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爱丽丝门罗的小说《逃离》。每幅短篇小说都值得细细品味,润物细无声的笔触却在意想不到的结局下于无声处听惊雷。门罗的文笔清淡平和,但丝毫不缺女性角度独有的细腻心理。朴实的文字背后隐藏着一出随时即将掀起狂风暴雨的情感跌宕。她的每则短篇故事仿佛潜伏于女性灵魂,挥散不去,久久缠身,替每个女人在平凡近乎窒息的生活中呐喊出内在的挣扎和想法。唯此之刻,回味无穷。
媒体曾把她比作俄国当代作家契诃夫,我觉得这是不准确的,她代表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代表不了她,她是独一无二的罗门。在平凡的主妇生活中将女性共有的生活轨迹和共鸣的心灵波澜通过波澜不惊的手法再现波澜壮阔的逃离心路。全世界但凡未经历的,正在经历的,以及经历过的,都通过她旁观冷静的观察下用沉稳内敛的笔触精准的击中女性穴位,深刻地勾画出女性在平淡危机生活中的迷茫,逃离,抗争,沉默,无奈以及悲伤。
想讲两个对我印象深刻的小说故事。第一部即《逃离》本身的故事,女主角卡拉,年少时不顾一切选择自己所爱的男人,甘愿过着充满风险和挑战的生活,她写了一张简短字条给自己的父母:“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慢慢的,她却在和丈夫家庭生活的相处中渐行渐远,平静的海洋深层是暗流涌动的`情感喷发。她决定离开,并寻求乡间的一位夫人帮助她逃离。可正当她登上一辆大巴决定奔向远方时,“她现在逐渐看出,那个逐渐逼近的未来世界的奇特之处与可怕之处,就在于,她并不能融入其中。她只能在它周边走走,张嘴,说话,干这,干那,却不能真正进入到里面去。可是奇怪的是,她却在干着所有这样的事,乘着大巴希望能寻回自己。像她自己满怀希望可能会说的那样——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里。当她正在逃离他的时候,也就是此刻,他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据着一个位置。可是等逃离一结束,她自顾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时,她又用什么来取代他的位置呢?又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人——能成为如此清晰鲜明的一个挑战呢?”未知世界带给她无尽恐惧和陌生,她在“这生命中的紧要关头,挣扎着让她那巨大的身躯和灌了铅似的腿脚站立起来,超前踉跄走去,喊道‘让我下车,我必须得在这儿下去,我就是要下去!’她终于回到自己原来的家,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抵抗着那样的诱惑,“肺里有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
其实这段心理描写我能够感同身受一些,仿佛自己能窥见大部分妇女的影子。比如我的母亲,退休后便常年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她日复一日的做着家务活,偶尔发出感叹和埋怨,“整天就是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想出去出不去。只能在家呆着,家附近转转。”我觉得自己突然就有点理解她了。她的青春没有了,她余下的年华却要在日复一日的家务生活中渐渐消逝。生活是不会给这样年龄的人带来惊喜和新鲜的了。她或许早就习惯接受,可偶尔的叹息却是心底最真实的写照和情感循环。(有一次她因为家庭原因和父亲大吵一架,生气的离家出走,她是没有地方可去的,我担心她,手机联系她,她短信发过来叫我保密。第二天我和她约在一家面包店碰头,她泪眼婆娑地告诉我:她没有地方可去,她也不知道去哪里,她一个人瞎逛,漫无目的,再大的地方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一个人晚上睡了一家不知名的陌生宾馆,可能睡多久呢?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床啊。说着说着她流下了眼泪……
