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即将开始,初中最后一次。
离我上场还有些时候。坐在塑胶跑道上并无不适,炙热的阳光包裹着我,有一种毛茸茸的温暖感。与队友谈笑风生,令等待不再索然无味,也逐渐吞噬了我的紧张。自大,狂妄——反正每年运动会我都参加,这最后一次应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定能取得名次。
排在前面人数逐渐减少。我的视野又重新开阔,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红色,一直延伸到终点象征胜利的那根红线,牵扯着所有运动员的心脏。
轮到我了。编场人员安排站位,我在原地弹跳,感受跑道与我的呼应。我确信我已准备好,迎接又一次的挑战。
当突如其来的枪声还在我脑海中回想时,我的眼睛已看到对手们弓如霹雳弦惊般冲了出去。可惜我还是顿了一霎,旋即飞奔。
耳边风声犀利,夹杂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噪音,它们把我的耳朵割得生疼,脑海中一片空白,失了思想,其实也已失了赢的机会。我只感到双脚在机械地重复动作,就像个行动快速的提线木偶。汗珠滚落,头发在风中凌乱。早已顾不得这些。眼望前方终点,却已感受到体力不支,耳鸣头痛,双腿打颤许久,宣告着我的失败。眼看红线,那根红线已被人冲破。
冲到终点的那一秒,再也没有红线一如既往的怀抱,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开,紧张被弹回心中,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像开始时那般感受跑道与我的呼应、可惜心境已不同于那时了,沮丧席卷了我,懊悔企图把我拉近深渊,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对我叫嚣,我是个失败者。泪水浸湿眼眶,却不好意思落下。就在那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明白了,我的失败。这一瞬间,成了我初中记忆里的永恒。给我三年光辉的赛场成绩,画上一个极为灰暗的结束,令我难受,也令我永永远远会记住这次,告别时的教训。
而这些,都是我在那令人伤心的一瞬间,所悟到的事情。
一个平常的日子。放学后,道路口红绿灯下。
我百无聊赖地扯着头发,跺着脚,第两百四十六次抱怨着漫长的红灯时间。
五十四、五十三……红色的光在眼前跳动。身边的行人和车辆逐渐增多,几十张陌生的脸上是同一个表情——焦急。
“嘿!你在干什么!”随着一声饱含愤怒的大吼,一个大个子男生将一个小个子推倒在地,又迅速将他拉起,揪住他的衣领叫道。大个子又抬起脚让那个小个子看看他黄口鞋子上的污渍。最后猛一把撞开小个子,大个子大摇大摆地闯过红灯。
红灯显示五十二秒。现在,几十张陌生的脸上仍是相同的表情——迷茫。
为什么是迷茫呢?我茫然地想。为什么不是愤怒、哀伤或是痛恨呢?为什么不出现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也对那个大个子嘶吼?又或闪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劝大个子不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至少那一瞬间我不知道。
原来人不是只有喜怒哀乐的四种情绪,原来不是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合乎常理的结局。在这个发生在一瞬间的故事中,我们的一瞬间是和迷茫一起度过的。不是没有正义的伙伴,也没有所谓的“世态炎凉”,我们的反应只是最普通又最反常的——迷茫,且不知所措。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文字,问题仍漂浮在脑中,而答案却随着思维的浪潮流入了某个隐秘的角落。我想起一个小学同学,在某一年突然转走了,后来听说是被高年级同学欺负了。那时的我和现在一样迷茫。我只会在试卷上作答:“不要以大欺小”。却不清楚这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痛楚。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多少个像小个子一样的人,像大个子一样的人。这样的事情不是空口凭说就可以解决的,不是吗?我看着其他人,他们似乎也陷入了和我一样的迷茫。
红灯显示五十一秒,现在是另一个瞬间,迷茫消散的一瞬间。人们看着小个子低下头的背影,眼中浸满了同情。我却仍迷茫着,同时期盼着下一个这样的瞬间,人们的脸上不再是迷茫。
时间无痕地奔走,时针、分针、秒针,带走现在,留下过去。
秋霜淡淡,蓝色的天空上是苍劲的痕迹,像是心头一点缭绕的忧伤。懒懒的阳光似醒非醒。这样的清晨,我执着木梳,为母亲梳发。这是一颗小巧的头颅,时间无形的大掌可以轻易地改变它。我想象着我出生时,这颗头颅是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又是几分的幸福蜕变为一位母亲,怎样地几经大汗淋漓,唇边又夹杂欣慰地痛苦与幸福。
从头顶的发旋处轻轻梳下,母亲素爱干净,这也注定了她的勤劳,每天忙里忙外地奔波,这一室的温馨,是手中的老茧,眼角边的皱纹,皮肤的干躁换来的。但,她从未后悔,梳子顺着发丝干滑,发丝有些干躁,像微微枯草的蒿草,却不轻盈。梳开头发,几分预料中的白发却刺了我的眼,一瞬间,眼睛微微湿润,心头满是伤感。
空中母雁与小雁的飞翔无痕,轻巧与灵巧的身影相合奏。这一瞬间,我看见了对我毫不掩饰的苍老,一根根白发,光明正大地在发间生长,肆无忌惮。我想起曾经母亲叫我看扯去她发间的几根白发,但又何时,她就这样屈从地被时间抹去尖锐的棱角,安详地老去,放任它们如杂草般生长,啃食着自己的青春,造就另一人的成长,又是谁呢?
想起张晓风的一篇散文中说道,母亲原本是天上的仙女,心甘情愿地褪下亮丽的羽衣,穿上粗布麻衣,然后只是从箱子中独自拾起羽衣,想念起过去,我无法理解“心甘情愿”四个字,怎样大的力量会使曾经盛大地美丽过的母亲屈从,使一位满身是刺,叛逆的女孩成为一位女人。我未曾看见母亲过去美丽的瞬间,也许那时我量一泓清泉,记录她的\'靓影,一阵晓风,抚过黑长的头发,可我现在只有用一把梳子,发现绕在指尖的一线白芒。想着母亲一瞬间的屈从,一瞬间的顿情,一瞬间的蜕变,可我只从一瞬间中感到悲哀,伤感,我想紧紧地抓住现在不让它逃走,不想再失去。
于是,下一瞬间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份温暖。
我马上就要上四年级了,跟很多同学都同桌过。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同桌便是赵双鸣。
二年级时,我们俩不仅是同桌,而且还上了同一个午托。
他的个子高高瘦瘦的,看上去有些单薄。他的眼睛最有特点,看上去总是那么炯炯有神,要人一望就想给他说话,只是他平时又不太爱说话,每次说话前他都会先露出浅浅的笑容。
他对人非常友好,总是默默地帮助别的同学。每天放学他都会很安静的走在队伍里,认认真真地跟着放学的队伍去午托。他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非常有耐心,记得有一次为了等到看一本漫画书,他居然在午托整整等了两个小时。
在课堂上,我们俩都很安静,也不招惹别的同学,我们俩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天早上告诉对方昨天放学后发生的趣事。
我们俩总喜欢一起看书,一起玩耍,一起比成绩,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相互帮助。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后来他转校了。
在转校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是不是还记得我?
可是我一直记得他。
有时我就想,如果上完了小学,我们会不会在初中再见呢?又不知那时的我们都会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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