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一两本关于美学的书籍,我庆幸自己能够想到读它们,因为在此之前对于美学我是个门外汉(现在也不算内行),更不了解到底什么是美。读易先生的《破门而入——讲美学》,才知道美学不是教你“装房子、买衣服、交女朋友”,而是相当大的一个社会科学,它原本是在各艺术门类学科之上的学科,是个统领。抽象而枯燥其实才是美学研究的特点,因此西方美学的大家也都是哲学家,比如柏拉图、苏格拉底,还有康德和黑格尔。既然美学也是哲学,她就必定具备哲学求真理的特点,但什么是才是真正的美,如同哲学里其他问题一样,往往是没有统一答案的。虽然易先生讲的深入浅出、幽默风趣,读此书我仍然费力,因为它需要一颗极其抽象的哲学的头脑。
真正有点感觉的是读宗先生的《美学散步》。此书较为具体,如同书名,仿佛是在美学的境地里做一次心灵的散步,诗乐书画,悠哉美哉,还可收获良多。正如他在前言里说到的:散步的时候可以偶尔在路旁折到一枝鲜花,也可以在路旁拾起别人弃之不顾而自己感兴趣的燕石。无论鲜花或燕石,不必珍视,也不必丢弃,放在桌上可以做散步后的回念。
说这两本书究竟与我与中秋又何干呢?不,我想真正对美有困惑的人,是看得出来干系的。宗先生在“美从何处寻”这章中,讲到了寻找美的两种方法:“移我情”和“移世界”。移我情就是改造我们的情绪和思想,使之能够发现美并创造的表达美,以成为艺术。“我们的情感要经过一番洗涤,克服小己的私欲和厉害计较才能发现深度的美。”移世界就是改变世界的现象,使它能够成为美的对象。比如月亮,就常常被用来美化世界。虽然宗先生一直强调美是客观存在的,但在我看来,无论移我情还是移世界,都将是人为的主观的对美的探寻。
当代社会机器轰鸣、网络发达,人们早已没了赏月的闲情,更别说这晚无月的中秋。问题是这样的美境就丢失了吗?如果所有的物质我们都看不到美,一切都只是原子分子,那么“世界是不是就变成了灰白色的骸骨,机械的死的过程了?”都市人常常要么困惑生活无趣,要么只顾忙碌焦虑,无法发见身边的美,为什么呢?“我们在自己的心里找不到美,那么就没有地方可以发现美的踪迹!”如果一个人情感波折、思想矛盾,恐怕尝到的是苦闷,而不会是美,所以,“忘掉自我,忘掉自己的情绪的波动、思想起伏,不把自己关在狭小的心的圈子里,不只是在自己的心里而是到广阔天地里去寻找美”,我们才能真正找到美。
这大概是我这样的都市人去找这样的书来读的原因吧!
宗白华一生著述不多,虽与朱光潜先生是同时代的人,年纪相仿,但是他却不像朱光潜一样著述甚多,宗先生极少写作,《美学散步》是先生生前唯一一部美学著作。这部著作教给我们如何欣赏艺术作品,如何理解欣赏美及怎样建立审美态度。“美学散步”顾名思义,我们应当怀着一种轻松愉悦像散步一样徜徉肆恣,有感即发。我们可以一边散步一边享受宗先生在这部书里给我们搭建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
任何一个爱美的中国人,任何一个热爱中国艺术的人,都应该读这部书——《美学散步》。
在现代中国美学史上,有两位泰山北斗式的人物,朱光潜与宗白华。两人年岁相仿,是同时代人,都是学贯中西、造诣极高的,但朱光潜著述甚多,宗白华却极少写作;朱光潜的文章和思维方式是推理的,宗白华却是抒情的;朱光潜偏于文学,宗白华偏于艺术;朱光潜更是近代的,西方的,科学的;宗白华更是古典的,中国的,艺术的;朱光潜是学者,宗白华是诗人。这部书是宗白华美学论文的第一次结集出版。宗白华是五四新文化大潮冲出的新一代学人,早年曾留学欧洲,足迹踏及艺术之都巴黎。20年代他出版过诗集,他本来是个诗人。青年时期对生命活力的倾慕赞美,对宇宙人生的哲理沉思,一直伴他前行,也构成了他美学篇章的特色。这个集子里的文章,最早写于1920年,最晚作于1979年,实在是宗白华一生关于艺术论述的较为详备的文集。
他没有构建什么美学体系,只是教我们如何欣赏艺术作品,教我们如何建立一种审美的态度,直至形成艺术的人格。而这正是中国艺术美的精神所在。宗白华曾在《蒙娜丽莎》原作前默坐领略了一小时,他常常兴致勃勃地参观国内的各种艺术品展览会,即使高龄仍不辞劳苦。他更是一位欣赏家。集子里这些文章相当准确地把握住了那属于艺术本质的东西,特别是有关中国艺术的特征。
