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是一名内科医生,慈祥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我小的时候,外婆对我爱护备至,每天陪我吃饭睡觉。我最喜欢外婆给我洗脚,一边洗,一边还会给我讲故事、读唐诗。她讲故事的时候,总是用深邃而温柔的目光看着我。洗完脚,外婆还会亲亲我的脚丫:“嗯,仔仔的脚脚香香的!”
可是有一天,外婆双眸的光泽渐渐黯淡了下去,她也不再陪伴我了。妈妈告诉我,外婆得了癌症,她病得很严重,只能在医院里治疗。
我非常想念外婆,想去探望她。妈妈点点头,问我想为外婆做些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为外婆洗脚!”
看到外婆的那一刻,我心酸极了,外婆被癌症折磨得很瘦弱,但看到我,却高兴地紧紧抱住我。我伏在她肩头轻轻地说:“我给您洗脚吧!”
起先,外婆怎么都不肯,但我很坚持,她就微笑着同意了。在妈妈的帮助下,我拿脚盆去卫生间接了半盆凉水,然后把保温瓶内的热水倒入盆中。我把手伸进水中试试,水温正好,就端到外婆面前:“您可以泡脚了。”
外婆把脚浸入水中,我连忙问她:“水温可以吗?”她笑着回答:“可以!”我拿毛巾轻轻搓洗外婆的脚背,再捧起她的脚,擦洗她的脚底。
我抬起头,看着外婆:“您舒服吗?”外婆的眼睛突然像注入了光泽,变得很明亮:“当然舒服啦!我的仔仔长大了,会给外婆洗脚了。”
想到外婆的病,我心里难过极了:“外婆,以后我还来给您洗脚好吗?”“好啊!谢谢你,我的宝贝。”外婆的眼圈红了,眼中的光泽消失了,晶莹的眼泪噙在眼眶中,欲言又止。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看到妈妈和外公在房间里轻声哭,妈妈手里拿了一份白色的资料。她告诉我,外婆跟红十字会签了一份《角膜捐献同意书》,这表示外婆愿意在自己去世后,把自己的角膜捐献给需要帮助的人。
“什么是角膜?”我不懂。
“眼角膜是人眼睛里很重要的部分,可以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妈妈解释给我听。
外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一天夜里,她离开了人世。听妈妈说,外婆走得很平静,红十字会的医生来取走了外婆的角膜。
后来,红十字会的医生告诉我们,外婆的角膜分别被移植到两位病人的眼睛里,让他们重见光明。有一位病人手术后立即就能看见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都感动得哭了……
我常常在夏夜遥望明亮的星,仿佛外婆微笑注视我的双眼那样闪耀。我心里知道,这明亮的眼还继续在世界的某处温暖着他人。
“这个字念什么?”我用小木棍儿指着大衣柜上歪歪扭扭的字装作老师的样子神气地问姥姥。“哦,是‘耳’字吧!”姥姥想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了。“哈哈!错了,这个是‘耳刀旁’,不是‘耳’字!”
