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有一位名副其实的热心人——外婆。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原本乌黑的头发布满了银丝,眼皮也耷了下来,没有了年青时的神韵。她额头上布满了像蚯蚓一般的皱纹,手上也有了老茧,这可不是她写字写出来的,而是因岁月的流失,做家务做出来的。但外婆人老心不老,她有一颗火热的心。
记得一天早上,我睁开眼睛,来到窗前,推开窗户,一束阳光洒进我的卧室。我朝楼下望去,邻居沈阿姨刚晾完衣服,然后提着包,跨上自行车,“叮铃铃”走远了。
中午,我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书。“轰隆隆,轰隆隆”,差点把我从床上掉下来。我急忙探出脑袋,朝窗外望去。只见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呀!不好,要下雨了!”我赶紧跑向厨房,告诉外婆。
外婆正在做饭,一听我的喊声,连忙放下菜刀,关上火,冲出厨房,慌慌张张地跑到楼下,把衣服从衣杆下掀下,又把邻居的衣服掀下抱起,快步跑回家。
一进家门,大雨倾盆,雨水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哗啦啦”地向下倾,打得窗户“啪啪”直响,地面上溅起一团团,一簇簇水花。外婆放下衣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拍拍胸脯说:“好险啊!终于抢回家了。”说完,又回到厨房忙了起来。
吃完饭,外婆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叠衣服,横一折,竖一抹,像照顾小宝贝一样。不一会儿,衣服宛如熨斗烫过一样平平整整地叠起来,再加上我家的衣服,像两座小山。
傍晚,“叮铃铃”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邻居下班回来了。正在她开门时,外婆已抱着一叠“小宝贝”走到她身边。她欣喜若狂,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嘴角一个劲地向上翘,接过散发着太阳味的“小宝贝”进门,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外婆的眼角开了菊花,摆着手说“不用谢,不用谢!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外婆,可真是一位热心人。在公交车上,给人让座;下雨天给人收被;别人穷困时,还会给人钱……
外婆真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啊!从此我们便叫外婆“热心外婆”。
春天,外婆带我在菜园里点了一片芝麻种子。
一场雨过后,那小小的芝麻露出头来,有風吹来,两个叶瓣张开了。一点一点地,抽出了嫩茎儿。和煦的阳光轻轻地洒在它们身上,没多久,开始拔节了。一个月过后,外婆菜园里的芝麻开花了。
远远地望去,仿佛一颗颗小星星闪烁在菜园里。走近一看,一朵接着一朵,顺着芝麻的秸秆一点一点往上爬。在那宛如小铃铛的花朵里,几根细细的花蕊露出头来,粉嫩粉嫩的。不时,有一缕淡淡的香味飘出,使人神清气爽。
那花儿很神奇,一段时间过后,就结出了果实。果实有四个仓,初长成时瘦瘦的嫩嫩的,没过几天,就一点点饱满起来了,颜色也一点点加深。俗话说,芝麻开花节节高,芝麻的秸秆一点点长高,芝麻的花也一路向上攀,随后留下一排排果实。
看到芝麻花,我忽然想起童年的往事来。那是一个冬天,我到外婆家去。外婆看到我冻得发紫发硬的手,急忙从屋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来。她打开瓶子,把那乳白色的汁水倒在我的手上,又擦了擦。这样连续几天,我手上的冻伤就消下去了。我问外婆,那神奇的汁水是药吗?外婆说,那是芝麻花的汁水。
不久,芝麻花落了。芝麻果实的颜色也由绿变黄了,有的还张开了嘴。外婆就把它们收割了,放在水泥地的庭院里曝晒。“啪啪——啪啪——”到了中午,芝麻开始炸裂了。我捡起一个炸裂的芝麻果,小心地把芝麻粒抠出来,倒在嘴里,细细地嚼。呀——香香的,甜甜的。傍晚,外婆拿出了棒槌,开始捶芝麻,一会儿,就捶了一大瓢。紧接着,外婆又把芝麻淘洗干净,晾干。
晚上,外婆开始烙糖饼。她先炒芝麻,当芝麻被炒出油来时,就拌些红糖做馅子,然后包在圆圆的面块中。随后,外婆在灶台上面烙饼,我在灶台下面烧锅。“火小一点,草匀开烧……”外婆一边烙饼,一边指挥我烧锅。开始,闻到一缕清香;接着,是扑鼻的浓香。外婆把烙好的第一个糖饼递给我,我吹了吹热气,轻轻地掰开,糖化了,和芝麻粒黏合在一起,变成浓浓的汁流出来了,赶紧咬一口,又烫又美味!
