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才到家,望见窗下对着台灯绣花的母亲。
我想起了这些年来许多相似的场景。弧灯,银针,彩线,还有一个渐渐老去的女人,不由得为之动容。
母亲开始绣花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似乎这一习惯自她年少时就孕育而生,那颗绣心好像丢在了唐朝,不经意间就长出了平地秋兰。
记得有一段日子掀起了绣十字绣的浪潮。家家户户都拈起了针线,女人们捧着白色的底布,手中的针上下翻飞,绣着牡丹、山水、玫瑰或是蝴蝶。曾见过这样的画面,校外陪读的母亲们围坐在一起,一边谈着自家的琐事,一边刺绣。橘色的灯光落在她们的手上,晕染着温柔的光泽,那些花鸟在一双双被油烟与时光熏染的手下,化成了敛翅的蝴蝶飞进了家人的梦里。
刺绣是艺术,但在千百年前,它只是一项技艺。如果说织素是古代每一位女性的使命,那么绣花则是她们的绝技。男子有养家糊口的重担,于是无数的女人端坐家中,手持一块用木环撑起的白绢,绣出心中的人间岁月。成品有的送上市面,换取金银借此持家,但更多留在家中,留在身上穿的素雅裙衫上,留给了心爱的人。当财富逐渐累积时,刺绣已不仅仅是简单的技艺,它成了中国女子千年不变的本性,深入到骨髓中,滋养着温润娴雅、沉默静美的性格。
当中国逃离了传统境遇,一些传统技艺也不自觉地被遗落在历史的长河中。当机器代替手工,当物质无限膨胀,我们所能见到的传统工艺已经寥寥无几了。没有人再去穿蓝印花布衣,没有人再去做荷包,缝纫机躲进了服装厂,织布机藏进了大山深处,而失去了这些技艺与工具的中国现代女人,仿佛一下被抽走了魂被斩断了根。(反观当下,刺绣的传统工艺已经渐趋沦落,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传统工艺衰落的无奈之情。)
我想起了《红楼梦》中宝钗坐在床前绣鸳鸯的情景,红莲浮动,群禽相戏,好不生动活泼。那样鲜亮的活计似乎只能用来配那一群心灵手巧、温柔可爱的女子。我们久久依恋的梦中古人,因这传统的手艺而更加亲切。同样,恰恰是刺绣的习惯,如古代的女子一般多了一份如水的心境。
我不知道该如何判定传统的去留,但恋旧情结始终萦绕在我的生命中。因为那些历经沧海桑田,走过千山万水的传统工艺有着现代技术所无法企及的高度。那种从刺绣上散发出的沉静、娴雅、温柔气息,让人们一时间就如落叶归根一样。
传统的刺绣技艺何时才能重生,活在中国人的梦中呢?我不知道了。但我仍旧渴盼。
它让我们时刻记着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今天晚上,我学习了一样本领——刺绣。
首先,我拿出针线盒,取出一支尖细的银针、一个白线卷、剪刀和一张雪白的纸,还有一袋珠片和珠子。开始绣了,我专心致志地把白线穿进银针上的小孔,绷着脸,全神贯注地调节着。但是,就在穿了小孔后,那支银针刺在我的大拇指上,疼得我连声叫痛:“痛死我啦!”我忍着痛,继续绣“36”字。这时候,在旁的妈妈看见了,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茵茵,你绣错方法了。你想绣个字、图案或花纹,你必须先在图纸上做个草稿,然后在线条上绣去。”我按照妈妈所说的方法绣了起来。连试三次,都把针刺在手皮上,血流不止,我吓慌了,手忙脚乱地从药柜里取出破痛油擦在手上。我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不绣了,不绣了。为了绣这个臭东西,弄到我的手也破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妈妈听了,和蔼地对我说:“茵茵,做人要坚持不懈,做一个有始有终的人,不能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乐羊子。这就像一棵刚长出来的小树一样,遇到狂风暴雨,也不会倒下去。茵茵,继续努力吧,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会取得成功的!”我听了,再次鼓起勇气,把“36”这个数字绣好,还在旁边穿上了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珠子,“真美啊!”我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这一次绣数字,不仅让我学习了一样新本领,还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要坚持不懈,不能做半途而废的乐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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