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仿佛,那样重要。可是,此一生,与谁初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这些轮回了千年的花种,至今还在无我无他的绽放……
初读这本书时,也许年岁尚浅,竟读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读了一半就此作罢。等到再想起时,已是高中。
翻开扉页,目录映入眼帘:人生若只如初见、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带着一颗澎湃的心继续翻阅,班婕妤的事迹令我悲怆,殊不知在合德飞燕之后还有如此悲凉的女子,那一句“何事西风画悲扇”真真切切的反映了她的无奈和凄凉,她一介女流,却饱含才情,早年深得皇帝宠爱,却只因她们,她变成了宫怨诗的“代言人”,深深惋惜……
汉成帝的薄情让她心寒,但在他死后,她依旧在他陵园里,陪他一生一世,闭目时,她似乎看见了年轻时他微笑如水的样子,两相依偎,或许是亲密无间的时刻……可是非常短暂,只像人生若只如初见。
深吸口气,继续看。杨玉环的经历令我感慨。她和李隆基的旷世之恋载入史册,被后人熟知。她却只因安史之乱被后人指为红颜祸水。何其无辜!
原只是一介王妃,却不想被年过半百的皇帝相中,他无可奈何,她亦无可奈何,可是,音律使他们走到一起,一曲霓裳羽衣舞令后人着迷,他们也因此沉沦……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的万乘之尊,更像个意绵绵、情切切的少年郎,多喜多愁得有情人。她娇呼他为三郎,我的三郎,,好似平常夫妻般和谐,帝皇家的这种情难能可贵……
可是,悲剧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命运伸出手来,把种子埋下,幽秘地笑着,等待花开结果的那天,他们分离了,无奈只能“一抔黄土收艳骨,数丈白绫掩风流”她香消玉殒,他无奈太子反叛,只得退位做太上皇,从此孤独终老。若,人生若止如初见,多好。他仍是他的旷世名主,她仍做她的绝代佳人,江山美人两不相侵。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
抚平心情,继续阅读。一句耳熟能详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让我停目,没曾想,这句背后竟有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
小时候,我一直把西班牙和葡萄牙搞混,就好比一千四百多年前萧郎和惠娘的一见钟情,明知错了,却义无反顾。在杏花烟雨的江南,一段如影如幻的爱情开始了,他们相遇,大俗却又大雅的一见倾心。他本是求编集《昭明文选》,只因口渴,来到一座茶坊,偶然抬头,就被她的清丽脱俗所打动,那茶,未曾喝到嘴边,却已先浸的人眼明心亮……
只是,这清新的开头,结局却不尽如人意,他是太子,有重责,她只能忍痛割爱,告别时,她立于他的马下,将红豆置于他的掌中,让他望豆如望人。可是,他就此别去,归来遥遥无期。他没法突破礼法,没法娶她,她相思成疾,当他归来时,已是红颜零落青草稀了。他没有哭泣,只将红豆种下,回京后,一病不起,数月之后,也薨逝……
这结局,虽然令人心里有些堵,但也是欣慰的,毕竟两人在世时没能如愿,但在下面,两人终究偿愿。
虽未将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但终究有个唯美的开始,就让它人生若只如初见……
扼腕叹息,我继续品味。金屋藏娇的故事耳熟能详。那是汉武帝刘彻小时对陈阿娇的承诺,但她没有像武媚娘那样有徐才人的提点而变成一代女皇。她迷惘,不懂得“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的道理,她不懂自古皇帝最薄情,自持出身优良,有和皇帝青梅竹马的情谊就乱加嫉恨后宫妃嫔,再被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之后依旧不懂得放手,致使变成废后,让自己的夫君宠爱他人,只是因为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宠,无奈,对方是好色的汉武帝……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只是因为,她明白地太晚。
时光匆匆,夕阳西下,我合上书本,望向远处,只觉得内心翻滚,我努力平复,却失败,只好起身,看那夕阳之景……
邂逅一首好词,如同在野春之暮野;邂逅一个人,眼波流转,微笑蔓延,黯然心动。人生若止如初见,多好……
初见是一个美丽却永远无法再触摸的梦境,冰冷的手指滑过水晶墙,却憾恨着无法触摸她那似花的脸庞。
感谢那场邂逅,感谢那位一件钟情的人,留给我们的心海一片涟漪和一次脸红心跳,这如硫酸般强烈的爱,却可惜看不见结果。初见后的背影已渐行渐远,影子被时光拉得很长很长,这令人心痛的似水流年啊,弹指间便灰飞烟灭。一个“只”字流露出爱人对单纯美好的初见的怀念,以及为她的离去而伤悲。追悔莫及的是自己言辞的拙劣,无法将她挽留,无法给她幸福,为什么此刻我一句花言巧语也说不出,为什么!
