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四川过湖南去, 靠东有一条官路。 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这就是 沈从文先生给我们展现的他心目中的“边城”。
沈从文先生的笔墨极具中国山水诗画的风采。他的笔尖时时流露着湘西美妙的山水人情,落笔生花。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沈先生笔下描绘的这一副诗情画意,又怎么会不孕育出一辈辈纯朴、诚实、勤劳的茶峒人呢?翠翠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人。她“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野兽。” 但是,沈先生却偏偏给这样一个无邪的女孩一个悲惨的结局:天保大老这样一只“水鸭子”竟就那样的淹死在了河里;白塔坍塌、田地冲毁、祖父去世;就连翠翠最心爱的傩送二老也离她而去。然而她无助,她不知所措,她只能等待,等待“那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会回来。”
虽然小说中的故事是悲惨的,但是它之中蕴含的民风是朴实的。
碧溪岨的渡船老人——翠翠的祖父,实在可以算是一个善良、勤劳、朴实、憨厚、忠于职守、克尽本分的乡村人。每当有人渡河,他便极力迎上。有人把钱塞进他的手里,他却俨然吵嘴时的认真神气:“我有了口粮,三斗米,七百钱,够了!谁要你这个!” 他不收渡客的钱,就是为了心安起见而收了,也把那些钱“托人到茶峒去买茶叶和草烟,将茶峒出产的上等草烟,一扎一扎挂在自己腰边,过渡的谁需要这东西必慷慨奉赠。” 实在是一个乐善好施的纯朴人。 “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大,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够同这一分生活离开” 他终生为别人服务,却不图别人的一丝报答。对于翠翠,他更是顷进了一生的精力。从小,翠翠就由祖父一人带大,翠翠大了,祖父又为翠翠的幸福奔波。他在小说中的一生似乎都是围绕着渡船和翠翠的。
翠翠是小说的主角,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山区女孩,她聪明、美丽、乖巧、纯朴、善良。翠翠十分的可爱,又有着小孩子的调皮:祖父在夜晚寻找翠翠时,她却答复:“不是翠翠,不是翠翠,翠翠早被大河里鲤鱼吃去了。”实在可爱之极。 长大后的翠翠喜欢看新娘子,喜欢把自己想象成新娘子,而她对傩送二老的喜爱却缄口不开,只是羞红着脸。她对傩送二老的爱是那么的单纯,那么的感人。
天保、傩送兄弟和船总顺顺则是茶峒边城中勇敢、英俊、豪爽、热情、勤劳人的榜样和代表。他们与邻居相互敬爱,他们在当地帮助“大方洒脱”“欢喜交朋结友,慷慨又能济人之急”。对“因船只失事***的船家,过路退伍兵士、游学文人墨客”,“凡到了这个地方闻名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在他们的身上少了都市人的自私和狭隘,少了商人聚敛钱财的贪婪与世故,少了奸侫小人的阴险奸诈;多了一副两里人的宽阔豪爽的胸怀,多了一颗仗义疏财的仁义之心,多了一种乡民的光明磊落和正道直行的品德。正是这种美德影响着乡邻,从而在这块不显山不露水的偏僻小地保留了一份大都市里想都不曾想到的民俗淳风,而且这种“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的淳朴民情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哺育着一代又一代。 船总顺顺更是不计前嫌,收留祖父去世、渡船冲走的翠翠。 茶峒的美德在这些茶峒人中无不体现的淋漓尽致,无不发扬的光大,无不令人神往。
读到了纯朴的民风,我在想,沈先生也许在向往着他笔下的这样一种安定的生活。但是他为什么给这样一个童话般的故事加上那么一个悲惨的结局呢?我只能在他生活的背景中找到答案。20世纪初,在当时,中国面临着严重的民族危机,刚在西方列强虎视眈眈下结束了长达2000多年的封建奴役统治,又正处于军阀混战的最黑暗的时期,一方面受长达千年的封建思想影响,一方面是西方文化的大举入侵,让本来就饱经战火的中华民族雪上加霜。在那动乱的年代里,中华大地烽火连天,人民群众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在经历了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后,先生毅然选择了湘西这片纯朴美丽的土地,这些温良率直的人们,用诗一般的语言一片一片的轻声述说着整个民族的悲哀,召唤我们炎黄子孙本性的良知,也许正是因为爱得深沉才孕育了这些带着哀思的文字。
