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细雨纷纷,大家总爱窝在家里,让淡淡的忧伤萦绕于周身。而我却不同,热切地期盼着在这阳春三月里,在这百花盛开的日子里,出去走走,看看春天。
一大早,我和爸爸就上山给阿太上坟。“哇!好高的山啊!”我打起了退堂鼓。“你不去,我去喽!”爸爸背着锄头就往山上走,我只好嘟着嘴巴跟上去。啊!山上的景色好美啊!五颜六色的野花竞相开放,一眼望去像一块花地毯,给这儿增添了几分喜气。我一路走一路欣赏着美景:一会儿摘一朵花戴在头上,一会儿跟花儿说说悄悄话,玩得不亦乐乎。爸爸看我那傻样,笑了。
我和爸爸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到了阿太的坟墓了。一年不来,这里长满了野草,不见泥土的影子。爸爸用锄头把杂草除净,又把供品放在石碑前,把香插在坟墓前。接下来,我们站在石碑前祈祷,希望阿太能保佑我们一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最后,我们给他烧去纸钱,让他能在天堂里生活得快乐……
我们又给其他已故的亲人扫墓。我们爬到了山顶,往下看,整个村庄都尽收眼底,感觉妙不可言。
扫完墓,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映红了我们的脸。虽然我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收获,我看到了春天,看到了大自然的美丽。
野草默默地泣着泪,山风撕卷着酷冬没有摧落的残叶,山野外不时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四处平常都掩没在荒草丛中的坟茔,也因了坟飘的舞动而昭示着它的存在。
哦,清明了,人们都在忙着祭坟怀祖了。我独自在山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去。身在异乡,远离家园,逢年过节的那孤独真是莫可名状。今天一大早,总觉得心里憋闷得慌,便不自主地走上山来。
密密的细雨交织成一张死寂的网,网住了远山遥村,也网住了我的眼睛,网住了我的思绪和记忆。几百里之外老屋后那一片松林中祖母的孤坟,此刻似乎也模糊了。曾几何时,坟边有几颗树,坟头有几株草都是那么清晰可数的。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好久好久没回老家了。
我怕见行人!我避开了行人,专拣那僻静荒芜小路走,任草树上的露水滴落在头上身上。钻林入草,衣服都要湿透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群野蘑菇,那么鲜活,那么新嫩,而且正是祖母和我都特爱吃的奶浆菇!有的正顶着泥土从地地里钻出来。
那蘑菇似乎正笑着向我招手!我忙忙地脱下外衣,拣采起蘑菇来。我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童年。我的童年是在祖母的手中度过的。父辈兄弟三个,我父亲是老大。我是孙辈中的老大,又是儿子,祖辈父辈都拿我当珍宝。祖母更是珍爱有加,像是用手捧着我似的,走三步远也要带上我。
那时生活困难,祖母便常常领着我上山采蕨折笋,拣蘑菇。我就随她穿林入蔓,翻山越岭。困了就在她怀里睡;累了她就背着我走。我于是从祖母那儿知道了好多蘑菇的名字:蜂窝菇、九月香、奶浆菌、大脚菇、刷把菌、丝茅草菌……,还知道哪些蘑菇最好吃,哪些有毒,哪两种蘑菇不能和着煮……老家的几山几岭,哪儿长什么蘑菇,什么时候该长什么蘑菇,我都还记忆犹新。而至今记忆最深的莫过于祖母亲手煮出来的蘑菇,特别是春天长的奶浆菇。那汤沾稠稠的,那滋味真让人垂涎三尺,如今只在梦中偶尔能尝到。祖母对蘑菇也似乎有特别的嗜好,蘑菇和着肉煮,她总是专挑蘑菇,却把肉留给我;而我也总要跟她争着蘑菇吃。长大了我才真正懂得她爱吃蘑菇的原因。后来生活好了,我发现她对蘑菇仍然是情有独钟,只要我一回家,她总要弄几顿蘑菇让我解解馋,我也时常陪她上山拣蘑菇。而她自己也从这拣、煮、吃中得到了莫大的享受!