我想每个女人都有想要释放真实自己的冲动。只是有些女人毅然而然离开了,有些女人选择隐藏自己的心里想法,继续隐忍地过着寡然无味的生活,直到忍受它,接受它,习惯它,麻木它。表面和睦的家庭生活,固然对某些女性是幸福,但另一方面或许就是禁锢的枷锁。表面的虚幻泡沫五光十色,却是脆弱不堪,一个手指就能轻易将之戳破。当然这一切,请抛开道德角度的千夫所指。因为这不是单从道德角度好坏就能说清的问题。
看着卡拉的故事,脑海里又浮现出电影《时时刻刻》里的朱利安摩尔。电影里,她过着幸福的主妇生活,有个爱她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可她的痛苦,纠结,无人可诉无处可说。有一天,她最终因为覆架在她个体身上的时代与性别枷锁,不说一句离开家庭,走向远方,不见踪影。我觉得她寻求的生命激情和真实是无法获得大多数人认可并理解的。她正一步一步将加在她身上的束缚外壳一件一件卸去。而事实是,更多时候,不是所有女性都有这样的勇气继续一段未知和全新的生活的。
还有一篇是《激情》,女主角格雷斯按照既定的轨道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读书毕业后在一家旅馆找了份活儿成为一名服务生,邂逅了一位对她有好感的男生,自然而然的约会,拜访,成为伴侣,,谈婚论嫁。曾经年少向往的的爱情毫无波澜的出现眼前时,她如同被生活好般,毫无欣喜可言的面对接受。可格雷斯她是特别的,和大多数女孩不同,她也从不屑于成为大多女孩需要成为的样子:“漂亮,当成宝贝似的供着哄着宠着,自私而蠢笨。”此时的生活,对格雷斯而言就像被生活摆布的棋子,找不到真实的感觉。直到她因为脚底划破遇到格雷斯男友的哥哥尼尔。尼尔为人深沉,犹如“深不可测的海底洞穴”,忧郁,整日以酒作伴。尼尔是医生,了解她脚部伤势后随即载她去医院进行包扎,无征兆的,尼尔不发一言带着她开往野郊,他瞒着弟弟私自带走格雷斯,“开车的速度与在高架路上飞行时可称不相上下。”可格雷斯却不认为疯狂,反而奇迹似的十分安详。她的身体内除了涌流着欲念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一会儿,他在车里将格雷斯手的掌心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舔了舔,又松开。之后,他将驾驶座位交给不会开车的格雷斯,让她当下就学习开车。他们之间的对话不多,但是通过对话的过程,格雷斯开始接触到了本质性的真实。离别之前,尼尔将她拥在自己的双臂里,抱得那么紧那么持久,她为他围裹着,同一时间既是在索求又是在施予。他说:他不过是想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然后就要走开的。离别后的第二天,格雷斯听闻了一条消息:一辆去小赛博湖的半路上对直撞上了桥墩,车全毁并且烧的不见尸首…
我可能无法过多知道尼尔遇到具体什么事。但我觉得尼尔能看懂格雷斯心理似的,感受到格雷斯内心那如火般燃烧的***和激情。平静的生活,疯狂显得真实。尼尔不寻常的无望的真实勾起格雷斯内心无比的火热和情感。是的,她从未觉得自己离真实有这么近的距离,她,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活生生的活着,而不是行尸走肉般的过活。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有些人的生活如果平淡无常寡淡如水,也许就会不自觉地就把生活当戏,疯狂一把,这样大概是对生活的抗争或是对自己活着的释放吧。
人都生活在一个无形的圈子里,圈里有熟悉的环境、认识的人、习惯的事。这就是所谓的舒适圈。
诚然,根据马斯洛需求理论,人出于对安全感的需求而需要这样一个舒适圈,以求规避不必要的挑战,求得心理上的安逸。
然而,长期处在这名为舒适圈,实为避难所的圈子里,我在得到安全感的同时是否也失去了进步的机遇?在求得轻松的同时,是否也丢失了更美好的未来?比起安于舒适圈,我们更应该跳出舒适圈,于未知与挑战之中,寻得个人价值,寻得真理与进步。
跳出舒适圈,意味着个体自我价值的实现,人在面临未知与挑战时,最有可能激发出自身的潜能,成就更高的生命价值。王洛勇离开故土亲人,只身来到语言不通的大洋彼岸,在文化不同、经济拮据的异国淬炼自己,终成百老汇华裔第一人,可见,国外的世界固然荆棘遍地,但个体唯有面对未知与挑战方能真正成长。
