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月亮升起来了,他仍在埋头挖着。半夜,嘎羧的脊背从坑沿沉下去不见了,象牙冬冬声越来越稀,长鼻抛土的节奏也越来越慢。鸡叫头遍时,终于,一切都平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和波农丁耐心地等到东方吐白,走到坑边查看。土坑约有三米深,嘎羧卧在坑底,侧着脸,鼻子盘在腿弯,一只眼睛睁得老大,凝望着天空。
嘎羧在想:村民们,我很喜欢你们,可是,我的死期快要到了,不能再陪你们了。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喂养他的波农丁。此时此刻,嘎羧又在想:波农丁,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喂养我,你就是我的家人。可是,我也不能再陪你了。
然后,嘎羧想到的不是村民们了,而是曾经跟它并肩上过战场的,跟它一起浴血搏***的战友,想到它们一起上战场的情景……嘎羧的眼泪就噗嗒噗嗒的掉了下来……
嘎羧时刻不忘自己是一头战象,更不忘它曾经浴血搏***的战场。这两个想法一直在它的脑子里晃动。
他凝望着天空。眼睛里闪着泪花。正在看着嘎羧的波农丁也哭了起来,他看到了嘎羧非常伤心。当波农丁想跟嘎羧说最后一句慰问的话时,嘎羧已经永远的躺在坑里。……
几天以后,村民们都来到了这里,看望了嘎羧,村民们都泣不成声。每个人都想嘎羧鞠了一躬。
1943年,我们象兵在西双版纳打洛江畔和日寇打了一仗,我们用长鼻劈地,用象蹄踩敌,子弹像密集的雨点,在耳边嗖嗖响,无情的子弹穿进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勇往直前打败了日寇,敌人死伤无数,我们象兵也损失惨重。事后善良的人们在打洛江边挖了一个巨坑,埋葬了阵亡的象兵,而我被他们救活,从心里我非常感激村民,感谢饲养我的波农丁。
我精神一阵恍惚,我看到了我的象鞍,上面有战斗时留下的弹孔,莲花状的坐垫和四周镶着的\'一圈银铃,还缀着杏黄色的流苏,披上它我是多么的威风。再见了,乡亲们!我看到了自己再次来到打洛江畔,我亲亲那块龟型礁石,凝望江面,这是乡亲们把我救上岸的地方。再见了,波农丁!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谢谢你给我的香蕉和泉水。
我看到了象兵又朝我走来,它们迈着整齐的步伐,面带微笑,象鼻高高举起和我打招呼,那是曾和我一起战斗的伙伴,只是这次没有了枪声,没有了敌人。周围是茂密的芭蕉林和葱绿的树林,我飘然的站起来,走到它们跟前和它们一起向着远方走去……
天亮了,太阳从东边缓緩升起。此时站象嘎羧经过一夜奔波来到了打洛江畔。海水有节秦地起起落落,在礁石上溅起千朵银花。太阳发出耀眼的光照在江面上,闪闪发光。
嘎羧站在江滩的卵石上抬起头,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那清波荡漾的江面,四只柱子般的象腿稳地站着。它那脸上显出无比坚定的神情,象鼻不时地晃来晃去。它久久地凝望着,它看到了,它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它披挂着战甲,驮着抗日英雄们与它的战友们冒着枪林弹雨,势如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般向日寇扑过去,日寇们吓的哭着跑着。此时嘎羧的眼,晴里又闪着泪光,略显悲痛。它似乎又看到了:卑鄙的敌人举起枪瞄准战友的脑袋,扣动扳机。顿时它的战友中枪倒下。它悲痛不已地朝刚才开枪的敌人劈头扑去,这时它的其它战友也纷纷中弹倒下,在悲愤中,它自已也被敌人打伤了腿,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嘎羧又走下水中,象腿在水中溅起一朵朵浪花。它来到-块龟形礁石前,俯下身,在礁石上亲了又亲。此时,它眼睛的.泪水已顺着脸颊流了出来,两只耳朵也不住的扇来扇去,脸上显出悲伤愤怒的神情。它想到了这就是它当年与敌人歹上殊死拼搏、奋勇***敌的战场,也是战友洒满鲜血,中弹倒下的战场。
