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沉沉帷幕里,四下寂寥无声。他把叹息揉进麻衫布衣,踽踽独行登高楼。登上高楼,他仿佛矗立于高山之巅,抬头仰苍穹,俯首念神州。
残月半轮,孤独地立在天头,无声无息,像极了索钩,勾起了他眉头里含着的愁。楼下庭院里那棵梧桐树,在银白的月光下被镀上了层银。而从树叶中露出的月光,稀稀疏疏,如同冬日的残雪,是那样澄廓。
一时间,凉风徐起,扯下了枝头的零零桐叶,秋声飒飒的响;他的衣带既与落叶挥手告别,而他,也舍不得与自己的根告别。
楼上,他凭栏眺望故土,无限感慨!思悠悠,恨悠悠,几时休?!他苦笑泪落衣衫,无尽迷惘!离乡苦兮,去国苦兮,几时断愁兮?!“北宋王朝”“厉兵秣马”“北宋曹彬攻城”“宋军破城”“亡国之君”……这些过去,愈发强烈地侵蚀着他的心。他愤然而坐,欲以抚琴消离愁。此般痛心疾首之苦,犹如无脑之兽,在他胸间狠狠地抨撞,一次堪比一次痛……他也愈消愈愁啊!在悲怒之情满袭腔后,伤恨之感覆浇心——他喊得“悲矣,悲矣……”
月色朦胧,烛火昏昏,听风奏乐,与落红为伴,抚琴空哀叹……他可是堂堂南唐后主啊,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南唐后主。
那夜,正值深秋,月光朦胧,我心中思绪愁闷,只有一人怀着那惆怅的心情,走上西边的小楼。
我站在小楼上,抬头一望,一轮残月也正孤独地挂在天上,哦,不!月亮旁有零落的星星与它作伴。
低头一看,院里的梧桐树叶子被这寒冷的秋风四处吹散,那飘零的梧桐叶,不就和我一样,无家可归吗?
我多么想“举杯邀明月”呀!可是,这朦胧的月色,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它带来的,只是曾经在宫中歌舞升平、花天酒地的美好回忆;只是从一国之君沦落到大宋阶下囚的破碎经历;只是不理朝政,贪图享乐的沉痛教训。月亮,早已不是当年挂在南国上空的一轮明月,而我,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奢侈的君王。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我的愁思却毫无消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南国的故土呢?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我的妻儿老小呢?而又有谁了解我心中的愁,心中的痛呢?我心中的愁绪剪也剪不断,越理却越乱。我泪流满面,痛苦地朝小院里踱步而去。
在微光的照耀下,在梧桐叶的飘零下,在寒风的呼啸下,在愁绪的支配下,那小院显得更加寂静。我的眉头久久不能舒展下来,也许心中的愁绪永远是个打不开的结。
我拾起一片梧桐叶,紧紧握在手中,我朝着故土的方向望去,可是身为国君的我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只是看着我的子民们在大宋的压榨下生不如死。我再次向故土望去,而我只能在这箫瑟的秋风下久久地凝视,久久地叹息,久久地愁思……
寒雨过后,我独自一人走在前院,空荡荡的前院中,空无一物。一阵秋风扫过,呼啸着卷起片片黄叶,刮在我的心头。过后唯有飘絮零落,偶然间发现院中飘来几片红叶。“万华都落尽,一树红叶烧”让我为之一振。在这深清幽静的院子中,多了一点红色。不应让我很高兴吗?走近红花想拾它起来,可又是一阵风将它吹起,带走……“谁怜惟薄力,添与江山饶”,我的心也沉寂了。忽然想到那林间的如火红花也应都飘零了吧,“江山何在,红叶何逝”,现在已步入秋,那飘落遍地的红花也就如人入暮年一般,静静地躺着、辗轧、****……但被露水滑过的花片,还是那样的娇艳啊!“唉,匆匆,匆匆,往事都如风,怎奈这花开花落。那娇弱的花瓣又怎能经得起那狂风暴雨的侵袭!风雨过后,也就只剩这凄神寒骨,残脾破缺了!”绿叶红花相衬,可如今绿叶坠落,红花破碎,它们又几时能重逢呢?也罢,也罢,人生本就离愁多,就如那东逝的江水,永无尽头。不休不止的将身边的人儿、美好的时光永远带走。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我今天却要一醉方休。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醒来,桌上遍布散落的酒器,心中被一种无言的愁苦填满,莫非这就是“愁更愁”?“哼”我轻蔑的一笑,轻蔑时对这个“愁”亦是对自己。自入宋都以来,每日我的心中竟是愁,可现在我却不知愁是何滋味了。随手拎起一个酒瓶,默默无语,摇摇晃晃独自走上西楼。夜已深,心未沉,抬头望天,唯有残月相随,楼板吱吱呀呀的响着,似乎它也在为我这个亡国之君,阶下之囚哀伤吧。身靠着栅栏,低头望去,深清的院子之中只有一根老麦佝偻的梧桐相伴。似乎全世界都忘记了我,而我也只是揣测。当这一切结束,是否有人为我失落,当我岁烟云消散,谁又会为我难过,我真的希望真有那么一个人始终守望着我。