多情自古伤离别。多情却总似无情。当一切都成为“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时候,期望着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那样该多好,不会有伤心,亦不会有绝望,可是呵,那样的生命却也失去了光泽,这段瞬间的感情也许会被时间晾干,也许会被升华。然而,如何的依依不舍都将离去,她哼着王力宏的歌走了:我的专长叫做流浪,你注定要为我绽放!是谁曾经说过偶然的\'邂逅没有火花,可是一生路尽,那次初见却掩盖了死亡的疼痛,让人感到甜美眷念。
这场相遇与相离,是一曲凄美哀艳的挽歌,如杜鹃啼血,惆怅悲凉。戴望舒的雨巷也许是他期望的初见: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若干年后,曾经那个决绝的她,根本不知道,那个曾被她抛弃被她冷落的人却还在老地方等着她。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应该有这样一次初见吧。只是你我很多时候都忘了--珍惜拥有!
就为这个,我特地爬回书堆里看了孟浩然的诗。对他的诗本就有印象,他的诗那样亲切,原就本不是生疏冷疏的。此番有了名师的点拨,再加上此时心境已不同少年时。再看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之类的句子,真是别有感触。
这几个平淡无奇的句子,描摹细致,意境深远。字字惊心动魄,又是那样的直白轻率。
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乍看是借了纳兰的词,让人提了兴趣而已,但细读,却在这名字中品出了其他的味道,绝不仅仅是个题目而已。上古那些巧笑倩兮的纯真女子,她们在水边遥望,那笑颜在书中绽放。封建社会那些才华横溢的公子才将,那些心思细婉的俏女佳人,即便是薛涛那般的官妓,鱼玄机那般放纵之人,在此也只是柔情下的娇憨可爱。礼教压制下的性情男女和凄婉爱情,偏生他们又绝不是会受那些劳什子禁锢的世俗之人,于是那样恬淡的笑颜,那样哀婉的泣容,便都在这清丽的文字中渐渐明晰。
对于《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承认最初我是因她的名字而爱,就如人们会因一个脱俗的名字而对一个人徒生好感。但读过了,进入了,品味了,我便真的爱上了,不只为她的名,还为那些形形色色,或温和,或倨傲,或娇笑,或哀伤的容颜,为那浅浅淡淡中沁人心脾的言语。说"她",因为她确有如女子一般的恬美,即便有那般凄伤无奈的人生和爱情,也有一份静美透出。
都说理解才能读诗、背诗、懂诗,安意如无疑是个做得极好的人。她以一个年轻女子,却得这样灵动、深邃的文字,如滴水穿石,水轻力却重;如清风拂面,风柔情却浓。文章没有大开大合、恢弘气势,却在细笔柔情间纵横捭阖,将中国几千年诗文纳入文间。
她从"人生若只如初见"写起,想来也是个爱纳兰词的女子,因为她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而写班婕妤。班婕妤的确是个贴近"初见"的女子。她和成帝之间,若无飞燕,无合德,该是多么幸福。她错在太正规、太端重,她的静美不像赵氏二女,她希望夫君做个贤君,于是拒绝与之共辇。若时光重来,回到初见时刻,她会怎样?安意如的赏诗早已入了诗,与其说是读诗,不如说在读心。她探入班婕妤的内心,体悟她的哀戚与坚强,她写《怨歌行》一表情怀,后世却出现了一首她定不愿看到的《长信宫词》,因为她不愿被旁人当做哀叹的对象。
其实,说起来,文中这些女子,哪一个不是如她般倔强骄傲,不愿被看轻,又都借着自己的才情抒己情达己意。于是她由长恨写到陈阿娇的无能为力,一曲《长门怨》亦挽不回君王的心。由李白的《妾薄命》转笔思忖,便是武媚娘。同样有过被君王遗忘的时光,武媚娘却借着一身才情扭转乾坤,终成一代女皇。由诗歌写性情、写命运,安意如的不同寻常立现。她从红豆写杜甫,写钱谦益,写《长相思》,进而写李白,写林君复。萧统和慧娘的一段没有结局的凄情,便引出了这么些更深更浓的情。王维作《红豆曲》,会是什么心思,不该只是红豆枝前的一瞬而才情激漾便写下此曲,也许是思及萧统和慧娘之情,于是睹物思人,或许想到了那个心里只有薛绍的太平公主,或许想到了什么家国之思。红豆相思,他却只能相思,那般情进一步是爱情,退一步是相思,他选择离开,只剩相思。红豆树前的一番感慨让这情思在后世被多少诗人仰望感怀。她就这样写出了《红豆曲》的意境,只去读诗体句永远探不到的意境。她由《长相思》写林君复,由林君复写到他的梅,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无人能出其右。因为他爱梅爱的纯粹,就如那个爱梅成痴的女子梅妃江采萍,她宫前遍植梅花,建赏梅亭,作《梅花赋》,比后世那些卫道士们的爱梅相比完全不同。