外婆喜爱芝麻。我每次到外婆家去,外婆总是做些芝麻食品给我吃。芝麻烙饼、芝麻酥糖、芝麻汤圆、芝麻馄饨……一天,我歪着头向外婆问原因。外婆摸摸我的头,轻声地说:“盼望我外甥女学习成绩好,‘芝麻开花节节高’呀……”
原来,芝麻里还藏着外婆无尽的爱。
外婆是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全身上下散发着精神力量。她那凹陷的两眼之间有个大而高挺的鼻子;高高凸凸的颧骨和似笑非笑的嘴巴,是个有个性的女人。
她性格坚强乐观,从不怨天尤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一一面对。她的命运坎坷……好像世上所有的苦难都与她有缘。在我看来她是非常不幸的,但在她看来命运却没有好坏之分。
外婆一共生了五个女儿,我妈妈是她最小的女儿。妈妈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外公就去世了。这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外婆一个人的身上。这五个孩子最大的不到十一岁。这是个抗日战争结束不久的年代,祖国因为内外交战給国家和人民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到处都是生活在贫穷里的人们,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人人都痛苦不堪。可以想象一个没有丈夫的妇人要养大五个幼小的孩子是非常艰难的……
外婆为了孩子和家庭不分日夜地操劳着,经常为了孩子的衣服而昼夜缝补好給孩子穿上保暖,还要为几母女的生活奔波着……白天很多时候她都等孩子都睡觉了,就去附近的稻田里拾稻穗拿回家做稀饭給孩子们吃。有时候孩子们怎么都不入睡,眼见太阳就要落山了,家里又没有食物开锅,这怎么办呢?外婆心里着急了,怎样都想要让女儿们睡着,不然就真要挨饿了!“我的小宝宝们啊!都给我赶快睡觉吧!”不懂事的小女们不停地吵吵闹闹,有的女儿喊肚子饿,外婆只好对她们说:“宝宝大家都快睡觉吧!娘好去外面拿东西回家給你们吃啊!你们不听话就只有挨饿了喔!”
母女们的日子也只能这样一天过一天,到了冬天,稻田都被白雪覆盖着,没有稻穗和麦穗拾了。外婆只有去野地里扒开积压的雪用锄头挖野菜下面的根部拿回家洗干净和稀少的白米煮粥来给大家吃。
刚开始的时候,最小的几个孩子怎么都不肯吃,吃了也呕吐出来……!她们哭闹着就是不吃。外婆不忍心见到女儿们吃得这么辛苦,心如滴血。但表面还是要强颜欢笑着对她们说:“乖女儿大家快吃呀!再不吃娘就給吃光了喔!”不懂事的小女儿们就急忙抢着吃起来了,可是刚吃下不久又吐了出来。外婆看着可怜瘦小的孩子们,心里甚感忧伤。一把紧紧地环抱着女儿们说道:“我亲爱的乖宝宝们,是娘怪错了你们……你们不是任性不吃,而是因为小肚子吃了受不了。你们都是娘的好宝宝啊!”外婆心如刀割,眼泪想破框而出,但她咬紧牙关,把泪水往肚子里吞了。然后对孩子们说:“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宝宝们别哭,只要我们渡过了这段日子,你们就会习惯吃粗糙的东西了,到那时,你们也渐渐长高了。”
她们艰苦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孩子们也渐渐长大了许多。这时,大女儿可以帮助母亲承担家务和照顾小妹妹们了。大女儿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平时还抢着和母亲做家务呢!有这么懂事孝顺的女儿,外婆心里感到好欣慰。
眼见母女们日子好一点,这时上天嫉妒了,外婆的眼睛在一次意外中受伤。这伤痛得外婆咬烂了嘴唇,痛得用手撕裂了外衣,痛得外婆头昏脑胀。她强忍住泪水和叫声,怕再增添孩子们的恐慌心理。女儿都很懂事孝顺,虽然哭着,但还是七手八脚地忙着帮助照顾母亲。她们扶住母亲躺在床上,大女儿用洗干净的手帕清洗母亲眼睛溢出来的血液,再涂抹药膏在伤处。较小的妹妹们在旁不停哭喊道:“娘啊!”你不能死啊!外婆痛得无法形容,还是强忍伤痛大声地说:“女儿,娘不会死啊,娘要看着你们都长大后嫁人呢!
现在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大女儿身上,她不过十四岁,她要替代母亲以前所做的一切事情。母亲和小妹妹们的生活起居都需要她的照顾,还要寻找中草药医治母亲的眼睛。她瘦小的身体承担着这么重的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啊?
