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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送听到哥哥天保的死讯后让他觉得他自己就是***死哥哥的凶手,如果当初他放弃翠翠,成全哥哥,也许大家都能幸福,可是他没有,他的自私使哥哥永远都回不来了。他想,他是无法面对翠翠了,他也和哥哥一样离开了茶峒,带着对哥哥的愧疚,对翠翠的爱,对家人的不舍。在傩送无声无息地离开后,翠翠变得不爱讲话,总是窝在被子里哭,爷爷担心翠翠,却又无法安慰她,在深深的自责中,爷爷,郁郁而终。
傩送走了,爷爷走了,翠翠开始了等待,没有爷爷的照顾,没有傩送的歌声,翠翠在孤单中等待。
翠翠很多时候还是哭,她从没去试想过没有爷爷的生活会变得怎样,尽管很早之前爷爷就把自己会随时离开告诉过翠翠,可当死亡真的把爷爷抓走的时候,翠翠还是感觉没有任何生存的意义了。
傩送从没有给过翠翠任何承诺,在翠翠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十五的夜晚,吊脚楼前短暂的邂逅了。简简单单的对话,没有任何玄机,却将两个人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或许,没有承诺便是最好的了,谁都负担不起那些海誓山盟,那惊天动地的爱情只是水中花,镜中月罢了,看不见,摸不着,偶尔在梦中体验一回便算得上是幸福的回忆了。
终日恍惚的翠翠终于在3个月后生活上有了变化。至少她不会再去渡口等待。因为已经没人可等。她在自家的房前开了一小片土地,在土地上种些蔬菜。她每天做的事就是给这些蔬菜浇浇水,施施肥。日子过得平凡且平静。然而在晚上,寂寞像空气般饶在身边。翠翠在菜园里望着皎洁的.弯月,如纱的月光拂在心上。她笑了,她相信,月亮有一天会圆,牛郎和织女一定会在相会。虽然这都是在痛苦中酝酿的。 生活在继续。
第一次离开家的傩送,在镇上的干过苦力、小贩、店小二等等他只是时时刻刻的在逃避,逃避着对翠翠的爱。他始终是无法摆脱哥哥死去的阴影,他不能背着犯罪感去爱,那样实在太累了。
一年,两年,时间的纤手把翠翠装扮的愈发漂亮,少了以往的稚气,多了一份成熟,娴静和温柔。
翠翠的美丽征服了许多少男的心。不少人走马路走车路,来她家提亲在溪对岸给她唱歌。但是,始终没有那天晚上的动听,那虎耳草仍旧是在那高不可攀的山崖上迎风而动。
第三年的正月前,傩送已经是在另一个较大的镇上了,他的聪明使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获得了一个公司文员的工作,有了稳定的工作,他想他是时候回去面对了,逃避的爱对谁都是不公平的。
又是一个十五的月圆之夜,正月十五,元宵节,翠翠,双手端着爷爷生前最爱的蓝瓷碗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那块石头上,一个人孤单的吃着汤圆,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爷爷那熟悉的声音“翠翠,莫坐热石头,免得生坐板疮”……3年了,爷爷和傩送走了3年了,想到这儿,翠翠的眼泪慢慢顺着两颊滑落了下来,在一个优美的弧线以后,在空中散尽。朦胧中,翠翠忽然听见傩送在叫她,她想,这大概是幻觉吧,转过身想回屋去,这时又是一声“翠翠”,翠翠身体一阵颤抖。回过身来。是的,是真的傩送。虽然看的不清楚,可是她知道是傩送。
他终于回来了。
7年后
“渝儿,你怎么这么顽皮阿,那树上边多危险,你怎么能上去,要是摔下来怎么办,娘要告诉你几遍你才记得住啊!傩送啊,你快出来,看看你儿子***好事。”翠翠生气地在教训儿子,一边骂,一边拧着儿子的耳朵往屋里走。
“呀呀,这是干什么,来来,放开他吧,翠翠。渝儿,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不听你娘的话呀,快,来给爹背背昨天教你的诗。”
“哦。”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远处依旧是虎耳草在高高的山崖上,迎风,而动。
老船夫趁热打铁:“大老告诉了那夜唱歌的事,你既是那真竹雀,便继续唱,你有份的!”