从历史演化的角度看,跳出舒适圈更意味着文明的`进步与延续。当原始人第一次走出熟悉的洞穴,面对无边的世界,人类的历史从此起步;当哥伦布离开欧洲大陆,开启探索远方的征程,文明的足迹开始蔓延。反观19世纪的旧中国,一味沉醉于“天朝上国”的迷梦中,闭关锁国,安逸于自己搭建的舒适圈,终走上被时代抛弃的消亡之路;而敢于跳出舒适圈的文明方可见进步的曙光。
跳出舒适圈,更是一条通往真理的大道。回望近代物理的发展史,面对摇摇欲坠的经典物理,有人畏畏缩缩,留恋于自己熟悉的领域,终无所获;有人却敢于跳出舒适圈,开辟量子物理的新天地,在不确定性的海洋中终窥得上帝的骰子。真理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不断发展之中的,一味安于前人划定的舒适圈内而不思、不敢向外一步,只会成为无知的村民,终其一生也走不出无知山谷;唯有敢于跳出舒适圈的先行者,才能寻得那山谷外的真理。
而要真正做到跳出舒适圈,个体必须要有对未知好奇与无畏,以及一颗永不安定的心。后者驱动着我们对圈外世界的好奇,而对未知的无畏让我们坚定自己探索与前行的步伐。同时,社会必须要有进步与宽容的眼光,在外界变化的大趋势中窥得自身的局限,并通过不断地尝试从而跳出固有的舒适圈,在圈外的挑战中寻得发展与进步的机遇。
舒适圈能给我们一时的安全感,却无法带来真正意义上的进步。唯有跳出舒适圈,跳出这个安全的茧房,我们才能在圈外的狂风暴雨中,真正迎来云层背后的曙光。
读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逃离》,心里隐隐作痛。这篇文字简洁、故事平常的小说,看似平静的溪水,却暗流涌动,危机时伏,令人不安。
故事讲述了女主人公卡拉的三次逃离:第一次是从父母家中出走,嫁给她喜欢的克拉克;第二次是从丈夫克拉克身边逃走,去寻找属于自我的生活;第三次是从正在逃离丈夫的路上逃离,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门罗讲故事紧凑而舒缓,含蓄而清晰。故事从卡拉和她的丈夫克拉克分歧最大矛盾最激烈的时刻展开,主要的情节就只有一天,但在这一天的故事里,穿***卡拉从少女到人妇的故事,穿***邻居一对夫妇的故事,还有卡拉和邻居遗孀西尔维娅的故事,卡拉父母的故事。给人的感觉,每一个故事都有爱的需要和爱的错位,每一个人都渴望爱又得不到爱:疏离与孤独的主题。
卡拉对自己的评价:“中学的所谓差等生,是姑娘们众口一词的恶言取笑对象”;父母“不喜欢她,他们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哥哥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他老婆更是狗眼看人低”。她从出生以来,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能够住在乡下和动物打交道。因此她刚刚中学毕业就去了一所马术学校,没有按父母的希望去读大学。
在马术学校,卡拉认识了马术教练克拉克,被他野性的新鲜的气质吸引,她称他是“吉卜赛流浪汉”,她厌烦自己的家庭,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于是十八岁的她,离家出走。留了一个字条给父母:“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她幻想着和克拉克办一所自己的马术学校,盖一座马棚。她自信是去寻找真实的生活,而在父母给她的生活里,看不到生活的激情和真实,只感到日复一日的庸常和被人忽视。她是在寻找存在感,寻找自己可以掌控的、新鲜的生活。
可是,这个“吉卜赛流浪汉”渐渐令他失望。他脾气火爆,心胸狭隘,常和人吵架;他们的马术学校生意惨淡,克拉克常常情绪不定;对卡拉没有柔情,只有指责和厌烦。卡拉在丈夫这里,在自己争取的婚姻里依然是个被忽视的角色。她的灵魂依然是孤独和漂泊的。为了取悦丈夫,她添油加醋地编造关于自己和邻居诗人的色情故事,“她急切地想讨他喜欢并刺激他,同时也使自己兴奋起”,两个人都能乐此不疲地从这故事里汲取生活的激情。她爱克拉克,恰如张爱玲说的`“愿意低到尘埃里”,可是尘埃里却未能开出鲜艳的花朵。