经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后,外婆的眼睛好了起来。不过受伤的那只眼睛完全失明了,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看东西也不是太清楚了。她见到大女儿这么辛苦,身体瘦得好像竹竿一样。她再也忍耐不住坐在家里或是躺在床上,她叫女儿们牵领着自己去外面拾稻穗,有时去挖野菜帮助大女儿减轻家庭重担。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们也这样的生活着。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需要的食物也更多。光依赖野菜和拾回来的稻穗。麦穗不能供应母女基本的营养需求。外婆实在不忍心看着个个孩子都骨瘦如柴,她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要让孩子都好好活下去长大成人。不管上天要自己去死也愿意,只要女儿们健康长大就好。她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放下自己最宝贵的“尊严”叫孩子们领着自己去挨家挨户敲门“乞讨”。这个年代人人都生活艰苦吃不饱,还哪里有多的食物給她们母女呢?她们不停地敲着别人的门,有些好心人见到外婆母女可怜甚至就连自己唯一的食物也送给她们,外婆感动得落泪,有这么多的好心人施舍自己。还有人送给母女们衣服和鞋子,他们也不是有多余食物和衣服,只是见到孤儿寡母可怜同情她们,有些人把他们唯一的食物或是衣服送给外婆她们。
上帝真会和外婆开玩笑,厄运正一步步地再次逼近她们。这时第四个女儿生病了,开始拉肚子,还呕吐,吃什么药物都没有效果。过了十几天这个不幸的小生命就结束了她短暂的人生。剩下的四个女儿们紧紧地抱着去世妹妹冰冷的身体,哭喊着,这场面悲惨至极。外婆一动不动的,静静的呆坐在一旁。眼里没有眼泪,身体颤抖着,心犹如千支针刺在心。她突然跑过去抱住几个女儿大声地安慰她们,她说:孩子们,我们都都别难过了,我们现在要微笑着记住四妹的笑声,和她那可爱的脸蛋。她现在已经去了天堂,那里有许多天使姐姐们替我们照顾她,给她最漂亮的衣服穿,还有吃不完的食物。我们要为她高兴才是啊!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断了外婆的回忆。外婆拉着我的双手已经讲述了一个下午,我整个人都沉浸在梦幻一般的真实故事之中。我的眼泪不知刷刷地流过多久?就这样我也紧紧地抓住外婆的手,我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我面前这位慈祥的老人以前的人生是多么坎坷无奈啊!而我现在遇到的事情和她来比较简直是天与地的距离啊!我看着满脸沧桑爬满皱纹的脸庞,心好像在不停地滴血啊……!我在心里呐喊着:“亲爱的外婆,我好爱您啊!”
这时,外婆轻声地叫我:“平平,你怎么不说话呢?”我只是动一动喉咙”嗯…嗯…嗯”了几声。她知道我在哭泣,她用双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嘴巴,再慢慢地移动着手抚摸着我的眼睛,用手轻轻地给我把泪水擦干。她说道:“平平,别为我而难过,傻孩子。别哭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和你在一起吗?人总是要经历不同的生命磨难,生老病死。这就是人生自然规律,我们要接受命运的安排。”我点点头说道:是,是的。因为我实在说不出话来。
我见到外婆那干瘪的双眼流下了泪水,我紧紧地抱着外婆放声地痛哭了起来……
外婆的双眼早在十几年前就全失明了,只能用双手和双脚来感应外面的一切事物。
我的外婆今年六十三岁,古铜色的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头斑白的头发,走起路来挺有精神。她待人很和蔼,我特别喜欢我的外婆。
记得有一次,我和妹妹正在绘画,突然外婆过来了,她和蔼地对我说:“旭玉,就要考试了,去复习一下语文吧!”听外婆这一说,我知道又要听写生字了,于是我不情愿地走进书房,拿出语文课本读起书来。过了一会儿,外婆来到我身边,说:“来,我报生字你听写吧!”我不服气地说:“外婆,你能不能帮我理解一下课文?”外婆沮伤着脸说:“孩子,你不知道外婆没读书吗?外婆认识的几个字都是自学的,没有读书多痛苦呀!希望你好好学习,现在没有文化可不行啊!”外婆说着眼泪似乎快要掉下来了。我望着外婆忧郁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外婆对我的希望,我激动地说:“外婆快报听写吧!”外婆接过我的课本,开始报听写了,我认真听着仔细写着,好象有一条无形的皮鞭在抽打着我,我把每一个字写得那么工整,写完后,外婆一检查,我一个字都没写错。外婆看着我,抚摩着我的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外婆不但在学习上对我十分关心,而且在生活对我的关怀更是无微不至。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寒风呼呼地刮着,当人们都钻进被窝里睡觉的时候,只见外婆的房间里还亮着灯,我悄悄推开房门,只见外婆正坐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织着一件毛衣,“这件毛衣给谁织的呢?”我心里暗暗地想。“旭玉怎么还不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噢,我这就去睡。”我钻进被窝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了,当我穿衣服的时候,发现床边多了一件毛衣,这不是外婆昨晚织的那件毛衣吗?噢,我明白了,原来外婆怕我冷晚上在给我织毛衣。我用手扶摸着外婆织的毛衣,两行热泪不禁夺眶而出。我穿好毛衣,来到客厅,只见外婆眼圈黑黑的,手上还起了几个泡泡,我一下扑倒在外婆的怀里,嘴里喊道:“外婆!你真是我的好外婆!”外婆亲着我的脸说:“好孩子,听外婆的话好好学习!”我从外婆的怀里挣开,背上书包踏上了上学的路途。
一路上寒风凛冽,但我的身上却暖烘烘的!我仰起头,迎着寒风,迈着矫健的步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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