因此,阅读这部书本身,就是一种艺术的享受,作者用抒情化的语言引领我们进行艺术的欣赏,书名叫《美学散步》,我们且到这个大花园里走走,看作者给我们营造了怎样的亭台楼榭、花树池石。
艺术欣赏就是对美的发现与感悟,那么美在哪里呢?美就在你自己心里。画家诗人创造的美,就是他们的心灵创造的意象,独辟的灵境,那么什么是意境呢?作者给我们分析到,人与世界接触,因关系层次不同,可有五种境界:
(1)为满足生理的物质的需要,而有功利境界;
(2)因人群共存互爱的关系,而有伦理境界;
(3)因人群组合互制的关系,而有政治境界;
(4)因究研物理,追求智慧,而有学术境界;
(5)因欲返本归真,冥合天人,而有宗教境界。
功利境界主于利,伦理境界主于爱,政治境界主于权,学术境界主于真,宗教境界主于神。但界乎后二者的中间,以宇宙人生的具体为对象,赏玩它的色相、秩序、节奏、和谐,借以窥见自我的最深心灵的反映;化实景而为虚境,创形象而为象征,使人类最高的心灵具体化、肉身化,这就是“艺术境界”。艺术境界主于美。
在生活中,我们会问:“什么是美?”目前对于我而言,美是一种抽象性的概念,更多的是一种感受,思想。而触动我最深刻的是,美该从何处寻?书中作者说到“如果你在自己的心中找不到美,那么,你就没有地方可以发现美的踪迹。”我们会犯这样的一种错觉,会为着寻美本身而去寻美,却往往忽视近在身边的美。其实,美就在于你的心,你对美的理解那便是在于你的自身感觉、情绪与思维。而很多时候,美不仅仅是人的主观意识,还是一种客观的对象和存在。
美是随处可寻的。比如人的一句话,就是你的心要具体地表现在形象里,可以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想法甚者人可以发现你的心灵之美;语言就是美的形象化,因为美具有灵性与人性。
那么在寻美的过程中,只在自己的心里寻美的踪迹同样是有问题的。寻美需要摆脱自己心的狭隘及目之所见的范围,而是要由大及小地审美,寻美。美的形象化不是形式,而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美是动态的过程,对美的线条,点、色、形、音、韵都表现着内容的价值,意义与情感。简言之,即对美的直观感受便是要在结合人自身的生活体悟与价值观进行动态契合。因而寻美的准备便是心的陶冶,心的修养和锻炼。
有人曾在生活中得出这样的结论:美是不存在的。他们认为现实生活中可以直接接触到的东西,只不过是简单的线,点或者一堆东西的堆砌而成的。美是唯心主义的东西,无需探讨。而这种对美的白色的,机械的死的评论,这样价值观下的外部生活便是无趣的,索然无味的。所以,我更加愿意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着美。它是与真,善一种值得人类社会努力追求的事物,是哲学探讨和建立的对象。
哲学求真,道德或宗教求善,介乎二者之间表达我们情绪中的深境和实现人格的协和是“美”。宗教有着热情的浇灌,哲学有人生智慧与宇宙观念,美的实现载体(即“文学艺术”)则在汲取与融合这两者的基础上,表现着人生,流露出人的情感个性与人格。
而空灵与充实则是艺术的精神二元。
常言道:“距离产生美”。即是在说明美感的形成在于对物象造成距离,在于能空。美是在距离化、间隔化条件下诞生的。但是,最重要的是,美的“静照”起点在于空诸一切,心无挂碍,和世务的绝缘也就是所谓的万物静观皆自得。美在于心灵内部的“空”,精神的淡泊。所以,在时下世事纷扰的世界,美更需要我们本着纯挚之心去创作,去品味。
尼采说艺术世界的构成由于两种精神组成:一是“梦”,梦的境界是无数的形象(如雕刻);一是“醉”,醉的境界是无比的豪情(如音乐)。这豪情让我们体验到生命里最深的矛盾,广大的复杂的纠纷,这便是“实”。
艺术的最高境界由能空,能舍,而后能深,能实,然后宇宙生命中的一切理一切事不无把它的最深意义灿然呈露于前。“真力弥满”,则“万象在旁”。美就是如此美丽!
