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是一个很慈祥的人。即使他老了,从他满面皱纹中也能觉出些笑意来。太公喜欢热闹,一天空下来,他就会来到外婆家,和外婆聊天,看一看他最爱的女儿。大部分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外婆家门口晒着太阳,即使一句话都不说,路过的人也都能从他的笑容中感动幸福。我去外婆家,也时常能看到他的身影。每当太公见到我,便笑得更开心了。他让我坐下,简单地问了我的近况,得知我和父母无恙后便不再多说一句,但我却是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喜悦。
太公是一个很自立的人。兴许是因为一生事农桑,晚年来身体始终硬朗。八十几岁的人独自住在一座屋子中,离外婆家有五分钟的路程,途中经过一座石板桥,没有栏杆,路面崎岖不平,他也一样来去自如。有时在外婆家待到了晚上,他会打一支小手电。偶尔手电被我调皮的小表弟拿去玩了,他也不恼,独自摸着黑也能平安到家。他喜欢自给自足,时不时买些种子种下,那幢房子前的地里从未少过绿色。若是收成好,他会拿些来给外婆,再拿些去集市上卖。人们知道太公的菜是好的,有时他人占了便宜他也不去计较,一如既往地开心。
太公是一个很可爱的人。在他逐渐衰老时,就算身体硬朗,也免不了听力下降。于是在外婆家门前的场地上,人们路过打个招呼“吃饭了没哟?”他会开心地说:“天气不错。”有时跟他说起天气不错,他会拍拍胸膛笑道:“我也觉得自己最近气色不错呢。”
可是自从他摔了一跤后,身体每况愈下,逐渐变得痴呆。外婆必须天天到他的小屋中照顾他。太公即使痴呆了也从未忘记外婆,每天都在小屋门口等待外婆。外婆到了之后他会憨憨地笑着,说:“你来啦!”
……
当我们接到电话之后猛地冲向他的小屋,里面满是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拨开人群向里冲去。此时他已是蜡烛尽头。握着太公的手,外婆失声大哭,叫喊着他。太公依旧笑着:“你……来啦。”他这么说着,手紧了紧,想说什么又没出口,闭上眼,便再也没睁开过。我的太公,那个记忆中总是一脸笑容又如此容易满足的可爱老人走了。
再也没有,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存在呢?
还记得孩童时,每逢过年,最开心的,便是和爸爸一起去买烟花。那时的烟花真的好多!有的长得像一顶小三角帽,能喷出各种颜色奇异的火焰;有的是长条的挂鞭,一点燃就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还有的看上去只是个大箱子,却能在满天开出无比绚丽的鲜花。我最喜欢的一种又长又细,像枪管一种的小炮筒。一点燃,就会喷出一颗颗如流星般的小炮珠,急速地划向天空。那无数五色十色的烟火中,盈满了我童年的欢笑与回忆。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了烟花。
自从杭州禁止燃放烟花的告示贴出后,那些一个个我去过无数次的,摆满烟花的屋棚,在我期盼的目光中一次次失约。新春佳节,本应成为无数烟花舞台的夜空,却冷清的可怕。在这阖家欢乐的热闹中,我却感受到了一种令我难以忍耐的寂寞,甚至可以说是孤独之感,就好像是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好友,却突然缺席不见。
爸爸曾无数次给我讲起过,在他小时候,由于家里穷,过年时只有一串挂鞭可放。为了尽可能满足放炮的快乐,他把外面的红纸撕开,再小心翼翼的拆分开一个个本结在一起的小鞭炮,后和我的大伯一人分一半,还得数清楚了,一个都不能差。接下来,再留着一个一个放。每当爸爸给提起这段往事,我都是先笑一阵,接着心中就涌上来一股怆然之味。
但就算再也没有了烟花,又能怎样呢?
