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的记忆中,中学语文课本里,秋天是金色的季节,是丰收的季节。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上,人们带着丰收的喜悦挥动着镰刀忙碌着。一位老汉偶尔直起腰来,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并拭去头上的汗水,满是皱纹的脸上透出光来,咧开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好吧,这并非我亲眼所见之景象,也只有在我们小时候的宣传年画上才有的映像。丰收的秋天就像我心中的童话,美丽而又虚幻,丝毫没有感受到秋天的无奈与辛苦。那是该有的真实,然而童话里没有,不然会显得有些残酷。
我从一个校园来到了另一个校园,还是一个秋天。校园里的秋天不只有金黄,那是一个斑斓的世界,是画师无法用画笔描绘的色彩,陶醉是唯一能做的事情。阳光从树梢之间透出来,很多银杏叶还处于一半绿一半黄,黄透的也掉了很多。枫树和银杏树相互地握着手,交互着彼此的颜色,绿、黄、红、金、灰纠缠在一起,共同烘托出校园里的静谧。
年少的我依然没有领会到秋天的含义,斑斓的色彩只属于童话故事,眼前的景色并不真实。我们在秋天里相识,在秋天里离别,就在那颗银杏树下。那天明媚的阳光反常得没有一点温度,随手捡一片红叶,小心地夹入书中,当作要一辈子的书签。
最终,我驻足并停留于校园之中,去欣赏那秋天的美丽。银杏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阳光里留下的是牵手的身影,欢快的笑声,凝集在一条条小路上,成为永恒的记忆。
静谧的校园,斑斓的秋天,演绎着永远的、美丽的童话。
小镇出身平凡的女孩们,看似平静的家庭生活——这是你故事世界中的主要背景。表面看起来,这里不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发生——但我读到的你所有的故事,却无一例外,都是惊心动魄的。在你平实、朴素、控制得极好的叙事中,无一例外不展现一种根本性的紧张关系。我想这紧张的根源来自于,你所有的女性角色,都在努力逃离某种对于自己的束缚和限制——虽然很可能,她们往往并不知道这种束缚和限制具体是什么,来自哪里,谁是她们的敌人,什么又是她们的挑战——直到生活带给她们意外和天启,推动她们做出出其不意的选择。
《逃离》是你目前在中国出版的唯一一部小说集的名字,其中的一些故事,我看了很多遍。“逃离”是你小说世界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也是对你的人物行动一个核心的概括;在你的故事中,“行动”并不多,逃离可以算是其中最激烈、最引人注目的一种,但即使是这一点点局限的行动,也常常是不彻底地——一个感觉不受丈夫尊重、厚待的女孩,一直策划出逃,并终于在年长的邻居太太的鼓励下决定坐车逃往温哥华,开始全新的生活,却在只走了一个小镇后,匆匆折返。逃离改变了一些什么,却又帮助你的人物们探测出,有一些东西无法改变,也不会改变。
在希望得到救赎的时候突然顿悟到,很可能,并不存在着什么救赎。大都市的一间昂贵而狭小的公寓,可能不构成救赎。或许救赎这个词太沉重了,不符合你低调而立足于平实人生的世界观,那么,让我们换一个说法,让我们说,“问题的解决”。是的,问题在变换的环境中,依然不能得到解决,正如许多在大都市的公寓中生活的人们所感受到的那样。因为敌人是某种更普遍、更广泛、更本质也更无处不在的东西——你让你的人物意识到了。重要的是找出那些更普遍、更本质的东西是什么,这就是你在你许许多多故事中所做的,你致力于找出那些噬咬着我们的,花样繁多而又层出不穷的困扰,你展现它们出现与袭击我们的形式,并描绘我们与它们作战时的样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希望人们将你看成“小镇作家”,因为这个词太容易引起与视野狭小、平庸这类词有关的联想。事实上,读过你作品的人都知道,你小说世界中传递的经验是普遍的,甚至是有世界性的,这就是为什么,以宣传高眉文化著称、深谙世界主义精神的《纽约客》杂志会如此钟爱你的.小说,将你视为精神知己的原因。
有评论家称,你小说中的女性总是在试图理解自己的生活,理解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去理解(to make sense)的过程可能没有听上去那样容易,它要求的是一种积极主动的心理与情感状态,要求尝试与更深入地参与(engagement),而要获得真正的理解,则要求一种开放与坦诚。于是,阅读你的小说,正是与你的主角们一起,去获得这些理解,进入一个更深入的、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常进入的、感受与反思的空间。我们也常常随着故事的进程,在一个不经意的时机,接受震动与顿悟,得到了某种启示——似乎解开了生活中某些隐隐困扰我们的谜团。但随着对更多故事的阅读,我们会发现,一些谜团解开后,永远都有更多的谜团在前面等待着我们。而现在,作为你的读者的我,则安心地认为,我并不畏惧那些更多的谜团,而是能够与它们安然相处。为此,我深深地感谢你。
你的小说世界中充满了热望与激情,但我却感到它被一种隐约的绝望感所笼罩。比如,《逃离》中的卡拉在逃离又回归、与丈夫和好之后,是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进去了一根致命的针,浅一些呼吸时可以不感到疼。可是每当她需要深深吸进去一口气时,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 我想,这是一种艺术选择,也体现了一种对生活的基本洞察,对“真实”的追求让你拒绝为你的人物提供廉价的希望。
或许,你的读者并不需要所谓的希望,而更感激你提醒他们注意那根针,因为,那才更加接近生活本身。和你常常被比较的契诃夫一样,你的小说,也正是生活本身。
你的诚挚的中国读者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