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麦尔先生已经宣布下课了,但是大家都只是静静的坐在位上,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离开。空气似乎凝固在了一起,教室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韩麦尔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反抗呐,难道我们就这样认命吗?韩麦尔先生,回答我呀!”一个孩子站起来打破了这可怕的沉寂,用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诉说着他的不满。
“噢,孩子,你不明白,我——我——”他的话哽住了,想要辩解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大家又一致的沉默,气氛又僵了下来。
“大家,都回去吧。不要拒绝。”韩麦尔先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正了正脸色,“孩子们,阿尔萨斯的未来需要你们!”不再多说,韩麦尔先生缓缓的走出了门。
我望着韩麦尔先生落魄的背影,鼻子一阵楚酸,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只是垂下头低语着:
“阿尔萨斯的未来需要我们!”
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
我静静的看着他。后排座位上的郝叟老头儿慢慢地摘下眼睛,叹了一口气。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看着韩麦尔先生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向门外走去。要在平时,大家早已跳着叫着跑远了,留下韩麦尔先生一个人站在屋子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镇上的人们都默默的望着韩麦尔先生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一下,表示安慰。
许久,韩麦尔先生的妹妹提着沉重的行李慢慢地走下楼梯。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郝叟老头儿,还有韩麦尔先生。
这时,沉默已久的韩麦尔先生缓缓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我看着他的眼睛,愧疚的说:对不起,韩麦尔先生。是我们!是我们!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韩麦尔先生温和的抚摸着我的头,说:小弗郎士,这不关你的事。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法语就像一条清澈的.泉水,浇灌我的心灵,这条泉水的源头,需要我们去探索。其实,法语就像一个个小精灵,只要切切实实这喜爱他们,才会感受到乐趣,你知道吗?
嗯!我停止了哭泣,我一定会自己好好学法语的。
在后来的十年里,我都很刻苦的学习法语,法国阿尔萨斯收复了自己祖国的国土。镇上的人又开始学习祖国的语言。
我来到韩麦尔先生以前的屋子,遇见我的老师:韩麦尔先生。他对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们赢了!
小弗朗士背上书包,不知怎么走出了教室。他只觉喉咙发紧,他想大喊:“我爱法兰西!”但喊不出来,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不能,不能,我不能哭!我是一个男子汉,我应该做点什么......他用手猛地擦干眼泪,向家的方向跑去。他想象着自己一个人坐在窗前读书写字,再也顾不上看窗外的花儿,再也顾不上听窗外鸟儿的歌声,只是大声地读书,认真地写字......
忽然听到一阵声音,“抗议!抗议!我们抗议!法兰西万岁!......”原来好多人排着整齐的队伍,拿着小旗子在镇公所门前喊口号。小弗朗士一阵快跑,来到广告牌前写下了几个字:我爱法兰西!法兰西万岁!他仿佛看见人们把国旗插在镇公所的屋顶上,高喊着:“法兰西!法兰西万岁!”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正坐在教室里听着韩麦尔先生讲课......
我们拖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教室,我猛的一回头,发现两行热泪顺着韩麦尔先生的脸颊流下来。我转过头看看同学,同学们都好象丢了魂似的,双眼直视前方,眼睛含着泪,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嘴里只默默地念着两个字:法兰西万岁!一遍又一遍,这些话是这样的具有穿透力,他们穿透我的耳朵,进入我的心里。
一瞬间,我的心是那么的疼痛,像千万颗的尖针刺在上面。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心理自责:小弗郎士,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法语呢?现在好了吧,你想学习也学不到了,真是天作孽,不可活呀,那些可恶的坏家伙,我恨死你们了,我早晚都会抱仇的,我一定会再学习好祖国的语言的。啊,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法语。
你是那样的明白,精确,我一定会将你永远牢记在心里,即使我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我也不会忘掉你。
法国同普鲁士战败后,这座城市明天就要被迫学德语了。我今天穿上了一件漂亮的.绿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戴着那顶绣边的小黑丝帽,来上最后一节法语课。
