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紫色的、有些窘迫的脸,活泼、兴奋、勇敢、机智的闰土,是他们三十年前分别时闰土的模样。他以为,闰土和他再见面时,也能和以前一样。可是,时隔多年,情况谁也无法预料。
三十年,是多么的漫长。可对于每天都带着憧憬的他来说,三十多年的光阴似乎根本不算什么。他没有想到,自己真的盼来了心心念念的闰土。
他正在自家书院漫步,不时抬头望望天空,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感叹。不经意间听到了大门有声响,打断了思路。狐疑着,快步走去大门处,拉开了门。
扑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又略显疲惫的面庞,条条皱纹伏在脸上,干裂又没有血色的嘴唇旁是被海风吹的\'红肿的脸蛋。瘦如细杆的手脚黑黝黝的,单薄的、打满了补丁的棉衣和布裤荡来荡去,不时又贴在皮肤上,看起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饿了很久似的。
他看见眼前的“陌生人”,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端详了几秒,忽而兴奋起来:这是我的闰土哥啊!这么这般落魄呢?
闰土把脸抬得更高,看清了手舞足蹈的来人,不禁张大了嘴,可是却连半个字半个音也没有发出来,所有的话都在嘴边,又似乎被堵住了。他的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最终他只是弯下了腰,用颤抖的、恭敬地声音说:“见过少爷。”
他的心一沉,闪过一丝不解。可回想起自己的待遇,立刻又恍然大悟。
在这个时代,只有识文认诗的人才有真正的地位,而像闰土这样的农民只能做一个下层的人,这让他感到不安。
他,一个知书达理的中少年。年轻时和闰土在一起讨论那些稀奇的事仿佛只是一场梦,不能再次重现,他掩饰住哭意,急忙伸出手扶起闰土,嘴中呢喃:“闰土哥……”闰土不住地说着“不用不用”“别这样”一类的话,一边也用手把他扶起来。
我们是兄弟,说不说客套话不重要。他别有深意地看着闰土,继续说,“你还记得那些跳鱼吗?那些五颜六色的贝壳,现在我也有一些啦!我都收藏起来了,就为了这一天!还有……”他急急地说着,看着闰土。这一番话将闰土心中的一块疤给揭了。他没想到三十年了,少爷,不,迅哥儿还记得……
两人紧紧地拥抱对方。他兴高采烈地说着这里的变化,一路上讨论的问题也有很多,可是他发现闰土还是有一点拘谨,便安慰他:我们都是好朋友兄弟,没有必要这么怕我!两人中气氛缓和了很多,闰土的眼中增添了很多色彩。
虽然两个人都变了,可是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独特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掩盖。
时间让人讨厌,让人敬佩,也让人怀念。
正月过去了,与鲁迅形影不离的闰土又要离开了,闰土与鲁迅都非常伤心,但这是不能改变的。
鲁迅送闰土到了大门口,眼泪汪汪地说:“闰土弟弟,你能不能不走?”
闰土听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滚,说:“树大哥,你我是形影不离的`小伙伴,我怎么舍得离开呢?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鲁迅抱住闰土说:“虽说如此,但是我还是不愿意让你走啊。你可以借口在我家做工,那样,我们两个人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闰土紧紧抱住鲁迅说:“没办法,上帝让我们离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俗话说‘千里有缘来相会’,我们只要有缘就算相隔千里之远也能相会。”
鲁迅又说:“如果我们两个人没有缘分呢?”
闰土从口袋里拿出一对贝壳说:“没有办法改变的,我这里有一对贝壳,你一个我一个,这样,我们无论走到天涯海角,看见这贝壳就算看到对方,好么?”
鲁迅双手接过贝壳,连连点头说:“好!”
时间不等人,闰土的爸爸拉走了闰土,闰土不住地回过头,并挥挥手,直到看不见。鲁迅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闰土离去的背影……
暑假的一天早上,我正在睡觉,爸爸把我叫醒,神秘地说:“你猜,谁来信了?”“是姑姑吗?”我问,“不对,是你的好朋友闰土来信了。”爸爸说。啊!闰土来信了!我急忙拆开信,信中要我去闰土那里拾贝壳、看瓜。噢!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连忙收拾行李,向乡下闰土家走去。
临走时,我高声说:“再见了!四合院。再见了!高墙上四角的天空。”
到了乡下,他正站在村头等着我呢。见我来了,他笑着迎上去,项戴银圈,紫色的圆脸,只是少了一顶小毡帽。我们交谈了一会儿后,他说:“走,咱们拾贝壳去。”
来到海边,我看到沙地上没有什么贝壳,闰土说:“这里的好贝壳早被人拾光了,海里礁石上有很多好看的贝壳,我们游过去拾吧。”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不会游泳呀。”“我来教你游泳吧!”闰土笑着说。闰土告诉我只要手用力划,脚用力蹬就可以了。我试着游了一会。突然,一个海浪打来,我呛了一口海水,又苦又咸又涩,我连忙跑回岸边。闰土朝我笑了笑,游远了。一会儿,水面上露出个小脑袋,呀,是闰土,他像小鸭子一样抖着头上的水,嘴里吹着气。他上岸后,指着贝壳告诉我:“这是鬼见怕,这是观音手......”
不一会儿,我们玩得满头大汗,来到西瓜地,闰土摘了一个瓜,“嚓嚓”几刀就把西瓜切开了,我拿起一块西瓜三口两口就吃光了。这时,一位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小孩来了,小孩看见瓜,吵着要吃,中年妇女不让他吃,他哭起来。闰土看到这情景,忙摘了一个瓜给那小孩,小孩见瓜,就破涕为笑。中年妇女叫小孩向闰土鞠躬道了谢。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和闰土坐在瓜棚里,我看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地问闰土:“这么大一块西瓜地,一年到头一定收获不小吧?”闰土说:“错了,这西瓜,其中五成叫地主的租,两成买瓜籽、肥料,还有一些税呀,一年来,能收获一两成就顶破天了......”哎!这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正起劲地算账,突然,他停止了说话,捏起一柄钢叉,向一个大西瓜走去,我提起马灯,跟着闰土。好呀!一匹猹正在大口大口地咬瓜呢。闰土轻轻地转到猹后面,用力一刺,猹却从闰土的胯下溜走了。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也没看清楚,只知道状如小狗,毛油一般光滑。我们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瓜棚。
我从来不知天下有这么多新鲜事,海边这么多五色的贝壳,西瓜有这样危险的经历,我先前只知道它在水果店出卖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暑假结束了。家里发来了加急电报,催我快回家。父命难违,我只好收拾行李,向闰土告别。临走时,闰土送我一包贝壳和一包瓜籽。从此我们没有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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