大年三十除夕夜早早上床,突然有一种庆幸之感:至少在烟花不多的夜晚,我可以睡个好觉啊。一早起来,空气中没有了烟花燃尽后那呛人的臭鸡蛋味,扑面而来的是令人神清气爽的乡间空气。地上不见了原先破损的烟花然后的各种碎纸,这也让环卫工人的脸上多添了一道笑意。没有烟花的世界,多了一份清净,多了一份和谐,然而那过年的幸福和欢愉,那家人团圆的温暖和亲情,从未改变。
再也没有了烟花,这是我对再找不到曾经过年时那热闹气氛的惋惜,但也是时代发展、孩童成长路上的美好印记。因此我明白,我无需再追寻这些回不来的美好,让它们成为我童年最美的记忆吧!把目光投向远方,相信有些再也没有的东西仍会留在内心深处,成为永久的美好。
在我心里,那一望无际的风景是最美最震撼的。世界上没有太多无尽的东西,大海是我最渴望看到的美丽。
坐公交车,呼吸着远处吹来的海风,心中怀着极大的遐想,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大海。我看到比天空更深的蓝色像一块遮天布一样出现在我眼前。随着向大海的靠近,布变得越来越温柔,诚恳地接受了我们的到来。
“到了,下车!”舅舅的话音刚落,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大海。海风吹来更加清爽,让你心旷神怡。夏天的炎热被一扫而光。真的很舒服!金色的沙滩狭窄,四面环海,但看起来无边无际,真的是万里海波的千里沙滩。气势磅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用手摸着金色的沙子很舒服,一股暖流融进我的心里。走进大海,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触到的沙滩平坦得让人不忍踩在上面。这里的空气也有咸味。吸进去很爽,更开心。看着美丽的海天景色,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点和欢快的喊叫声冲击着人们的视觉和听觉。幸福的人们在海之母的怀抱里是多么的惬意和轻松。
接下来,我们坐了一艘客船。在轰鸣的客船上,清新的海风让人感觉凉爽。有趣的是,大海被锋利的船头切开,然后白波被修补好了。向外看,远处的巨大容器就像一个小火柴盒,而海岸上高耸的摩天大楼就像直立的牙签。只有大海如此辽阔,直到海平面与蓝天交融,它平静的脸上才会露出阵阵微笑。突然,一艘飞奔的快艇冲过了人们的视线,天空中响起了尖叫声,两个白波伸了出去,仿佛卷起了雪,向我们滚来,除了苏东坡没有看到“岩石惊呆了,海浪震天动地,卷起了几千雪”。
夕阳不情愿地落在地平线上。可惜时间无情,只有波波红映着蓝天,描述着我对大海的长久热爱。
村子里的午后很美。
几朵白色的绵云被柔柔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安静地在旁边歇息着,蒲公英,茸茸的,像个金色天鹅绒毛小球,静静地躲在背风处。
远远的小巷里传来了嬉戏的笑声——哦,那是童年。
那年,我十岁。
村子里的房子都是一家连着一家的。住在我们隔壁的是一位大婶,爱干净的她,总拖着一条长长的水管清洗着院外的小巷。
但我与弟弟们却总能趁着她跟老人们聊天的时间,偷偷抓起地下正在淌水的水管,开始一场水戏——
拿到水管的我,窃喜着,发出嘻嘻的笑声,用手紧紧按着水管的开端,原本从管里缓缓流出的井水瞬间变成了一束束分叉开来的“水刺”,任意的喷洒在空中,在七月明澈而鲜润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散了一片金絮银花。
原本干燥带着太阳温度的地板,一下子湿淋淋的,积成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洼。对于我们来说,好玩的是,向后微抬起脚丫,对着水坑重重地一踢,或者往上抬起膝盖,朝着下面的水有力地一踏,调皮的水花就会全都跳出圈子溅到玩伴们身上。
不愿服输的他们瞪起眼,一副“你惨了”的表情,开始回击,有模有样地倾斜着身子,学起了扫堂腿,一划,竟真的刮起了大片的水滴,看来他们小宇宙的爆发力不容小觑啊!我向前跑着,担心被水溅湿了,然而自己在跑的过程中也不时溅起小滴水,湿了自己,也湿了别人。
寻着水洼,踢踏着水,追逐着玩伴,互相弄得狼狈不堪,却乐在其中。
阳光斜斜地照在远处的铁门栅上,再反射过来,幻出一片片红亮亮的光芒。四个孩子,或扯着湿透了的衣服,或踏着水洼,或抓着水管,或咯咯傻笑着,阳光在地上任意的描摹出他们的影子,是那样清晰,却又那样模糊。
这年,我十四岁。
再来到这个熟悉的小村,风轻轻掠过,吹散了天边的白云,蒲公英那一头蓬松的头发,也被吹上了蓝天,头发丝互相轻触着,发出磨砂纸般沙沙细响的声音,转眼间,空中飘荡着像雪一般的蒲公英。
而我,也一并送走亲爱的童年,再也没有那年的幼稚与无知,有的是一份成长中应有的成熟,再也没有像那年偷水管的调皮,有的是十四岁的乖巧与懂事,再也没有属于那年的咯咯笑声,有的是时时记起往事的欣慰。
我再也没有了童年,可却永远拥有着那份回忆起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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