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玛洛船上,热闹得非同寻常。
半天前,听说有个叫于勒的老水手从贝壳里检到几十颗珍珠。于是,甲板上站了一圈人,被围在中间的,就是于勒叔叔了。
人群中,挤着的自然有我父亲和母亲。
听见没有?母亲说,那老笨蛋要发财了!
快去快去,咱们先把他认下,再向他要钱。父亲催促着。于是,又有一番好戏要上演了。
只见一男一女哭着从人群中走出来。哎呦,老伙计父亲泣不成声都十多年不见了,日子过得还好吗?
于勒叔叔向旁边一看,正迎上父亲的目光:这不是老菲利普吗?你们都还好吧?
好得很呢父亲虚伪的泪眼中发出金光来,现在你有钱了,昔日的时光还记得吗?他口中的时光当然指以前欠钱的美好时光了。
父亲怕他跟不上自己的套路,忙补充道:以前你欠了我不少钱呢,那时你多么浪费呀!
于勒叔叔不慌不忙:是啊,可我现在是痛改前非了,不再是从前了!
父亲拼了命地将话题引到钱上,可于勒叔叔对钱却只字不提。后来,父亲只好暂时放弃了,悻悻地回到仓房里。
晚上,父亲终于忍不住又去找于勒,在不知所云一通之后,他的耐心完全崩溃,恼怒地站起来吼到:别废话,快还钱!
于勒叔叔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一支红笔道:别急!咱们先来看看账单。我欠你二百法郎,而你欠我的是……随后,旋转中的笔在空中停下,立刻,笔尖直直地戳在纸上。他在纸上写下亲情两个大字。之后,他丢下笔,面对一脸疑惑的父亲,站了起来,脱下那身老水手服,穿上笔挺的西装,自从我写信给你们后,我就一路高升,成了百万富翁,从未跌落。可是……父亲还没有说完,于勒叔叔又神秘一笑:在哲尔塞岛的轮船上时,我早就认出了你。至于那位船长嘛,他是我安排好的,就是为了考验你这个守财奴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小若瑟夫是个好孩子,别把他教坏了。说完,于勒叔叔扬长而去。
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只留下了面色通红、动作僵硬的父亲……
亲爱的叔叔:
您好!
近来工作顺利吗?身体还好吧。这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当笔尖触到纸上,我的心情也随之激动起来。如果有冒昧的地方,恳请叔叔原谅。
叔叔,您知道吗?有时候,您的做法非常伤奶奶的心。有一次,您从东莞回来,奶奶好激动,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您了,所以想叫您一起吃顿饭,好好跟您聊聊家常,说说心里话,可是,您却拒绝了。您知道吗?您拒绝的是一份深深的.母爱呀!
过年了,大家好不容易都聚在一起,团团圆圆,开开心心。您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奶奶很高兴,可是您一进门,就指着不太干净的地板大声吼道:这是几年没扫地了吗?奶奶只是在一旁尴尬地笑笑。随后,你进了厨房,又指着油烟机满脸的不高兴,说:这么脏都不会洗洗,过年也不知道把家打扫打扫。奶奶想辩解几句,嘴角蠕动了几下,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厨房做着团圆饭。
看着年迈的奶奶,满脸的笑容凝结在深深的皱纹里,我心里很难过。叔叔,谁都有老的一天,谁都有眼花驼背的一天,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多体谅老人,多关心老人。我听老师讲过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的故事,叔叔这么有文化,这些道理应该也都懂,我多么希望叔叔能多给奶奶一些爱,让奶奶笑脸常开。
祝叔叔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你的侄女:邱以琪
天是那么的蓝,大片纯净的白云柔软的趴在海面上。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平静。
小船在一片平静的好似绿色大理石桌面的海上驶向远处。正如那些不常旅行的人们一样,我们感到快活而骄傲。父亲又开始重复他那句永恒不变更的话:“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
船上突然出现一阵***动。一位大腹便便的先生在一大群穿黑衣的保镖簇拥下朝卖牡蛎的地方走去。满身的黄金在阳光的反射下,亮瞎了两旁人的眼。
父亲突然开始激动起来,他踮起脚,朝人群里使劲张望,揉揉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晰。他突然一把拉住母亲的手,脸上是一副想笑又想哭的表情,声音因激动而变了调:“天啊!那...那不是于勒吗?”父亲赶紧朝母亲挤眉弄眼,低声道,“我们这次要发大财啦!赶紧把女婿和女儿叫回来,让他们好好认识下这有本事又善良的于勒。”
还不等母亲回来,父亲就迫不及待的拨开人群,径直朝于勒走去,手还不忘把衣服上的皱褶拉直,他忽略掉保镖不友善的眼光,高声喊道:“我亲爱的弟弟于勒!我是你的哥哥啊!还记得曾经我帮助你度过难关的那段日子吗?”
父亲终于来到了于勒面前,他努力地挤出一堆笑容,皱纹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一口黄牙暴露在阳光之下。眼睛成了一条缝,迸发出饥渴的绿光,像是一头饥饿已久的大灰狼看到猎物时的兴奋。
母亲赶忙来到父亲身边,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若瑟夫,快来看看你亲爱的叔叔,你不是时常想念他吗?现在好了,你的愿望实现了。”
我趁机打量这个“有办法”的人。矮矮的个子,脸上有几粒麻子,头发有点发红,看上去甚至眼睛也有点对视,脑门上秃了一小块,两颊布满了皱纹,常年吃山珍海味导致脸色红润的有些不正常。他像是处在金字塔的顶端的统治阶级,和我们说话都是带着傲慢的态度眼睛斜视着我们,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但他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和善的表情,问道:“要不要我请你们吃牡蛎?”
父亲笑开了花,手更是喜悦的胡乱飞舞,奉承道:“怎好劳烦您破费呢?您可真是个有办法的人。唉,我们过得可就惨啦!吃不饱穿不暖,就差没啃自己的肉了,唉!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把好的都让给你呢!不过现在不用愁啦,有您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勒叔叔笑了,那笑容像是湖面上的浮标一样一深一浅地起伏着,你知道下面一定藏着锋利的鱼钩,等着你张口呢!
第二天,父亲收到了一封于勒托人转交的信。信上说:“亲爱的菲利普。时间紧急,我在半夜搭乘了另一艘船回美洲谈一笔大生意去了。谈完了我就会回哈佛尔的。我希望为期不远,那时我们就可以一起快活地过日子了。”
不远处,一只更为豪华的大船上,一位身穿黑西装的先生正在甲板上喝酒,他的身上仿佛有什么金色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在此之后,我们全家人还是一样,每个星期日都要衣冠整齐的到海边的栈桥上散步。那时候,只要看见远方回来的大海船开进港口来,父亲总要说那句永不变更的话:“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啊!”
天边远处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阴影从海里钻出来,拽着那轮斜阳往下拖,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