过了许久,它站在那块礁石上,稳稳的站着。此时它身体膨胀起来,四条腿的皮肤紧绷的发亮,一双眼睛瞪的老大老大,然后抬起头向着那轮火红的朝阳发出嗷---嗷---的震耳欲聋的吼叫。震的鱼儿都跳出了水面。它仿佛在呼唤战友的灵魂,告诉他们自己将来陪伴他们;友好像在向上帝诉说着自己对战友的深厚情谊。太阳已经升到了槟榔树稍,嘎羧离开了打洛江畔,钻进了草木茂盛的箐沟。
嘎羧要走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全寨,男女老少都来为嘎羧送行,再见了,嘎羧。大家都围着嘎羧,像是有许多告别话要对它说。村长在嘎羧脖子上系了一条长长的,洁白的纱巾,又在四条象腿上绑了四条黑布。对它说:“嘎羧,你看,我送你的东西喜欢吗?漂亮吗?哎……还是舍不得与你这位英雄战士离开哪!”村长边说边抚摩着嘎羧的长鼻子,掉下了一颗颗像珍珠般的泪株。
“来,嘎羧。这是你最爱吃的食物,也是你要吃的最后……”连老人也忍不住了,泪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势不可挡,再见了,嘎羧。小孩子们把食物放在嘎羧嘴边。嘎羧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吃。
“嘎羧,别这样吧。我们也知道你不舍得大家,这么遥远的家,你也吃点,喝点吧。”一位大嫂把水端到嘎羧嘴边,嘎羧喝了一点。侥着寨子走了三圈。
日落西山,天色茫茫,嘎羧开始上路了。村民们远见嘎羧身影越来越模糊,都双手合拢,祈祷着。说:“再见了嘎羧,我们不会忘记你的。英雄!”大家不约而同喊道。嘎羧似乎听到了,回头呕—呕—,掉下眼泪。
村民们直至看不到嘎羧的身影才安心离去……
沈石溪是1952年出生在上海,祖籍浙江慈溪。沈石溪原名沈一鸣,曾获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被大家称为动物小说大王。
有一年的清晨,一位赤脚医生到胶树林去巡诊,当他走到流沙河的大湾塘,忽然一头深灰色的大公象,从树林里走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撅着一堆白森森的象牙,朝他奔来,他立即逃跑,但是刚逃出五六米远,一根沉重而又柔软的东西扫中了他的脚,把他摔了一个嘴啃泥。仰头一望,又有一头母象闪了出来,和那头深灰色的大公象当俘虏押着走了大半个小时后,他看见了一头受了伤的小象,那头深灰色的大公象,强逼着他给那头受了伤的小象治疗。
消毒的时候那位赤脚医生把一小瓶倒进小象的伤口里,就在这时小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公象用鼻子把赤脚医生勒住并拽住拉起来,消毒完伤口,那位赤脚医生便给小象把伤口里的钉子拔出来,但在这时小象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立刻就向小象骂了起来,小象才不哭了,就要清洗伤口的时候小象又要快疼哭了,他又向小象骂了起来,小象不哭了,可母象却嫌他太粗暴了,就向那位赤脚医生的耳朵大吼了一声。作为惩罚,把伤口清洗完了,洒了一些消炎粉,又用纱布包了起来。
动物就像人一样,对自己的子女也非常疼爱,所以证明动物也有慈祥母爱的一面!
我披上象鞍,依着天边火红的朝阳,缓缓走到打洛江边。
我站在江滩上那美丽的卵石上,久久凝望着清波荡漾的江面,心中不禁波涛起伏:这……这里就是我曾经与战……战友们浴血搏***,奋勇***敌的战场啊!这饱经风霜的江水,至今还流着我和战友们的鲜血啊!
我踩着哗哗流淌的江水,心中不禁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的事:那是我已负伤,是寨子里淳朴善良的村民们,把我细心照顾起来,这份恩情,我至今也无法忘却,谢谢你们!
