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然在房里觅得一本旧日记,翻开扉页,一只白中泛紫的豆荚花映入眼帘。它早已萎谢,干瘪的似一只孤独的蝴蝶,成为了本子的一部分,只有那一缕残余的香气昭示着它曾是一朵花。
闭眼小憩,思绪飞回了那个花儿一般的年华,我学习骑单车,金玲是早已经会的。她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放心,有我在,你一定会骑的。于是春日的乡间小道,便多了两个活泼的身影。我坐在车上,脚不停地蹬着车,一心向前。她笑嘻嘻地跟在后面说要为我保驾护航。
跌倒了也是她安慰我说,“丰子恺也说过,‘跌倒了且坐坐’。”于是我们双臂枕在背后,两人似不系之舟荡荡悠悠,感受着自然的美好。在小孩子的眼里世间万物都是极其巨大的,《浮生六记》中有云以土丘为山,小沟为壑。看着身边的豆荚杆子压倒在身上的且不论,只瞧着那一颗颗豆荚微垂下下颔仿佛瞪大眼睛注视着两个淘气的孩子,仰头向上看去,天又高又远。
阳春三月,豆荚花似一只只蝴蝶缀于绿叶中,幼时的嗅觉和视觉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我与金铃都嗅到了丝丝香气伴随着和风,沁着泥土气息。
我趁势摘了一朵戴在她的头上,互相嬉笑着说着彼此白雪公主。
最终到底是谁带上了豆荚花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天的阳光照在两个孩子脸上,暖洋洋的,美丽极了。那朵朵豆荚花,定格在了属于我们的童年,那天烂漫的豆荚花的香气伴着春光亮堂了我的整个童年。
后来我时常怀想,路边乡野间最寻常最简单的豆荚花,原来蕴含着那么大的魔法,原来孩子们的童年都是伴随着花香的。
虽然后来金玲去远地读书了,像是一只风铃一般。我看着那乡野的豆荚花,只能独剩,“放花无语对斜晖”了。
顺手抓起一只笔在扉页写下,谨以枯谢之花,纪念我们纯真的童年。
目光一转,瞧见了那曾经载本子上涂鸦的笑脸,猛然间昔日的过往与童真,欢声笑,像是豆荚花的香气一样,弥漫而来。
我添下一笔:花谢香犹在。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深吸一口死亡的芬芳,微笑,再朝着太阳,大步前进。花谢香犹在,这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也是一种超然洒脱的大智慧。
《老子》中谈到:“潜龙勿用,见龙于田,终日乾乾,飞龙在天,亢龙有悔。”即便是龙,其到达巅峰后都会面临衰败;即便是神灵,都有天人五衰的一天。可见,盛极必衰是一种固然的真理。所以惜春伤怀之举可以偶尔为之,一舒胸中愁闷之意,却不必终日丧丧,反伤几身。黛玉葬花乃雅兴之举,可终日葬花,倒沦为个清洁工了。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风起,雪樱四扬,刹那间的绚丽,是死亡前的最后一刻狂欢,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极致的华美中,不去管下一刻的苍凉悲哀。或许这就可以被称为死亡的美。这种美,不在于她的长久,或许正因为是昙花一现,才更有珍爱的意义。她曾存在过,让世人明白世间还有这种震撼人心的存在,这就是她最大的价值。推而广之,这也是所有繁华美好存在的价值。繁华落幕,人必悲叹。为了寻回她,人只有积极地大步前进,才可能再创辉煌。花谢香犹在,大约也就是此意了。美使人沉醉,败落更使人清醒。
我想起了《鼠疫》中的医生里厄,他就是一位典型的笑对落花者,一位向死而生的勇士。他充分认识到了失败的必然,却从不放弃行动。因为只有行动,才可能抓住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逃窜的一丝暗芒。正是这悲哀而又看似滑稽的理想,一个普通人变得不普通,灵魂闪现出爱的光辉。有人笑对落花,悟芳香犹存。是什么给了他这种不平凡的勇气和智慧?我想,在那灵魂的深处,必定藏着一份几欲喷涌而出的深爱。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嗅一口带着死气的芬芳,扬起微笑,前进吧。
那年的秋天,是一生中最金黄,灿烂的季节。他早已攀爬上山顶,俯视世间,立于天地之间。我气喘嘘嘘的怕了上来,干嘛那么快,我费了很大劲啊!他依然在看山下风景,淡淡的说:知道了。夕阳斜晖照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闪烁的铂金。我没有说话,也静静的看着他,他抿了抿唇后,眼光变得更凛冽了,露出一种坚定。我低下头来,看着脚尖。我我听说什么没什么了,下去吧,这里冷。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是的,我听妈妈说他已经申请了国外留学那年秋天麦穗都金黄的灿烂。
那年的冬天,冬天的风总是那么冷,心却如此暖和。这天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了,喜悦的心情是有的,但被不舍给吞噬了。铃一阵铃声为着学期画上完美的句号。而我还默默地趴在桌子上久久未离。一阵薄荷清香袭来:怎么还不回去?寂静怎么啦?还是寂静走吧,要关门了。仍然寂静突然间,桌子上多了一盒东西,终于好奇的抬起头来,对上他那明澈的眼睛。是什么?哈!你猜!杂果味软糖咦?白了他一眼老套数。那年那盒糖果温暖了寒冬。
那年的最后一天,他走了。那年,2011。
