道理,是要作一作,阿武奶奶的嘴角已经泛起白沫了,还闪着光,但她仍不停休。现在好了,饭也不同他们一道吃,自己住了咯大间,让他们三个挤在偏房,也真罪过,小孩子总归是罪过,现在书也没读,问她嘴巴可厉害了,老斤十足。野孩子可比不得,野三野四的野,总归是不好。”
我直觉中这应该是个最炎热的冬天,热得直急,然而急也没有用。
我开始有了抗拒和逃避,我不愿意再回信,甚至害怕她的信件。每次,她都是反叛着,向我叫嚣着,呼吁我一同反抗。与此同时,更多关于她的黑幕一次次扑面而来:她终于辍了学,在理发店当学徒,回了贵阳,有了男朋友,兜兜转转又回了绍兴,奶奶搬到了大伯伯家,母亲接纳了她和准女婿,要和男朋友开店做生意了……
我再没有听到那脚踏车彩珠转动的声音,没有再听到她的母亲的叫喊声,那仿佛离我好遥远好遥远。连着和她一同快在我的记忆里挥发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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