她编的这些虚无的故事后来成了丈夫想敲诈诗人的理由。他们的邻居——诗人贾米森去世了,听说在他去世前五年得过一笔为数不少的奖金,是一项诗歌奖。克拉克想借此敲诈一笔钱。卡拉和丈夫的冲突终于不可回避,克拉克逼卡拉去找西尔维娅,卡拉不肯。在极度的矛盾和绝望之中,卡拉求助于西尔维娅,并得到她的帮助,顺利逃离丈夫,准备去多伦多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当一切安排妥当,当卡拉提心吊胆躲过丈夫,走上通往自由的道路时,她坐在大巴车上,越来越犹豫,越来越恐惧,她恐惧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人群,她发现自己离不开克拉克,还是回家最安全。终于她喊停疾驰的大巴,停住逃离的脚步,她给丈夫打电话:“来接我一下吧。求求你了。来接接我吧。”她从正在逃离的道路上逃离了,逃回那个“恨她”“指责她”忽视她的丈夫身边。
这个被父母、被丈夫忽视的缺乏自信的女人,这个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的女人,并不知道,或者说并不在意有一个人喜欢她,迷恋她,欣赏她,全心全意地帮助她。这个人是西尔维娅,教植物学的大学教授,她的女邻居。西尔维娅和自己的诗人丈夫贾米森几十年的婚姻也未能培养出共同的爱好和感情,丈夫一死,她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迅速处理干净,好像他们共同居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感觉和卡拉那么默契,她欣赏卡拉劳动时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姿态,欣赏她有着淡淡雀斑痕的皮肤、松散的头发、可爱的卷发,欣赏她专注、单纯的努力。她为卡拉精心挑选礼物,她不遗余力地帮助卡拉寻找自由的生活。可是她对卡拉的爱,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迷恋上一位年轻姑娘”,她自欺欺人地解释为“移位的母爱”。
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人与人的关系本质上就是疏离,所以需要爱需要结合。只是因为安全的需要、生存的需要,人才联结在一起。卡拉和丈夫养了一只小山羊弗洛拉,它是卡拉的最爱,是她最温暖的伙伴,但是走失了,却在克拉克威胁西尔维娅的那个夜晚突然出现。它使“两个因敌意而分成两个阵营的人……产生出一种联系”,使他们“在人性的共同基础上”“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西尔维娅和克拉克因为弗洛拉的出现受到惊吓,两个相互充满敌意的人竟尽释前嫌,相互依赖,相互谅解了。
人为了寻找自我而逃离原有的生活,可是新的生活永不可满足真正的自我。因为真正的自我就是孤独的存在,想要摆脱它,就仿佛是揪着头发要离开地球。这是多么令人悲哀啊!即使真有一个这样的生活,人又终不可逃脱自身的胆怯和迷茫。这又是多么令人绝望啊!孤独,疏离,渴望爱;胆怯,迷惘,又错过爱。
卡拉只得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甚至更加投入原来的生活。她留下来,和这个一点一点剪去自己自信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甚至还将继续讨好他,取悦他。就像她因为惧怕陌生而向生活妥协一样,她一点一点接受曾经厌恶的曾经抗拒的曾经不屑的生活,这是她父母的生活,是诗人和女教授的生活,是一切小镇上的男男女女的生活。他们都被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世界吓住了,被自己的恐惧和胆怯俘虏了,成了自己的囚犯。
这正是生活的本质,作家静静地又无情地告诉你,生活就是这样的。可是,这样生活着,如果会痛,人就还是活着的。卡拉还会痛,尽管她似乎成了一个安守本分的女人,正适应和习惯着当下的生活。可是“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随着“鼓舞人的、收获季”的到来,“埋在心里那个刺痛她已经习惯了”,再也不剧痛了。