那痛苦的记忆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的心跳。说过要忘了你,但心犹在,终难忘。
人生如花,花朵易逝,生命易逝。然而,时光凋谢的只是花的怒放,却终究抹不去那动人的芳香。于是,那如花的生命,那芬芳的芳香,那如花香一般醉人的生命的气节,就乘着岁月的车轮飘荡于历史的长廊,带给我们恒久不尽的回味与感动。
杜甫如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一个漂泊的生命,一片悲悯的情怀。你心系着天下寒士的落魄,你担忧着黎民苍生的疾苦,你瘦弱的生命承载了太多时间的优酷与辛酸,直至将自己交付给那只飘摇的船只。杜甫,你是一朵沧桑的菊花,纵然凋零,纵然陨落了那憔悴的生命,可你悲悯苍生的情怀,却穿越历史的.长廊,散发出恒久的芳香。
屈原如花。“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一个孤傲的背影,一个高洁的灵魂。你忠诚于国君,尽心于国事,却终是难逃“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宿命。你徘徊于汨罗江且行且歌,决定用沧浪之水濯洗掉一生的尘埃。于是,你纵身一跳,滑过一条优美的弧线,成为沧浪尖上最美的芙蓉。屈原,你是一枝清雅的白莲,在历史的洪流里袅娜绽放,纵然凋零,那高洁不渝的品性,也香远益清。
陆游如花。“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一个隐居的志士,一缕抱憾的忠魂。你畅快着“匹马戍梁州”的生活,你因“胡未灭,鬓先秋”空流着无奈的泪水,你僵卧孤村尚思虑着为国戍轮台,你病榻床边仍不忘北定中原。陆游,你是一枝孤傲的梅花,正如你所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纵然凋零,那爱国的忠心,也香飘永远。
花儿凋零,馨香永久;人生走过,芳名永驻。李白走了,但他那“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豪情永存;苏武走了,但他那“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忠心不渝;文天祥走了,但他那“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贞不灭。
那些或悲悯或激昂或高洁的生命,在如花般地绚烂过后,终会离开枝头,随风飘逝。然而,他们那如花香一般醉人的生命的气节,终会乘着岁月的车轮飘荡于历史的长廊,愈久弥香。是的,他们花谢香犹在,带给我们恒久不尽的回味与感动。
他是一个路过的人,热衷于历史。而它,不过是一不足百米的老巷,沧桑地如一株已谢的丁香,可他执意想去寻找,是否还遗留着一丝花香。
与它的相遇是不经意的,但却仿佛是上天注定的。
当他路过转口,目光不觉地洒落在老巷的墙上,顿时就被吸引住了,墙的白与众不同,不似羽毛般的洁白,也不如雪花般晶莹圣洁。它的白中渗透着一种灰色,如同线条般装饰着白墙,不会给人留下恶感,有的只是沧桑。每块石板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深绿的苔藓就那么趴在石阶上,干瘪的木门吱吱悠悠,于死寂中增添着一抹诡异。
他向老巷走去。当初那个巷子,那个热闹非凡的巷子,在它的石头上走着,他沉浸着,沉浸在那个老巷中,手指情不自禁地碰上了老巷的墙,那残裂的墙壁,仿佛见证了老巷的昔盛今衰,物是人非。
他或许在想着曾经的老巷是多么的辉煌,以至于有如此的院子房屋,坐落在这里。曾经又有多少故事在老巷中上演,是否它也遭过变迁,亦或是抗日时的一处安全所。
这是“柳巷还飞絮,春馀几许时”的那条柳絮飘扬的巷子吗?是“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那条惹起刘禹锡今昔盛衰之感的巷子吗?又或者是戴望舒“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呢?
忽地,老巷中不知何时有了一缕青烟,不知是谁家的烟囱,温热着他的疑惑,一声亲切的叫喊打破了他的疑惑,“老婆子,吃饭了。”饭香悠悠传来,“饭香不怕巷子深。”
他笑了,这条老巷中还有人,它还有生机,想必刚刚那两位二老也是一直住在这里,舍不得离开吧。欣慰亦或是惊喜,让他的心开始触动,一阵鸟啼掠过,树叶轻落,风微微吹过,他突然想起了史铁生先生的《我与地坛》,“这都是真实的记录,园子荒芜但并不衰败”。他闻到了那阵阵花香,人依在,花香仍然在。那花香带着老巷的生机,一阵一阵。
已到尽头,他回头,向着夕阳走去,它拥有着历史的厚重,亦有着一片清净,留给有缘人以感悟。乌衣巷口夕阳斜,原来这夕阳不是图添凄凉,而是让那份历史感更加厚重,花谢香愈浓。
夕阳西下,暮色亲吻着云沿。晚霞染红了山川。院子里,一地昏黄的光晕。
黄昏正好,我叫奶奶出来坐坐。拿着椅子,搬到了院子中央,奶奶坐在上面,闭着眼,满足的笑着。暮光照在她的脸上,我发现,岁月不知何时在奶奶的脸上留下了温柔的年轮。
“再过几年奶奶就七十了,我等你考上大学,成家立业奶奶就放心了。”奶奶轻声说到。
“会的,奶奶。”我回应着。看着奶奶小憩着,不一会就睡着了。天边火烧流云,映红了奶奶的脸颊,染红了她的头发。
流年不知停歇,时光温柔而眷恋,渐渐的,光阴不在留恋。在记忆的小径上蓦然回首,看见奶奶满头青丝犹在,却又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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