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同普鲁士战败后,这座城市明天就要被迫学德语了。我今天穿上了一件漂亮的.绿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戴着那顶绣边的小黑丝帽,来上最后一节法语课。
今天的教室格外安静。和往日一样,小弗朗士还是迟到,但我并没有责罚他。和以前不同的是,今天后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些镇上的人,他们好像要弥补四十多年的课程吧。
我对学生们说:“我的孩子们啊,明天这里就要学德语了。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法语课了。我希望你们好好学习。”
我叫小弗朗士背书,他只背了开头几个字就糊涂了,他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我借机教育小弗朗士,并且我先深深的自责,又讲了学好法语的重大意义。小弗朗士听后好像很懊悔。
上习字课时,我看着周围的东西。四十年来,院子里的胡桃树长高了。我亲手栽的紫藤长长了。课桌和椅子磨破了。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儿,我的心里万分难过。
叮铃叮铃,下课了。我使出全身力量,拿起粉笔,带着我的痛苦和无奈写了两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我摆出一个手势,放学了。我也将永远离开这里了。
忽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朋友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量,写了几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
我静静的看着他。后排座位上的郝叟老头儿慢慢地摘下眼睛,叹了一口气。孩子们依依不舍地看着韩麦尔先生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向门外走去。要在平时,大家早已跳着叫着跑远了,留下韩麦尔先生一个人站在屋子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镇上的人们都默默的望着韩麦尔先生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一下,表示安慰。
许久,韩麦尔先生的妹妹提着沉重的行李慢慢地走下楼梯。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郝叟老头儿,还有韩麦尔先生。
这时,沉默已久的韩麦尔先生缓缓地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我看着他的眼睛,愧疚的说:对不起,韩麦尔先生。是我们!是我们!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韩麦尔先生温和的抚摸着我的头,说:小弗郎士,这不关你的事。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法语就像一条清澈的.泉水,浇灌我的心灵,这条泉水的源头,需要我们去探索。其实,法语就像一个个小精灵,只要切切实实这喜爱他们,才会感受到乐趣,你知道吗?
嗯!我停止了哭泣,我一定会自己好好学法语的。
在后来的十年里,我都很刻苦的学习法语,法国阿尔萨斯收复了自己祖国的国土。镇上的人又开始学习祖国的语言。
我来到韩麦尔先生以前的屋子,遇见我的老师:韩麦尔先生。他对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们赢了!
我低下头,开始整理书本,那些历史啦,法语啦。原来是那麽讨厌。现在忽然觉得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原来带着他们是那麽沉重,现在忽然觉得它们以前轻多了。我反复地翻看着每一本书,霎时觉得那里面的知识都是在离开之前应该熟知的。唉,我真懊悔当初没有用功学习!此时韩麦尔先生的那些话又在我耳边回响——
“法语是世界上最精确、最明白的语言,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仔细地回想着韩麦尔先生的话,我真后悔当初自己不用功。
东西终于收拾好了,同学们已陆陆续续地散了,我也准备离开,然而一直挪不动脚步。我呆呆地看着韩麦尔先生,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心声:“小弗朗士,法兰西人应当有骨气!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千万不能丢啊!”
现在,我要和你分手了,韩麦尔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希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最后一课,正如我永远也不会忘掉自己的祖国……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起我所有的书象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财富一样,默默地在一片哭泣声中走出教室。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韩麦尔先生仿佛凝滞了,痴痴地呆在那儿。我看着他那惨白的脸,心绪乱得像一团麻,胸口像揣着小兔子突突地跳个不停。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弃法语做亡国奴?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教室?一连串的问号挤进了我的脑海。我茫然四顾,目光被飘动的字帖吸引过去,那些小国旗似的字帖,那些闪着金光的“法兰西”“阿尔萨斯”,透过它们我仿佛看到韩麦尔先生熬夜制作它们的情景,仿佛听到它在激励我要和普鲁士人战斗到底的声音。
低低的啜泣声唤醒了我,我看到很多同学低着头,正在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坐在后面的郝叟老头高高地仰起头,那愤怒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向远方。从前的镇长抿着嘴,脸色青黑。邮递员看着韩麦尔先生,双唇颤抖,似乎就要哭出来。我不能再看了,泪水迅速涌满我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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