她猜到那个能给她温柔情绪的小山羊被丈夫***死了,却没有愤怒和失望。她欺骗自己——也许丈夫已经放了它。可是那个猜疑又不断诱惑她,她需要不断提醒自己抵抗这个诱惑。不要执着于真相的探求,真相只会带来深深的伤痛。这些是始终笑着的门罗的思考吗?我不知道。
“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逃离》里卡拉的一句话一下子将我拉回过去的十年。
大学校园里,无以填补的孤单、对未来漫无边际的不知所措、等待被爱却不能得到,渴望而又无从与人分享……那些浅浅的痛楚,虽然从未有过轩然大波,但始终不曾彻底离去。日子似乎垂手可及,可手太无力。
毕业后,找工作、换工作,恋爱、分离。不知道是意识太清醒,还是生活太像梦游,总是想要向未来一头扎去,总是以为这一次是光明坦途,总是觉得留在身后的值得舍弃。没有去流浪,没有去私奔,也没有呼天抢地,但“人生另有活法”的念头挥之不去。十年里,为“另一种活法”付诸了种种努力。
还没来得及丧失信心,那遥不可知的另一种活法已被岁月漂白得失去了意义。当手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脚习惯了每天的姿势、胃养成了规律,心灵和头脑在百折千回中沉淀了自己,也越来越清楚地明白每天都已是生活在未来里。
有了独立周延的内心,又发现还不太会画外在的圆。即使是深爱的人,有时候也会觉得多余,常常想退回到一个人的大圆满里去。于是,偶尔会发呆,偶尔会耍赖,偶尔要“告假”,偶尔干脆直言“我需要经营经营自己”。
读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逃离》,心里隐隐作痛。这篇文字简洁、故事平常的小说,看似平静的溪水,却暗流涌动,危机时伏,令人不安。
故事讲述了女主人公卡拉的三次逃离:第一次是从父母家中出走,嫁给她喜欢的克拉克;第二次是从丈夫克拉克身边逃走,去寻找属于自我的生活;第三次是从正在逃离丈夫的路上逃离,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中。
门罗讲故事紧凑而舒缓,含蓄而清晰。故事从卡拉和她的丈夫克拉克分歧最大矛盾最激烈的时刻展开,主要的情节就只有一天,但在这一天的故事里,穿***卡拉从少女到人妇的故事,穿***邻居一对夫妇的故事,还有卡拉和邻居遗孀西尔维娅的故事,卡拉父母的故事。给人的感觉,每一个故事都有爱的需要和爱的错位,每一个人都渴望爱又得不到爱:疏离与孤独的主题。
卡拉对自己的评价:“中学的所谓差等生,是姑娘们众口一词的恶言取笑对象”;父母“不喜欢她,他们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哥哥对她“也没有什么感情。他老婆更是狗眼看人低”。她从出生以来,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能够住在乡下和动物打交道。因此她刚刚中学毕业就去了一所马术学校,没有按父母的希望去读大学。
在马术学校,卡拉认识了马术教练克拉克,被他野性的新鲜的气质吸引,她称他是“吉卜赛流浪汉”,她厌烦自己的家庭,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于是十八岁的她,离家出走。留了一个字条给父母:“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你们的理解的。”她幻想着和克拉克办一所自己的马术学校,盖一座马棚。她自信是去寻找真实的生活,而在父母给她的生活里,看不到生活的激情和真实,只感到日复一日的庸常和被人忽视。她是在寻找存在感,寻找自己可以掌控的、新鲜的生活。
可是,这个“吉卜赛流浪汉”渐渐令他失望。他脾气火爆,心胸狭隘,常和人吵架;他们的马术学校生意惨淡,克拉克常常情绪不定;对卡拉没有柔情,只有指责和厌烦。卡拉在丈夫这里,在自己争取的婚姻里依然是个被忽视的角色。她的灵魂依然是孤独和漂泊的。为了取悦丈夫,她添油加醋地编造关于自己和邻居诗人的色情故事,“她急切地想讨他喜欢并刺激他,同时也使自己兴奋起”,两个人都能乐此不疲地从这故事里汲取生活的激情。她爱克拉克,恰如张爱玲说的“愿意低到尘埃里”,可是尘埃里却未能开出鲜艳的花朵。
