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他一眼,凉凉的,恰似一杯水的无味气息,他叹息着背过身去,出了我的屋子。那时,我分明看到在我心间因他而生的那把锁上勾勒出几枝嚣张跋扈的荆棘。他是我的爸爸。
坐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有泪珠沿着腮滴答在地面上。记忆闪回到许久以前,我抬起头拉拉他的衣服,又摸摸他的行李,再扯扯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最终还是忍不住泣不成声,当时只有五岁的我穿着小小的白裙子,眼泪沾满脸,最后小声说了一句:“爸爸,你别走……”
他摸摸我的脸,说他要养家糊口,说要给我们美好的未来。然后,他就踏上火车,没有再回头。
我曾在多少午夜梦回童年,在梦里我会笑嘻嘻地趴在他的背上,醒来的时候,只会看到旁边妈妈耸肩而泣的背影。
我没有爸爸陪伴,所以我只好在好远的上学路上迎着晨曦,昂首挺胸踏步走。
整整五年吧!我终于学会了自立。可就在我变坚强了的时候他突然回归,拎着行李,脸上有掩不住的欢喜,我们两个对立在门边,终于我看他一眼,一句话不说,讷讷回房写作业。
他开了门,轻轻放下给我的礼物又出去。瞥见袋中露出一本日记,我掀开页面,竟是瞧见了一个男人的辛酸苦辣。那里有他对亲人的不舍,有他对自己的埋怨,还有他对家乡的想念,以及对我和哥哥这一双儿女的期望……页面颜色深了几层,是水痕,还是泪痕?
日记最后一页这样写道:
如果每天再辛苦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早点回家?让我的妻子不再受累,陪我的孩子一块玩耍。
心中的涩痛顷刻喷涌而出,还有心间那把锁也崩然断裂。我跑进他的房间,将他深深拥抱。
也许我不理解父爱有多么深沉,但我知道心间那把锁落地之后,迎面而来的,是遮不住的万丈阳光!
匆匆走过校园的拐角,寻见那株爬山虎。春,已经到来,爬山虎褪去了暗红色的外衣,又是一番别样的生机。心中,却犹如万丈冰窟,寒冷刺骨。
是它,打开了我心中的那把锁。
开学以来,频频失意。无论是大考小考,都未曾令自己满意。心中的迷惘,似乎无处可解。
抬头,望向那株茂盛的爬山虎。它似乎没有经历过冬天,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它的叶子一片挨着一片,彼此推着挤着,好不热闹。叶脉对称而清晰地分布在手掌状的叶子上,叶尖一顺儿往下,在墙上铺得那么均匀。没有重叠,也没有一点儿空隙,郁郁葱葱的一片,一阵轻风拂过,一墙的叶子就漾起波纹,犹如绿色的瀑布从空中垂下,又宛如绿色孔雀的羽毛,掩饰不住那源于自然的华丽。
心中忽又涌上一股悲凉。回想秋冬之时,几阵寒风一吹,爬山虎的叶便应声而落,仅留的几片也是暗红色的,悬挂在同样暗红的树茎上,好像随时都会飘落,毫无生机可言。我相信,当最后一片叶飘落时,它的心中有多少的无奈和不甘,但是它没有办法,时至今日,它已无力再让这片叶生长下去了。
于是,它不得不放弃。
我重重叹了口气。一阵风吹过,爬山虎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层层绿意。我恍然大悟——哦,它的“放弃”,是为了来年春天又一次的绽放啊!它不知道再站起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它只知道,寒冷并非没有尽头,春天终会到来。它在等待时机,等待温暖到来,等待再一次绽放华丽!
那么,我呢?
失意固然令人悲伤,但这并不是我一蹶不振的理由。我应该做的,正是爬山虎所做的。
不惧风雨,拥抱春天。
是的,它打开了我心中尘封以久的那把锁,并用希望的火把,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当我第一次迈入小学的大门时,沉重的书包连同爸爸的希翼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当我第一次考差时,爸爸就渐渐开始为他自己的心灵上锁,这把锁也把我圈住,将我封闭在分数的世界里,让我失去了自由……
周末,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的我,无奈地望着手中的课外练习题,密密麻麻的字映入我的眼帘。“你这次数学考得还不太理想。这都是奥数题——爸爸好不容易从老师那要过来的,下午必须做了才能出去玩!”爸爸那严厉的话语依旧在我的脑海里响着。“差点满分了,就最后附加题没做出来,这也叫不理想?”我满脑子的搞不明白,觉得自从上了学,有了考试,爸爸变得越来越陌生……
“呵……哈……”一阵笑声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往窗外一看,原来是几个和我同龄的孩子在草地上玩游戏。天空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笑声那么清脆,可这一切在我看来仿佛都是讽刺。我的心不由地一揪,记忆也回到了一年前:
那天,是同学的生日,她也邀请了我参加生日party,我异常兴奋,心想:天天过着学校、家两点一线的生活,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放松了。哈哈,爸爸这回该同意了吧。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和爸爸说。不料爸爸一听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皱起了眉头,说道:“小学生参加什么生日派对,心这么散,学习还会好吗?别去了!”我满肚子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改往日“小绵羊”的样子,和爸爸大哭大闹起来:“我学习又不差,在班级里名列前茅,作业早就已经做完了,凭什么我就不能……”还没等我说完,爸爸就像发怒的豹子大声吼道:“有点成绩,你就翘尾巴啦?你在班上是第一吗?玩玩玩,成天想着玩,你上不了好的初中,看你怎么办?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看看你,为了你成绩能优秀些,爸爸为你担了多少心。呃,再说你能和那些同学比吗?他们家里有钱有背景,你只能靠自己努力……”每次都是这番话,靠自己,靠自己,爸爸,女儿的学习不用靠你,请将您心中的锁打开!又像每次一样,以我满脸的失落感和无奈的顺从告终,我抽泣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请将您心中的锁打开,您心中的锁已经将我的自由束缚起来;请将您心中的锁打开,还女儿一个自由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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