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了,司马迁透过天牢的小窗,望向那漆黑的夜。阴沉的天幕上,不见星也不见月,几处乌云低低地沉着,令人窒息。暮秋的风裹着寒气,钻进每个角落,包括太史公那件破旧的长衫。
“神奇的力量”使我穿越千年历史,回到了汉代臭名昭著的“诏狱”中。我决心运用这“神奇的力量”拯救我的英雄司马迁:“太史公大人,我可以帮您逃出天牢,躲过此劫。您一定要听从我,否则就没机会了。”昏暗的灯光下,太史公猛然站起:“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用一腔热血去控诉君王的无道,用高贵的头颅去证明自己的清白;活,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完成未竟事业,使文采表于后世。岂可隐姓埋名,一走了之?”
司马迁踢动着脚镣,走回以砖砌成的床。金属的撞击声在死一般静的夜里带着几分鬼魅。床上那盏昏黄的油灯跳动着火焰,拖下长长的抖动的影子,似乎加重了黑暗。
我平日朝思暮想,恨自己无法挽救太史公于牢狱之灾;如今有了这“神奇的力量”,我怎可与之失之交臂?“太史公大人,我可以使您逃出牢狱后仍能创作您的通史,完成您的心愿,这次您一定要听小人的……”
“如果作史者与现实妥协,甚至逃避现实,那么他笔下的历史又将置之何地?”太史公一动不动,然而借助昏暗的灯光,我能感受到,无法遏制的愤怒在他心底升腾。昨日朝堂的情景浮现眼前,当汉武帝雷霆般震怒之时,当满朝文武一言不发之时,当李陵从英雄宝座轰然坠落而为叛徒之时,司马迁奋起抗争,为清白之人、为李陵辩护,不惜触怒龙颜。他直面现实,道出了他作为君子的风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寒气在四周凝结。终于,太史公打破沉寂坚定地说:“谢谢你,但是,著成信史是我的使命!”
也许,他想过抛弃这个世界,随我一走了之;甚至,他想过死。怎能受此奇耻大辱!
但父亲临终前那忧怨的眼神,仿佛再次浮现在他眼前。他清楚地记得,父亲指着案上的书,哽咽着,然后看了他一眼。是的,他永不会忘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著成信史照尘寰!
东方发白了,牢外一声吆喝传来,“司马迁,想好了没有?”“愿受极刑而无愠色。”面对司马迁的坦然,我不禁潸然泪下。
“神奇的力量”已无用武之地,但是,我已见证了更加神奇的力量。它在宇宙的星空中,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仁人志士的翎毛断笔下,在静静流淌。
书啊,尽管我对你是如何的迷恋,但我更想让再多的人把你装进心里,成为他们的好朋友。于是我经常幻想:假如有一种神奇的书,书中不但不用印文字,还可以把文字成声音。看书的时候,只要把书打开,一行文字立刻变成优美动听的语言,那一定很好玩!有这样一本书我在黑暗中也能捧起书来学习。不管你重复翻开,它都会不厌其烦地念给你听。
如果把它送给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们,那么他们就不必戴老花镜。他们悠然地坐在沙发上,只需要一双耳朵就可以了,耳朵背一点没有关系,书本上还有声音调节器,把音量调大一点也是可以的.嘛!
要是把这本书给盲人们,他们就不用慢慢摸着盲文了。看,他们接过神奇的书笑得多么灿烂,像林中的小鸟,雨后的彩虹,黄灿灿的田野……!看着他们那么高兴,我也很高兴。
哇!刚进幼儿园的小宝宝们,在想妈妈呢!那小嘴撅的,真可爱。让我把这神奇的书送给小宝宝吧。瞧!小宝宝不哭了。因为这书正在给他们讲故事呢!就像妈妈在身边似的,他们再也不会感到陌生了。
我爱看书,如果真的能有那样一本会发出声音的书,那真是太好了。
轻舞的影,捕捉到了清晨的第一次翕动;振动的弦,也送走夕阳的问候。
有时我路过那条桥,经过他,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这几年,他留下了什么?