“意境是艺术家的独创,是从他最深的‘心源’和‘造化’接触时突然的领悟和震动中诞生的,它不是一味客观的描述,像一照相机的摄影。”(79页)这说明了绘画(艺术)与照相机的区别。摄影所得的照片记录的只是一种机械的真实,将一瞬间的光与影定格下来,在这一意义上说,照片比绘画更能反映现实,它几乎是丝毫不差(差别的只是精度)地记录下真实的场景,将现象还原至本来面目。绘画若在这一点上与其一较短长,必然技艺不如。这也许是十九世纪以来写实主义绘画不在占据主流的原因之一。中国传统山水画论认为“似
者得其形,遗其气,真者气质俱盛”,崇尚“气韵生动”。这种“气韵”并不是虚幻而与现实毫无瓜葛的,这种“真”同样要求“对自然现象作大量详尽的观察和对画面构图作细致严谨的安排。”(李泽厚:《美的历程》 169页)中国五代画家荆浩惊异于太行山之美,作了数万本草图,“方得其真”。这种“真”自然不是简单的真实,画家在作画时,每一刻的心绪都不同,每一笔都是不同心绪的反映,绘成整体便是无数不同心绪的集合。可以说绘画既是空间(平面)上点﹑线﹑色彩等的组合,又反映了时间上的心理凝积过程。在这一意义上说,一幅画包含了无数幅画,是无数个心理活动凝积的产物。因此画是“流动”的,即“美在流动之中”(9页)。
或认为就算摄影所得的照片不是“流动”的,那么录像总该是“流动”的,它真实记录了事件的前后过程,应该是最真实的“真”。我认为录像只是有限张(或者无数张)照片的连续展示而已,它在本质上仍然是相片,仍然只是机械的真实。无论多长的录像,它总是有限的(时间和空间),注定它不能反应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一幅画或许只描绘了一幅图景,却可以蕴藏着无限的刹那,而相片虽然也可以让人联想,却因为它过于形象,反而或多或少剥夺了欣赏者想象的权利,想象的空间丧失了,艺术性也就随之削减了。
摄影的过程是机器的运作,只能反映“物理的目睹的实质(85页)”,绘画是画家用画具混合了自己的心绪、情感、记忆创作出的给欣赏者以无尽想象空间的艺术品。这也许已经决定了二者在艺术性上的区分了。
宗白华美的态度是自然的,又是世俗的。他在书中展示了一个美的人生和宇宙,充满了亲切感和家园感。他从一丘一壑一花一鸟中发现了“宇宙是无尽的生命”,也发现了它是“平整的世界,圆满的和谐”。英国诗人勃莱克的“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就是这种描述的最景致的诗句。没有一种以天地为庐而又悠悠自足的博大情怀,没有一种能澄情以观道的空明澄澈,是不可能发现这种生动与清和的美的统一。而他似乎轻而易举地领悟到了美的神韵,如在拈花微笑间顿悟了一切声光,色彩和形象中微妙精深的律动和气韵。
《美学散步》让我们体悟到中国画的“气韵生动,迁得妙想”之精髓。前者是说一幅画要涌动着宇宙万物的“气”的节奏、和谐,给人一种音乐感;而“迁得妙想”则是通往“气韵生动”的途径。所谓迁得妙想,就是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用本心去体味外物的内在精神,把自己的想象迁入内部,经过一番曲折,才可把握对象的真正特质和精神。
《美学散步》让我得到了一种生活情趣和审美方式,伴着笔墨的清香,细细体味,宗白华那自由孤寂的灵魂,高尚清真的人格魅力,在寻求美的道路上指引着我,让我抛弃浮躁的世俗,向美学丛林的深处迈进。合上书,闭上眼,书的余香犹存,而我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皎皎明月,仙仙白云,鸿雁高翔,缀叶如雨”的冲淡清幽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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