从梅写到陆游、辛弃疾,写到陆游和唐婉的爱情,安意如真的是以人性体诗,以诗来读人、读情。一字一句,借名人诗句相缀,在人的真情中,在花的风骨中,在世上的浓情蜜意中,安意如叹息一句:"东汉的杳渺水烟里又看到了刘兰芝和焦仲卿隐约的身影。"我更加明白,读懂了陆游的情,才能读懂他于沈园中写下的那句"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才读得懂他与唐婉和那一阙《钗头凤》。她写杨玉环,为她和三郎的爱情而感而伤,她说:"红颜祸水总带着些无可奈何的意味。"这话真正是读诗的意味。体味她的爱情、她的人生,再读李白那句"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才读得出它的美。因为诗中有情,也该以情读诗。"纵一抔黄土收艳骨,数百丈白绫掩风骨",掩不下那份凄凉的绝美,一如他们的情。于是安意如感叹:"命运伸出手来,我们无能为力。""有些爱要用一生去忘记,恨,一样会模糊。""他们仍是他的旷世明主,她仍做她的绝代佳人,江山美人两不相侵。"这样的语句,才最品得出《长恨歌》的意味。
这一切,都以散文的文字娓娓道来,像她所写的内容般静美,如绚美的花,以蹁跹的舞姿开放,又那样平淡轻巧,完全不似那些干枯的讲述,不是学术的阐释。她从不说什么好词、什么手法,不说什么作者认为、描述表达。因为这不像读诗,如此干瘪的种粒,开出的花是伤人心神的,结出的果是涩人口腹的。没有学者的自以为是,没有专家的不容置喙,她只是以时以地以情,讲述着一个个或甜蜜或凄绝,或惊骇或惨烈的故事。或爱或恨或敬或怜,都是走进了诗人的心里,揣度着写这诗时他许是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在经历什么;在吟出此句时她许是在爱着谁,念着谁,呼唤着谁。她将他们的心思悉数抛出,有猜测,但不是臆断。她说:"不知该如何猜测,才有可能无限的猜测。"诗歌本就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为什么不可以去猜测去揣想,去描绘去感触,怎就一定要守着词典字斟句酌的埋头于这诗这句这词这字,如训诂学家们将那些情意绵绵的诗歌解出个死气沉沉的颜容。如她写秦观,说:"少游这个人,应是青衫磊落,莹然独立于花廊下,抬头看着楼上的爱人,脸上有阳光阴影的文弱男子,有着暗雅如兰的忧伤。那春草清辉般的邂逅,应是他的。"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眉间愁绪是他爱的某个女子也抹不平的。他骨子里是凄婉的,连思人也是"倚危亭,恨如芳草,过尽飞鸿字字愁。"她以小说家的想象力和诗人的敏锐,将严谨的史实、精辟的论述连同凄美的故事融合在了一起,不可分离,让时代久远的文字再现,还原了诗情、诗景、诗事、诗史,历历在目,玲珑精致。
素来讨厌朱熹式的解诗,竟将那些美丽的意境诠释的支离破碎,将诗中那最干净纯粹的爱情完全曲解,那般虚伪造作,实在是脱离了诗的本源。难怪安意如会叹一句:"以为可改变很多事,到头来依然没入命运的漩涡;越来越爱做深刻的思考,却越来越远离纯真,不能与自然作最纯粹直接的交流。"当训诂越来越严谨,文字越来越高明,人们的心和最本真的情愫,和那诗歌中栀子花般的清淡洁白一样越离越远。于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不只属于人,属于情,更属于人内心的那份最初的纯美和眷念。沉吟于心,感应诗歌,感应诗人,感应诗心,但愿能挽回几分最初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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