记得那个难忘的秋天,我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祖母不行了。我风火急急地赶回家中,祖母渴望已久的眼睛终于在看上我一眼后放心地闭上了。后来听大人说,祖母哑口之前,还念叨过想吃蘑菇。可那年秋天,老天出奇地干,山上就是长不出半点蘑菇来。祖母终于还是带着一份遗憾走了。然而,我却明白,祖母并非真的想吃蘑菇,而是想看着我吃蘑菇的那个馋样儿,想品味带着我一起采蘑菇的那份温馨。不然,她的眼睛何以在见到我后闭得那样安详呢?我就是她心底的那株蘑菇!以后的日子,每到清明或是她是忌日,我总也学着人们,给她烧钱化纸,以寄托我的思念。可却从没有想到过她想要蘑菇。
今天,也许真是天意,让我误打误闯,遇上这么一群我和她都爱吃奶浆菇!我匆匆回到家里,仔仔细细地挑拣,认认真真地清洗,也按着从祖母那儿学来的方法,把蘑菇烹煮好。然后,盛在钵里,虔诚地供奉在临时设立的祖母牌位前。我跪着恭恭敬敬地化钱烧纸,叩头,舀着蘑菇汤酹向牌位前……
祖母的坟茔也在这酹祀中逐渐清晰起来,我也在心中把一束坟飘插在祖母的坟头。坟飘在清明的风中摇曵着,传递着阴阳两界的亲情。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燕子飞到南方去,有在飞回来的时候。杨柳枯萎,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有再开的时候。可是亲爱的爷爷。您长眠在这冰冷的墓地里很久很久。孙女和您近在咫尺,却又阴阳两隔,千呼万唤也无法和您相见。这怎么不让孙女悲伤,痛苦,而又惆怅满怀呢。
记忆中清明节曾有过的快乐早已荡然无存。没有爷爷的清明节连天都灰蒙蒙的。无休无止的绵绵细雨让我悲从心起。寒风啊,请你告诉断肠人,那样爱孙女的爷爷怎么就在也不回来。
透过蒙蒙的雨丝,我又看见那熟悉的小山坡。满山的小草还是那么嫩绿,五颜六色的野花寂寞地开放着。还有那无人采摘的碧绿的青蓬。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亲切极。景物依旧,爷爷却早已不在。画面再次重现,蓝蓝的天空下,一个小女孩握着风筝的线轴,欢快地跑着。哪个紧随其后的慈祥老人不正是爷爷吗,他的脸色为何这样苍白,为什么不停下休息,我明白他是舍不得。
画面模糊又清晰,小女孩跟着爷爷乖乖地采青蓬。再老人的唠叨中,小女孩知道清明节,清明果,仅此而已。粗心的小女孩,你怎么没有看出爷爷眼中的忧伤,爷爷在用最后的力量延长着小女孩的快乐。
知道无奈的离开人世。
爷爷走,再思念和等待中,我一天天长大。也终于明白,燕子能再飞回来,杨柳有再青之时爷爷却再也回不来,陪我度过的是常常的思念和一年一度的清明节。
几滴春雨,下在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地方,点在那“欲断魂”的节气中,而我的思绪飘在那更远更远的空中,犹如断线的风筝,终究会落在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从小,清明节在我的心中不是一个十分清晰的节日,应该说是不熟悉,什么时候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了也不知道,真的像烟雨一般,飘过则过,涣散则散,不会触到我内心的任何角落。
这似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彩色气球、没有欢笑的节日。鲜花的美丽不是让我们观赏的,它们将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到爷爷奶奶飞到的地方。
烟火,打开了人世间的另一扇门,那些话语那些泪水,都走进了那扇门。这扇门啊,多少年前我们看着那些此时令我们缅怀的人都走了进去,是缓慢的,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让火焰亲自打开这扇门,没有人的进出,只有那些被我们拿去祭奠的事物消失在其中。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宇宙中的黑洞,且不论两者能否做比喻,至少它们有着同样的行路方向,多么宽广深远的路,永远只会是单行道。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在清明时分去做了这个节应做的'事情,我第一次去了爷爷奶奶的墓园。记得墓碑旁的一株迎春花开得格外灿烂,挂满金黄色花朵的枝条在园中变得分外诡异,此时似乎已经不是生的权力使花朵开得这样亮丽,而是死的意念,使它绽放。
一个穿着黑大衣的人,黑色的袖管衬托着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这手中有一束这样金色的迎春花,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呼吸的声音是没有呼吸的声音。这是他手中的迎春花,此时艳然绽放在我的身边。我看着他,沉默。无话可说的风静得像我与花之间空气的静,我与花同时都是这个世上还在呼吸的生灵,我却感觉这花并非来自人间。
满山的墓碑,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满山的松柏,人的生命是这样森严;满山未融化的雪,人的生命是这般凄凉。
清明,十岁的清明节。清——明,清如同那天的天空,明如同那天天地间的一切光亮刺眼。这两者貌似格外的不匹配,像墓园中的墓碑与花朵,但它们确乎命定在一起。
我的思绪这样飘飞。从小很少有放风筝的习惯,更没有在清明时节放风筝的经历了,而真正放飞过的几次中有一次风筝很美丽地自由了。我在清明节的思绪如同那放飞了却永不归回的风筝。
在这“欲断魂”的节气中,思念是永不熄灭的灯火,而怀恋是那个黑衣人手中永不凋谢的花朵,那样使人心碎。
可能大家都听过这样一句古老名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年清明的雨比往常来的更早,下的更大一些。
听着清明前夕的雨,这雨似乎变了味儿,以前那小小的雨,现在声音都凶巴巴,急哼哼的。仿佛一个脾气级好的人,突然变的火味十足,想起前年那清明的雨,怎能不让人怀念?如今为什么会如此粗暴?
雨声曾是被优美的描写为心跳,如今这健康的心跳变成了心脏病人狂燥无序的胡蹦乱跳。雨声曾被抒情的被人描写为天的眼泪,现在却是毫无美感的像一群骂街泼妇横飞的口沫……
雨声这大地的精灵,这样变质了。在这个连闪电也变的瘦小的狭小的空间里,人类的视觉享受被剥夺了,听觉的享受也被无情的剥夺了。
其实雨是委屈的,当它从天而至,它本来是纯净的,原生态的总是哗哗哗的,沙沙沙的,或者淅淅沥沥的,无言无声的。当细细轻柔的雨无声地洇入幽绿的草地,它象一个乖女孩用月光表示自己的天真童心。当大雨落到高山那种豪气的声音象一个侠女。
在这清明前夕的雨声中我好像领悟了一些什么:面对这雨声那细柔的雨早已成为过去,我们应该好好努力不让粗暴的雨再次回到下一个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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