姥姥,还记得吗?刚上一年级的我,整天做着当老师的梦。总是把从学校里学到的部首、偏旁写在床前的大衣柜上,神气地考不识字的您,每当您说不上来,我就骄傲地像老师教学生一样得教您,您总是坐在床边上乐呵呵地跟我念:“a、o、e……”
当我第一次从学校偷拿了一枝粉笔,飞快地跑回家,紧张得小脸通红,您看见我颤颤颠颠的手上的粉笔,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了,晚上也没有陪我念“a、o、e……”我知道您肯定生气了,我失望地把那只粉笔放在书包里。第二天早上我第一个到学校,把那支粉笔放回了讲台上。
回到家,我已难过得哭成了大花脸,我抽泣着告诉您我把粉笔放回去了,我再也不拿了,您笑着摸摸我憋红的脸,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盒粉笔,我破泣为笑,接过粉笔又跑到衣柜前写写画画了,绯红的脸上还残留着两道晶亮的泪痕呢!后来我才知道,您是自己步行走到小镇南头的百货店花了三毛钱买的。那盒粉笔是我至今用过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待在您身边儿了,听妈妈说还不到两岁。一待就是七八年,逢年过节才有机会见到妈妈。虽然我和小朋友疯玩的时候没感到什么,可只要看见别人的妈妈把自家的孩子从草垛里、墙头上抱起来。
待回家洗脸的时候,我就会立刻飞奔回家,跑回屋趴在床上大哭,因为太想妈妈了。我呜咽着问您:“她什么时候来看我呀,我想妈妈了!”您把我抱在怀里轻拍:“快了,明天就来了……”直到我在您的臂弯里睡着。
现在我已经长得老高了,不用像小时候那样抬头看您。上了初中,我要两周才回家一次,每次总要跑到您那儿去看看您。自从姥爷因病退休后,您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姥爷。我突然发现您比以前瘦小多了,就连走路都得拄着棍了,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却还在我生病打点滴的晚上跑来诊所看我……
您对我的情,让我用什么来报答呢,我敬爱的姥姥,只有在心里默默为您祈祷:
愿您永远健康长寿!
对外婆最初的印象,定格在两枚圆圆的青橘上。
那时我不过四五岁,外婆的头上也没有如此多的银丝,我坐在门口的一个石墩上,看见外婆正揣着她熟悉的紫手帕,里面包着什么,笑眯眯地走来。她走到我面前,伸手打理了一下我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透过慈祥的眉眼,她的眼神宛如清澈的阳光洒落在澄明的河水上。她将手帕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接过,里面滚落出两枚青橘,拿在手上触感微凉,让我感到安心。
橘皮在一番折腾下裂开一个小口,我扯下一片橘瓣张嘴就咬,不料一种青涩的、纯粹的酸味直冲鼻腔,可想而知当时我的表情是多么滑稽。外婆期待地问着:“甜不甜?”为了不让她失望,我努力平缓自己的面部表情,咬着牙挤出两个字:“很甜!”
外婆欣慰地笑了。
该是我读小学三年级时罢,依稀记得在一个阳光不是很强的中午,和伙伴们在操场上玩耍。忽然,我捕捉到一个细细的童声:“看!那是不是你外婆?”我连忙回头,却不见那背已有些佝偻,头发略显花白的身影。只是教室里那张原本属于我的课桌上安静地躺着一枚青橘,在澄澈的阳光下折射出一小块变幻的光斑,浅淡的青涩气息混合着温暖,自空气中缓缓扩散。
青绿色的时光流逝,转眼间我已初二,对外婆的记忆,早已被封存在时间深处的两枚青橘里,上面堆积的,是愈来愈繁重的学业。直到有一天,母亲告诉我外婆她想我了,这段飘散着清香的记忆才缓缓浮现。
再次站在这扇熟悉而陌生的门前,伴随着有些沉重的叩击声,她瘦小的身影迎上前来。我看着这位被母亲称作妈妈,被我称叫作外婆的人,染发剂掩盖不住她斑白的头发,岁月在她褐色的肌肤上精心镌刻了道道印痕,她的老花眼镜,紫色手帕和散发着洗衣粉香气的布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忽然,外婆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捧出一个物体,放在我的手上,青色跃动着撞进我的眼帘,手感觉到那有些粗糙的表皮,像外婆操劳的手,鼻腔间又弥漫青涩的气息。
“你小时候说,这橘子甜,你瞧,我给你买来了……”剥开青橘,酸味在唇齿间洋溢,我尝到儿时的时光,以及儿时不曾品过的甜蜜。外婆仍在说着,我早已背过去,眼泪无声地滑落,掉在过往的记忆里。啊,这儿时的青橘!
感谢外婆,感谢那青涩的飘散着芬芳与爱的青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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