她编的这些虚无的故事后来成了丈夫想敲诈诗人的理由。他们的邻居——诗人贾米森去世了,听说在他去世前五年得过一笔为数不少的奖金,是一项奖。克拉克想借此敲诈一笔钱。卡拉和丈夫的冲突终于不可回避,克拉克逼卡拉去找西尔维娅,卡拉不肯。在极度的矛盾和绝望之中,卡拉求助于西尔维娅,并得到她的帮助,顺利逃离丈夫,准备去多伦多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当一切安排妥当,当卡拉提心吊胆躲过丈夫,走上通往自由的道路时,她坐在大巴车上,越来越犹豫,越来越恐惧,她恐惧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人群,她发现自己离不开克拉克,还是回家最安全。终于她喊停疾驰的大巴,停住逃离的脚步,她给丈夫打电话:“来接我一下吧。求求你了。来接接我吧。”她从正在逃离的道路上逃离了,逃回那个“恨她”“指责她”忽视她的丈夫身边。
这个被父母、被丈夫忽视的缺乏自信的女人,这个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的女人,并不知道,或者说并不在意有一个人喜欢她,迷恋她,欣赏她,全心全意地帮助她。这个人是西尔维娅,教植物学的大学教授,她的女邻居。西尔维娅和自己的诗人丈夫贾米森几十年的婚姻也未能培养出共同的爱好和感情,丈夫一死,她把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迅速处理干净,好像他们共同居住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感觉和卡拉那么默契,她欣赏卡拉劳动时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姿态,欣赏她有着淡淡雀斑痕的皮肤、松散的头发、可爱的卷发,欣赏她专注、单纯的努力。她为卡拉精心挑选礼物,她不遗余力地帮助卡拉寻找自由的生活。可是她对卡拉的爱,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迷恋上一位年轻姑娘”,她自欺欺人地解释为“移位的母爱”。
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人与人的关系本质上就是疏离,所以需要爱需要结合。只是因为安全的需要、生存的需要,人才联结在一起。卡拉和丈夫养了一只小山羊弗洛拉,它是卡拉的最爱,是她最温暖的伙伴,但是走失了,却在克拉克威胁西尔维娅的那个夜晚突然出现。它使“两个因敌意而分成两个阵营的人……产生出一种联系”,使他们“在人性的共同基础上”“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联结在了一起”。西尔维娅和克拉克因为弗洛拉的出现受到惊吓,两个相互充满敌意的人竟尽释前嫌,相互依赖,相互谅解了。
人为了寻找自我而逃离原有的生活,可是新的生活永不可满足真正的自我。因为真正的自我就是孤独的存在,想要摆脱它,就仿佛是揪着头发要离开地球。这是多么令人悲哀啊!即使真有一个这样的生活,人又终不可逃脱自身的胆怯和迷茫。这又是多么令人绝望啊!孤独,疏离,渴望爱;胆怯,迷惘,又错过爱。
卡拉只得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甚至更加投入原来的生活。她留下来,和这个一点一点剪去自己自信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甚至还将继续讨好他,取悦他。就像她因为惧怕陌生而向生活妥协一样,她一点一点接受曾经厌恶的曾经抗拒的曾经不屑的生活,这是她父母的生活,是诗人和女教授的生活,是一切小镇上的男男女女的生活。他们都被未知的世界、陌生的世界吓住了,被自己的恐惧和胆怯俘虏了,成了自己的囚犯。
这正是生活的本质,作家静静地又无情地告诉你,生活就是这样的。可是,这样生活着,如果会痛,人就还是活着的。卡拉还会痛,尽管她似乎成了一个安守本分的女人,正适应和习惯着当下的生活。可是“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随着“鼓舞人的、收获季”的到来,“埋在心里那个刺痛她已经习惯了”,再也不剧痛了。
她猜到那个能给她温柔情绪的小山羊被丈夫***死了,却没有愤怒和失望。她欺骗自己——也许丈夫已经放了它。可是那个猜疑又不断诱惑她,她需要不断提醒自己抵抗这个诱惑。不要执着于真相的探求,真相只会带来深深的伤痛。这些是始终笑着的门罗的思考吗?我不知道。