我走到一块龟形礁石上亲了又亲,这上面仿佛还残存着当年我们奋勇***敌是挥霍的鲜血,这种气息,战友!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快离我而去呢?
我昂起头,向着天边那轮火红的朝阳发出震耳欲聋怒吼道:“欧——欧”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夺去同我在战场上浴血搏***的战友们!我早已看透了生死,视死如归,可为什么你只留我孤独存活?
这二十几年来,每天虽优哉游哉,没有生命危险。但却上了往日那份热血,意念与勇气,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老天,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为什么?
战友,我来陪你了。
嘎羧要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全寨,男女老少都来为嘎羧送行。
村长在嘎羧脖子上系了一条洁白的纱巾,四条象腿绑了四块黑布。波农丁走到嘎羧身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嘎羧粗糙的大腿,嘎羧看着波农丁,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波农丁说:“嘎羧啊,虽然我也舍不得你,可终究还是要分离呀!”波农丁说完,嘎羧仰起头,欧欧地叫着。好像说:“乡亲们,我也很舍不得你们。可是,我要去找和我并肩作战的兄弟,我要和他们在一起。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再和乡亲们一起生活。”波农丁把嘎羧平时最爱吃的香蕉放在他嘴边,嘎羧摇摇头,开始围着寨子走。
嘎羧走到波农丁家的门口时,不禁停住了脚步。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仿佛想起了波农丁对自己的关爱,那一次自己因为淘气把波农丁家里的柜子给弄坏了,而波农丁也没有吵自己。还有一次,自己生了一次大病,波农丁日日夜夜都陪在自己身边,就像照顾亲儿子一样,无微不至。嘎羧用鼻尖在波农丁家的门上摩挲了一会儿,便继续前走。
当嘎羧走到村长家的门前,又停下了脚步。好像想起了村长和他一起玩皮球的场景和扔沙包的场景。玩耍的场景似乎扔在眼前。嘎羧用长鼻卷起皮球和沙包,在脸上亲昵了好久,才放下,向前走。
嘎羧绕着寨子走了三圈后,满脸哀伤,眼睛里满是泪水,回头望了望乡亲们,便开始上路。嘎羧三步一回头,眼睛里写满了感激与不舍。村民们看着嘎羧渐渐远去。
这时,嗄羧踩着哗哗流淌的江水,走到那块龟形礁石旁,鼻子在被太阳晒成铁锈色的粗糙的礁石上亲了又亲;许久,才昂起头来,向着天边那轮火红的朝阳,欧——欧——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它突然间像变了一头象,身体像吹了气似地膨胀起来,四条腿的皮肤紧绷绷地发亮,一双象眼炯炯有神,吼声激越悲壮,惊得江里的鱼儿扑喇喇跳出水面。——《最后一头战象》
这是作家沈石溪《最后一头战象》中的一个片段,也是让我最为感动的一个片段。战象嘎羧在临终前来到了曾经奋力搏***的战场,在龟形礁石旁亲了又亲,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我知道,那是嘎羧对曾经的战场上英勇的自己的怀念,是对曾经并肩战斗的伙伴的怀念。
往下看下去,我不得不感叹,这是多么忠诚的战象。嘎羧在缅怀过战友之后,并没有到祖宗留下的象冢里去,而是到了埋葬着许多战象的百象冢里,自己刨了一个坑,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待死亡。
嘎羧是一头忠诚的战象,它临死前披挂象鞍,缅怀战友。它知道,自己是一头战象,要和伙伴们躺在一起。二十六个春秋,它依然忘不了战友们,它和战友们躺在了一起。
它是一头英勇的战象,它重新披挂象鞍,因为象鞍上记载着它在战场上浴血搏***的回忆,记载着自己的伙伴被***害的耻辱。那么多头战象的奋力搏***,让鬼子扔下了七十多具尸体。嘎羧并不感到自豪,因为那是全部战象用生命换来的胜利,如今,却只有它一头战象存活了。它的心中不是自豪,不是高兴,而是对战友的怀念之情。
那最后一头战象,最后一份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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