一口碗,一把二胡,一个人。他在桥上候了几年,二胡鼓动的声音不绝,悠扬又无人问津。每天那碗里,似乎就只轻轻点着几块 硬币,和着一张张发黄、变旧的一元人民币。他不停地拉着,似乎在诉说着。
小时候,那一块钱让我看清了他的脸——老,沧桑。桥下的水汩汩地流,水声中又揉和着他的二胡声,源源不绝地驶向人们的耳中。这桥上不仅仅只有他一人,我细细地把八枚硬币掷了过去,便开心地和父母过了桥,说:“那些乞丐真可怜……”父母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时间一天天地过,人们反复地上桥,过桥。打赏他的钱也似乎愈来愈少。但他还是拉着,拉着,好像没有开过口。
这时我意识到——我错了,错怪了他。他只是老人,街头艺人,只不过有着乞丐的着装罢了。那一瞬间才发现,我一直在接受着,聆听着他的表演。我也似乎并未真正留意过他,但是桥上那么多的流浪者,我却惟独记住了他,记住了给他的那几块钱。
流浪者们也在拼,谁晓得明日桥上,又是何人收到了路人的一块钱?但是他,一直存在于这桥上,始终有他。
那是一个刮台风的下午。风卷集着乌云来到了这里,桥下流水狂涌逝过,似乎也没有了“地面”的概念,只是到处是流水,在桥上肆虐。
我匆匆撑伞走过,心中落魄,不因狂风暴雨,却因没有了那歌声。我极目四处张望,终归将手中一元的“票子”收到了兜里……
何必呢!为了一个流浪汉,等他?得了吧!
我苦笑着离开了。
日后,上桥时我都会单手插兜,在里头紧紧拽着那张有点湿润的一块钱,慢慢踱步向前,轻轻地将那一块钱放入碗中,然后慢慢离开。
也为此,我的袋中也总有两块零钱,过去一块,回来一块。
我不懂音乐,脑中没有几个音乐人的名字。但是一旦有人提起二胡,我便第一个想起了他,和他的音乐。
几年了,那杆破二胡仍在他的手下振鸣发出悠扬之声。难道这只是为了钱吗?我想他应该是有追求的。
并不是英雄,明星才能在别人心中烙下一块印,也并不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才能振奋人心。他只是一个没有说过话,我也不知名的流浪者,却也正是他的这种神奇让我着迷,让我感受到了美。
他一定有一个梦,一个储存在心里的音乐梦。
“我啊,当然是想找到博尔赫斯扔的那枚硬币啦。”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临死之前,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这是我楼下那个女孩说的,那天我问她,如果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做一件平时想做却做不了的事,那你要做什么。她说了这句话。
“可是我现在只想体验一下科幻小说里的起死回生,这真是平时想做但做不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涣散,于是我干脆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宣判。
迷蒙中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飘浮着,时而置于云端,时而伏于地面,脑海中众多声音起伏,时而谈着白茫茫,时而谈着媚俗,越来越大,使我困惑而脆弱。我睁开了眼睛,仿佛还在梦里似的,我抬着看了看日历,那一天早上,我死的那一天。这好似一个天大的玩笑。
可是再荒谬神奇,生活仍要继续。我洗漱,吃早饭,出门去交接班。再一次坐上这辆出租车的感觉很好,像是再一次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我启程上路,行驶于繁忙的早高峰主干道上。不久我便见到路边有人挥手,我驶近停下,是楼下那个女孩。
我愣着,直到她坐上车好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地问:“去哪?”她一身白色连衣裙。“去那座最高的山好吗?我想去那里看海。”她说,冲我笑了笑。“看海?”我问道,发动了车子。她说是啊,看海。
“20世纪那会儿博尔赫斯站在甲板上,将一枚硬币扔进了大海,硬币带着点余温,消失于茫茫夜色的海水中。之后他写了首诗《致一枚硬币》,说自己添了一个平行的'节点,从此他和硬币便活着两条不同的平行线。我很想去看看海,想象海里那枚硬币是怎么随着波涛流向远方。我甚至想找到它,或者《广陵散》的乐谱,司马相如的那把琴,爱伦坡的黑猫,我都想找到。我真的热爱这些东西,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她一直说着,这时才停下来。
我望着后视镜里她泛红的脸颊,脱口而出:“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小男孩在岸边发现了一个锈得不成样子的硬币,捡起来看了看,又扔回了海里。”
她笑了,山间的凉风吹起她的头发。
我在回程的路上想了很久,关于我那段飘浮,那些在我脑海里争吵的声音,那个女孩,和她的硬币。我看向窗外,夕阳中天边那朵似船的云突然脱下一个小的圆形,它越飘越远,消失不见。
“让她找到她要的东西吧,如果你有这种神奇的力量。”我默念着,下班走在人行道上,看着一辆车驶向迷了路的女孩。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我的身体很轻,时而在云端,时而在地面,脑海中的声音清晰可辨。
“我啊,当然是想找到博尔赫斯扔的那枚硬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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