那么,像沈先生想象的这样的“边城”我又从何找起呢? 也许,只有我们心中向往的开阔地才是我们从文章中感受到的“边城”。“边城”只是人们向往的其中一种形式,真正的“边城”筑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只要我们有向往,我们就有自己的“边城”。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音,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铙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箜箜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暮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洪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款坎镗嗒之声,与向噌洪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洪者,周景王之无射也;款坎镗嗒者,魏庄子之的、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
事不目见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如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闲闲的碎语,但字字珠玑,品味雕琢的文字,畅游美学的境界,仿佛美玉一般,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体会一份清闲的淡泊,感悟一遭情景交融,宁静的心中,独恋一份美的意韵。
宗白华先生美的态度即是超俗的,又是入世的。他在书中为我们展示了一个美的人生和宇宙,这里充满了亲切感与家园感。宇宙之大,无非虚实相生,美无处不在。
宗先生从一丘一壑一花一鸟中发现了“宇宙是无尽的生命,丰富的动力学”,也发现了它是“平整的秩序,圆满的和谐”。
英国诗人勃莱克的“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就是这种描述的最景致的诗句。没有一种以天地为庐而又悠悠自足的博大情怀,没有一种能澄情以观道的空明澄澈。新鲜活泼的心境,是不可能发现这种生动与清和的美的统一。
而宗白华先生似乎轻而易举的领悟到了美的神韵,如在拈花微笑间顿悟了一切声光,色彩和形象中微妙精深的律动和气韵。这种境界是“一内在自足的境界,无待于外而自成意义丰富的小宇宙,启示着宇宙人生的更深的一层真实。”
它不是从无边的空间指向无限,而是从无边回到万物,返回自身,回归“小宇宙”。它属于有限之中,又让人从有限中发现永恒。可以说,宗先生中的美学思想已然把中国传统的哲学、美学——儒佛道三合而一了。
在阅读中思考,我感到书中的每一篇文章皆是一颗珍奇的宝石,它们折射着理性与感性的光芒。或论诗画与书法,或论音乐与舞蹈,或论建筑与雕塑,自然与艺术的乃至整个人生宇宙之美的事物。凡宗先生所论及的,他总在直观的把握后,欣赏它,赞美它,评判它。他以散文的抒情方式,以诗人灵感闪现时的思维方式,表达自己精辟的美学见解。
如他在评罗丹的雕刻时这样写到:“我这次看到了罗丹的雕刻,就是看到了一种光明……你看那自然何等调和,何等完满,何等神秘不可思议!这大自然的全体不就是一个理性的数学,情绪的音乐,意志的波澜么?一言以蔽之,我感到这宇宙的图画是个大优美精神的表现。”读了这样的文字,谁会以为他是在评价艺术作品?而又有谁能说这不是在评艺术作品呢?
清代王船山在论诗时说:“以追光蹑影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是诗家正法眼藏。”好一个“以追光蹑影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这正是可用来总结《美学散步》中所体现的宗先生的美学追求。其篇幅短小,其笔墨简淡,而微言大义昭着。“他是真理的探寻者,他是美学的醉梦者,他是精神和肉体的劳动者。”宗先生对罗丹的评语又可恰如其分的用来评价他自己。
艺术的欣赏就是对美的发现和感情,那么美在哪里呢?美就在你的心中。画家诗人创造的美,就是他们心灵创造的意象,独辟的灵魂,那么什么是意境呢?因人于世界接触关系层次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表现。
或是为满足生理的物质的需要而有功利的境界;或是因人群公共互爱的关系而有伦理的境界;或是因人群组合互制的关系而有政治的境界;或是因研究物理追求智慧而有的学术境界;或是因欲近本人归真,冥合天人而有的宗教境界。
功利境界主于利,伦理境界主于爱,政治境界主于权,学术境界主于真,宗教境界主于神。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而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
对艺术的投入,就有美感的诞生;对艺术的展示就有美丽的缩放!或许一切美的光都来自心灵的源泉。
一个意韵,我想就应该是一个情与景的结晶,深入了才可得镜中花,水中月。散步于美学中,亘古不变的——芳香泗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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