爱丽丝.门罗的作品集来到我家的书架上完全是由于她得了去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某个对我闺女怀有青春期***动的小子几乎在诺奖公布的第一时间弄来了这本书。算得上时髦又风雅的礼物,女儿看上去很喜欢,而我不像小丫头那样性急,我得看完它再说。
憋了半年后才读它是出于反潮流的情绪,真正的文学和新鲜度无关,相反,经得起时间筛选的才是好书。
昨天看完了第一篇《逃离》,有点失望。稍后发现错在我自己,由于诺贝尔的光环,我把它设想成一顿大餐,结果很清淡。清淡不见得就不是美食,扉页上也说了,平凡和僻静是门罗的写作风格。是诺贝尔奖要引领低糖低脂的时尚口味,是那些评委总是喜欢另辟创意,比如:他们可以把反贼和忠良放在同一个获奖台上。一点也不像春晚那么死板,换了谁当导演都是一成不变的姹紫嫣红。
先得把情节提炼出来,看别人写读后感全是这样的,我以前老是把这个程序省略。
卡拉和克拉克是一对穷夫妻,在一个好像是旅游景点的地方经营了一个马场。这个夏天因为连日阴郁,暑期里的生意有点惨淡,连家里的宠物山羊也不恰时宜地玩起了失踪。反正一切都糟透了,夫妻俩的坏情绪像潮湿空气里的霉斑一样滋长。丈夫克拉克逼着妻子卡拉去敲诈有钱的邻居,一肚子怨气的卡拉反倒在好管闲事的邻居帮助下起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在逃跑的长途车上卡拉想起了自己更早一次逃离经历几年前她不顾一切的跟克拉克私奔。回忆让卡拉从逃脱的兴奋转向前途迷茫的恐惧,然后她回家了。天气晴朗了,明媚阳光下的马场似乎还是那么忙碌和美好。然而邻居的来信无意中揭示了卡拉钟爱的山羊是被克拉克谋害了,可能这小气的男人在吃山羊的醋。刺痛卡拉的尖刺依旧存在,不过,现在她选择了忍受。
要是我的理解力偏差不是太大的话,小说内容概况就是这样。
其实,这算得上是个好故事,细节的处理上十分精致,卡拉突然而起又突然熄灭的逃跑念头,克拉克去邻居那里兴师问罪时山羊突然出现造成的效果。这些看似非正常的情节在正常世界里既合理又微妙地流转着,而且那么顺畅,顺畅中带出了人物内心的隐秘。
作者大概想说的是生活对人的磨损吧?人们在诸多不如意中消磨理想,消磨个性,消磨对事物的敏锐感受。任何逃离都是暂时的,到哪里都是一张疏而不漏的网。
写到这里觉得这主题有点面熟,我们的钱钟书老先生好几十年前就写过类似的人生无奈,只不过东西方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我们是被挤得别无选择,里外不是,他们是空荡得没着没落,无路可逃。
《逃离》只为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这是门罗在她的短篇小说《逃离》中的一句话,是否真能逃离,《逃离》会告诉大家。
“我一直感到需要过一种更为真实的生活。”《逃离》里卡拉的一句话一下子将我拉回过去的十年。
大学校园里,无以填补的孤单、对未来漫无边际的不知所措、等待被爱却不能得到,渴望而又无从与人分享……那些浅浅的痛楚,虽然从未有过轩然大波,但始终不曾彻底离去。日子似乎垂手可及,可手太无力。
毕业后,找工作、换工作,恋爱、分离。不知道是意识太清醒,还是生活太像梦游,总是想要向未来一头扎去,总是以为这一次是光明坦途,总是觉得留在身后的值得舍弃。没有去流浪,没有去私奔,也没有呼天抢地,但“人生另有活法”的念头挥之不去。十年里,为“另一种活法”付诸了种种努力。
还没来得及丧失信心,那遥不可知的另一种活法已被岁月漂白得失去了意义。当手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脚习惯了每天的姿势、胃养成了规律,心灵和头脑在百折千回中沉淀了自己,也越来越清楚地明白每天都已是生活在未来里。
有了独立周延的内心,又发现还不太会画外在的圆。即使是深爱的人,有时候也会觉得多余,常常想退回到一个人的大圆满里去。于是,偶尔会发呆,偶尔会耍赖,偶尔要“告假”,偶尔干脆直言“我需要经营经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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