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盼过年似地,或者就像盼望一朵花的盛开——含苞待放的状态最美。而盛开,人们往往已在忙碌和迷失中,预料不久就要看到衰败的迹象,未免了无生趣。
古会的精髓是古戏,它们几乎是连体的'。若是哪一年没有戏,人们感觉好像没有过会一样。那个泄气,那个咒骂,尤其是老年人。那几乎是断绝了他们的精神食粮,盼望了好久的东西突然一场空啊!
会址在我们村西二里地叫“史堂”的一个小村。我们周围三里五村都冲这个古会待客。今年听说有戏。我“侦查”过,初七下午就搭好台子了。
初八下午,我把岳母接来,和母亲一块拉到古会戏台看戏。
我原本不准备看戏。可是我心里分明盛开着一种浓浓的情绪,河流一样蔓延,焦急地滋长着。我分明期待着一种气氛,古会的气氛。那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地方,因了三教九流的铺展和喧嚷,变得繁华起来。我不会去买衣服,不会去买什么狗链子,不一定买碗丸子汤喝,打几盘台球…就像我不一定看戏一样,我只想目睹一场期待已久的繁华。趟过一街两行满目的地摊声息,那是怎样一种有滋有味的品咂呀!
本来只要把两位老人拉来看戏我就闪人,仿佛大功告成,给她们完成了一件很满意很幸福的事情。
等到母亲她们找到位置的时候,岳母对我说了句:既然来了,你不看会儿戏?我“哦”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看一会儿?看着满眼的老人堆里的“我”仿佛有点另类似地。我分明有点犹豫不决,可我真的不想赶快离开——戏台上花花绿绿的扮相穿着很是养眼,高亢嘹亮或咿呀哀怨的声腔真的新鲜。他们在演绎着帝王将相或者普通百姓悲欢离合的故事吧。这是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戏台下边是那么多欢快幸福的脸孔,是不是集中了周围十里八村的所有老头老太?
午后的阳光极为温热。那是一个地势开阔的驾校场地,没有一丝树荫。我几次都有闪人回家的念头。可是我…内心恋恋的,不忍离去。看到那一大片老年人幸福、陶醉的“入戏”模样。我感慨着,内心也充满了一种惬意,一种松弛,一种温温润润的感觉——时光,往日匆匆流逝的时光,那些愁闷,关于生存,关于沧桑的,人生里日渐负面的种种情绪和情感都变得那么遥远,或者,在这一刻,静止了,不屑一顾了。快节奏的生活早已把我们弄得窒息,弄得终日郁郁寡欢——今天,我要松弛,我要放下所有疲惫,我要还原“时光”那一副静静的旧模样,慢慢品味,欣赏——然后,回到过去,回到幼小时候逛会看戏的岁月里…
今天是农历七月二十四日,我想起了我们村的古会。
傍晚,妻子还没下班,看着没有着落的晚饭,于是决定自己动手,做一顿“美餐”。打开冰箱,除了一块水煮五香大肉以外,几乎没有可以选择的食材。突然锅台上一块锅盔馍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一块已经搁置了一周,妻子准备丢弃的“半成品”,我照着周北“祖庵马驹泡馍”的做法,进行了加工,不大一会,一碗香喷喷的自制泡馍就上桌了,味道确实不错。
吃完泡馍,惬意的躺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电子万年历——农历7.24,哦,三十年前的今天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刻。于是关于“历史上的今天”的一些往事如同小小的浪花在我心头不停地翻腾着,使我不由得撷取几朵。
我小的时候,正是以阶级斗争为刚的年代,吃不饱的我们整天盼着过会,因为一到过会就能吃到白馍、一到过会就能吃到生产队分的几斤大肉和母亲做的臊子面。记得每年过会前一天,爷爷从队里领回大肉后,在做臊子时,总不忘切几大块肥肉,放在锅里,肉熟出锅前先给我们弟兄每人舀上少半碗臊子汤和两块肥肉,让我们泡上一大片锅盔或者两个蒸馍解馋。在我的记忆中,那碗臊子泡馍就是天下绝美的佳肴。
生产力水平的低下、物质的匮乏,加之饥饿贫穷的年代,这一天最丰盛的席面也不过是红芋粉条、凉拌豆芽、白菜烩豆腐,碗面放几片肥肉罢了。而亲戚拿的礼物多是两把挂面,一斤点心,爱好的再加上一斤白糖。
关中的七月是一个多雨的季节,说来也怪,七月二十四这一天,几乎年年下雨。我家门前的路面较低,下雨容易积水。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过会下大雨,几个比我大一点的孩子,在路中央挖了一个小坑,这个恶作剧曾使许多亲戚一只腿栽进坑里,跌倒后不是坐在水里就是爬在泥里,将崭新的衣服弄湿弄泥,将提货笼子摔在地上,将礼品浸湿,而制造闹剧者则躲在一边拍手、看笑,有时我也附和着。
七月二十四毕竟是七月会里最迟的会了。越是贫穷,勤劳可怜的人们越是舍不得,尤其舍不得吃过会亲戚拿的礼品,总是存放到七月底或者秋后的十月,以便回礼,于是我们村的人经常吃的是附近村子亲戚提前过会接到的礼物。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一伙村民去山上扯葛条辫包谷,中午时分村长拿出午餐——过会接到的点心,就往嘴里送。吃着吃着觉得味道怪怪的,仔细一瞧,原来全都发霉变绿了,生气的他将这些“美餐”扔到了深谷,最后饿着回家。
困倦的村长躺在炕上,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就上火。第二天晚上立即召开村委会一班人马,商量改会的日子。有人提议将古会改到十月,理由是秋高气爽,天气变凉,走亲戚方便,饭菜、礼品好存放。可一老人出来反对,说是村子很早之前也曾将会改到十月,改后的村子连连出事,于是又改到七月。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村长最后发言:我们村人吃了亲戚这么多年的霉点心,干脆叫他们也吃吃我们的霉点心吧,和咱村亲戚最多的XX村七月初五,我们改为七月初四吧。于是第二年七月初四,村子唱大戏,方圆数里前来观看,热闹非凡,古会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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