今天的教室格外安静。和往日一样,小弗朗士还是迟到,但我并没有责罚他。和以前不同的是,今天后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些镇上的人,他们好像要弥补四十多年的课程吧。
我对学生们说:“我的孩子们啊,明天这里就要学德语了。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法语课了。我希望你们好好学习。”
我叫小弗朗士背书,他只背了开头几个字就糊涂了,他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我借机教育小弗朗士,并且我先深深的自责,又讲了学好法语的重大意义。小弗朗士听后好像很懊悔。
上习字课时,我看着周围的东西。四十年来,院子里的胡桃树长高了。我亲手栽的紫藤长长了。课桌和椅子磨破了。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儿,我的心里万分难过。
叮铃叮铃,下课了。我使出全身力量,拿起粉笔,带着我的痛苦和无奈写了两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我摆出一个手势,放学了。我也将永远离开这里了。
我缓缓地站起身,不舍地向街道走去。这条路,我是多么的熟悉,以前,每天熬到放学后,我都会第一个迫不及待地从这里冲出去。可是今天,我咬咬牙,努力地不然眼泪滑落,脚步,却是异常沉重。原来,这里有一棵杏树啊!这朵小花真漂亮!我慢吞吞地走着,似乎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刻进脑海里,连平时经常勾住我衣领的树枝也变得可爱起来……走到大街上,我突然觉得有几分茫然。我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向后望去;韩麦尔先生脸色惨白,一动不动地靠在墙壁上,他的妹妹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他的脚边,出门去喊马车了。韩麦尔先生突然跳了起来:“我不走了!我从小就生活在这儿,为什么要我走!”我们从没见过韩麦尔先生发这么大的火,都吓了一跳,匆匆走开了。后来,我听母亲说,韩麦尔先生没有搬走,他在一条破旧的街道上租了一间老房子,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着。
新老师很快就来了,是一个年轻的男教师。他有着厚厚的嘴唇,脾气十分暴躁,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用戒尺狠狠地抽打学生。上课的内容也变了,从我们美丽的法语变成了枯燥无味的德语,我经常开小差,望着窗外的杏树,回忆以前韩麦尔先生的笑脸。
德军和法军又开始打仗了,外面炮火声连天。新老师的脾气更差了。今天,他上一篇挺有难度的语法,是用德语讲的,我们都没听懂。新老师当即恼了,一口一句脏话,骂我们笨,骂法国人笨。一名男生站了起来,怒视着新老师:“你可以不尊重我们,但你必须尊重我们的国家!”新老师愣了愣,嘴角随即闪过一抹讥笑:“不过是一块沦陷的国土罢了,有什么好尊重的!再说了,你们作为一个法国人,会说法语吗?会写法文吗?”我们都咬紧了牙,怒视着他。新老师比那名男生足足高出一个半头,但泪光中,新老师是最矮小的……
吃饭时,父母无意中谈起韩麦尔先生的情况,母亲叹了口气,话语有些惋惜:“可怜了,这么好一个人,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哎!”我听了,头脑中一片空白。我推开饭碗,不顾身后父母的呼喊声,向门外冲去。在街角处,我的目光掠过一个穿着灰大衣的人,脚步慢了下来,竟是韩麦尔先生!我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几周未见,韩麦尔先生的脸色越发苍白,他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他那双灰蓝色的双眼无神地望向远方,弓着背。他不停地咳嗽着,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歇,样子十分虚弱。我心中猛地一疼,快步跟上,韩麦尔先生足足老了十岁,一副随时都会离开人世的.样子。韩麦尔先生拐进一条阴暗,散发着垃圾臭味的小巷里。我赶忙捂住了鼻子,绕过那些堆积成山的垃圾和脸色阴郁的人们。
“小弗朗士?”韩麦尔先生关门时终于看见了我。他用的是法语(德国政府已规定平时只许使用德语),我愣了愣,随即产生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韩麦尔先生的法语依然那么温和,那么动听!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我跟随韩麦尔先生走进了那间破烂、拥挤的小屋。“咳咳咳……”韩麦尔先生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我赶紧扶住他,将他移到床边。“老师,您不吃药吗?”我将一杯温热的水递了过去,韩麦尔先生没有接,他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屋子里静得可怕,韩麦尔先生开了口,声音嘶哑的可怕:“他们,咳咳…不卖。”我愣住了,然后泪水迅速地溢满了眼眶。韩麦尔先生将我脸上的泪水擦去,坚定地说:“小弗朗士,我们要坚强,我们要打败敌人,夺回我们的领土!记住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望着他苍老的脸庞,我鼻子一酸,重重地点着头,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
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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