抬头看着月亮,那一弯残缺的月还是我记忆中的月吗?月都是有圆有缺,可我在这宋都的牢笼中又看到过那一轮明月吗?眺望远方的家乡,眼睛里全是宋人兵临城下时的跋扈,百姓的连声载怨,轻狂的自己,也许到时候才明白帝王的职责吧。我为了我的子民,放弃了父辈打下的基业,逼迫为奴,如今我是何等的渺小,如今的自己只不过是一颗尘土,听由风的摆布,起和落只是在别人的一念之下,再望残月,它似乎越来越像一个细钩,勾起我心灵深处尚存的真情。脑海中全是年少轻狂拾,成日游山玩水,吟诗作对的场景,可如今孤零的我,哪怕是再酌一杯故乡的酒,再在熟悉的青山之中吹吹故乡的风,都成了一种奢求。
背靠着栏杆,心中一股异样的滋味在聚集,想到那暮暮往事,又增添了一份凄苦一份无奈。此时觉着心中有万般情绪要宣泄,却又不知如何宣泄,这时才明白,世上最重又最轻的便是那一滴承载万般情绪的眼泪,如果说眼泪可以洗涤心灵,那我宁愿哭到麻木,也不愿再清醒在这万般折磨之中。可那最难又最易就是让眼泪肆意流出,是自己对情感的麻痹,还是已经习惯让情绪沉睡在心灵的墓地之中。无边的夜色是冰冷了落魄,还是放纵了寂寞,寒风之中,又有谁能明白…
幽幽孤月,瑟瑟深秋,茫茫白雾,黯淡西楼。梧桐叶沙沙作响,一切,都太荒寂。
清清冷冷的.一弯月亮,嵌在黑色的天幕中,洒下的月光,看上去如此冰凉。是。在这样的心情下,再美的景物,再热闹的环境,也会显得不复存在。
你,默默地走向西楼,暗默的背影与冰冷的月光相交织,显得如此无助,落寞。真冷。一阵透心凉的风吹来,树上沙沙作响的梧桐叶,连同风一起,被吹向远方。
一念爱,一念恨,一念成空!这亡国之痛啊!冷了月,凉了风,似冬日的冰雪,覆盖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覆盖了一代君王对曾有的故国的期望!“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风,晚来风……”这一切,都太匆匆。
你在沉思。那天,那月,那些年,困在遥望的目光里,很久,很久。在空静的庭院之中,也许,只有凄凉的梧桐树可以陪伴你吧?
你,此时此刻,也许在思你的国家,也许在念你的妻儿。但是,即使你有千丝万缕的离愁,不可计数的苦痛,也只能一人承受。你想剪,剪不断,你想理,理不清。你望着如钩的月,吟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滴泪流了下来,你也许抑制不住你自己的情感,任泪水清洗你的脸庞,这是相思泪;漂亮的眉头渐渐紧锁,你也许控制不住自己的愁苦,长长叹息,这是亡国愁。
这飘落的梧桐叶,任你怎样去接,都从手心滑过,而千古的词篇,却涌上心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夜,就这样深了?是啊,这个屋子在月光、树荫的辉映下,显得斑驳破旧。看着,一名男子静静地走上屋顶,他的眼神竟是那样忧愁。看他那已有岁月风霜的脸庞,还能找得到当年意气风发、才华横溢的君王了吗?那弯弯的月儿虽不明朗,却散发出清冷的光芒,那名男子似乎想说句“只是这样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与他一般孤独寂寞的梧桐却明白,用沙拉沙拉的声音说:“也许吧!”
也许就在云离开了一点月光的'时候,看到了他脸上的光芒。是啊,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兴奋的呢?透过他的眼睛,可以看见,或许不是金戈铁马,却是白马上的翩翩公子;或许不是天上人间,却是帝王的金殿;或许不是斗酒三千,却是……
“走了,都走了……”那沙沙的树叶声把他拉回了现实。昔日的记忆与现状相冲击。乱了乱了……
夜,渐渐深了,寒风刺骨,“哗哗”的树叶声与尖锐的风声交织着,我迈着沉重的步伐独自一人走上西楼。
抬起头,只见一弯细长的月牙当空,环顾四周,寥寥几颗梧桐树在庭院两旁孤零零地立着。秋分无情地大声“嚎叫”着,树叶飘落,四小舟,似蝴蝶,随风飘动,终归于尘土之中。他们似乎勾起了我内心深处对往昔种种的不甘,那年种种不经涌上心头,曾经我是一国之君,享有无数荣华富贵,沉浸在花红酒绿之中,何谈忧?又何谈仇?而时至今日,我竟沦落到了此番境界,荣华富贵早已成为往昔,那快乐的日子终究成为了美好的回忆。一时间亡国之痛,处境之痛,身世之痛,交织掺杂在一起,想忘也忘不掉,整理也理不清,却还越理越乱。寂寞,痛苦,凄凉,孤寂集于心头,谁又能明白了这番滋味呢?
深秋十月,正是乘凉的好季节。有些书生模样的人手摇折扇,一副儒雅清高的'样子,远处还传来儿童的嬉笑声。而又是谁?独自在小楼上嗟伤。
他是李煜,是南唐的亡国之君,南唐被攻打时李煜曾出兵抵抗,所以李煜被封为“违命侯”他表面上是个侯爵,实际上则被软禁了,不愁吃穿但失去了自由。
此时的他,正抬头望天,天上没有积云,星星却毫无生气;牛郎星与织女星隔河相望;月亮也腿去了原有的光芒,只留下一弯月牙。一切都使李煜太过沉重,他自己从一位“几曾识干戈”的皇帝沦落到一个阶下囚、亡国奴。他又是多么渴望自己再过上歌舞升平的生活啊!
李煜又低头看地,地上也是一片凄凉。梧桐树叶被风吹拂,发出“刷刷”的声音,地上的草已经泛黄,在月亮的微光下,显得更加清幽了。他更加惆怅了。就连一向被视为寂寞的梧桐都有树木相伴,芳草相依。可自己形单影只,注定孤单一辈子?我的家人怎样了呢?一片愁心又会有谁能理解呢?
为了抒发心中难言的酸楚悲凉,无尽的亡国感伤,以及与亲友分别的痛苦,特题词一首: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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