那年轻人黝黑的脸微微泛红了,轻轻把头摇摇,“说好和大哥轮流唱歌的,现在哥哥不肯同我争抢,下桃源去了。我若还去唱,便是极不公平的了。”
老船夫也知晓二老这执拗的诗人脾气,也是没有法子了,心底里又着实为翠翠不甘。那日是怏怏地回去了,几日来却满脑子惦记着这事。一日终于想出了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便又颠颠地上河街寻二老去,同他讲“你大哥是下了桃源的,却同你一样还是中意着翠翠。所以何不由你继续这竞争下去。你二人我是同样欢喜的,全看翠翠。若选中的是你,那自然好了;不是,你也为大哥寻得一门好亲事。”二老挠着头想了半晌,终于抬起头,向老船夫憨憨的笑了,两只虎牙都露了出来。
于是,二十开始,那软而缠绵,如泣如诉的歌声,又回荡在悠悠山谷。那竹雀般轻灵的声音从遍山的狗尾草丛中飘下,和着对溪草虫的复奏清音,充填了茶峒小女的清幽梦境,撩起了花季少女的丝丝情愫。翠翠每夜在这歌声中带着一抹甜笑入睡,进入一个个美的梦幻的仙境。她始终没有问这歌者的来由,却从爷爷一次次的暗示和略带分狡黠的微笑中猜出了几分,便在这笑容中红着脸低下头去,匆匆跑进竹林采狗尾草了。
外面的雨下的正猛,雨点不留情地打在竹叶上,迸成几瓣,一波碧水上处处泛起涟漪,整个山林都在雨雾中模糊了。今夜是不会有歌声了,翠翠想着,又往被窝深处钻了钻。正想着让爷爷关紧窗子,却听见山的那边又一次传来她梦里的天籁。那声音倔强的穿过层层雨雾,被洗濯的那样干净。它倔强地飘进翠翠的耳,飘进翠翠的心,托起她最纯真的.梦,成为她心底的清风。翠翠忽地跳下了床,她的心只想随那歌声而去。
跑到山底,她终于看到了山顶那云雀的剪影。一片青光中,那个宽肩膀高鼻梁的男孩,脸冲着山下的小屋,将自己的心跳和温度融进歌声里,小心翼翼地吹进女孩儿的梦。他终于看见了女孩儿,便拨开雨雾向她挥舞双臂,雨打在他黝黑而俊俏的脸上,湿成一片,已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泪水。这一轮歌声是由自己开始的,而今天是初五……
第二天一早,载着大老的木船在河岸边停靠了。半个钟头前,二老乘坐的扁舟刚刚出港……
崖上的虎耳草生生息息了三五次,也渐渐地往高处长,以至于翠翠摇着小船从山崖过时,伸手再也够不着它们了。
翠翠一手扶着膝,倚着那块早已冰冷的石头,望着对崖呆呆地出神。黄狗乖乖地偎在翠翠脚边,任由翠翠搂着它的头。
整个溪上都弥漫着淡淡的乳白色的薄雾,轻轻地浮着。那个“明天”会回来的人会回来吗?翠翠在心里面不知道念过多少遍。翠翠轻抚着爷爷留下的那支芦笛,真想像爷爷那样吹上一曲,可无论试了多少遍,总吹不成整首整首快乐的歌,倒时常吹出些断断续续的忧伤的调子。她记起爷爷似乎说过,做这芦笛的,一定是个不快乐的人……
月亮升得很高,光华也似乎较以前柔和了。溪水一如既往地静静地流淌不息,似乎是赏景的旅人,闲闲地,路过每一寸溪面。层层乳白色的薄雾,缓缓地升起,在溪面上优雅地随风飘动着。
翠翠轻轻地哼着歌,唱到动情处,声音居然也提高了几分。山间本就寂静,这歌声并没有增添多少热闹,反倒衬得这山这溪水更加寂静了。一直沉默的对面山崖上忽然传来一阵歌声,翠翠一楞,这山中,除了她,原本没人家住啊?对崖上的对唱依然在继续,很动情。翠翠细细地听着,心里霎时兴奋了:这歌,这声音,竞是那么熟悉,仿佛在曾经的梦中听过多遍了。翠翠小心翼翼地听着。
不觉已是深夜,翠翠楼着黄狗的头,倚着石头居然睡着了。梦中她似乎又听到了对崖上的歌声,随着它轻轻地在各处飘着,白塔、菜园、渡船……梦境中,翠翠又把船划到对溪山崖边,伸手摘下那一大把的虎耳草,叶子顶大,恰似一把庇护着她的伞。
“过渡!过渡!船家!”对岸有人喊。
“来嘞!”翠翠来不及细细地梳洗,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匆匆奔下河岸去,解了渡船。黄狗也紧紧地跟在翠翠身后,上了船。划了一段,黄狗似乎看到了令它感兴趣的什么,兴奋地向着对岸大声地叫了起来。“叫什么?小心吓了过渡人!”翠翠喝道,眼不经意地瞟了对岸一眼,刹时却呆住了。心里那个默念了无数遍的人,现在却就站在对岸!翠翠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撑篙的手稍稍停了一下,下意识地拢拢头发,又拉了拉本就齐整的衣角……
翠翠撑篙再行时,却故意放慢了速度,长篙拍水的哗哗声也小了。
到岸了。黄狗率先上岸,对着翠翠摆着尾巴。
“翠翠!”二老迎了上来,叫了一声,有些兴奋,似乎神彩飞扬。
翠翠一看果然是二老,慌乱地系好缆绳,转身正想回应,却见二老身后闪出一个娇美的女子:白皙的面庞,顶好的身材。她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女子走过来,盈盈地对她笑。一双丹风眼,小巧的樱桃嘴优雅地弯成好看的月牙儿形。
“翠翠,她叫凤人。”二老拉过女子的手,与翠翠介绍。
“翠翠,你好!我常听傩送说到你。”凤人礼貌地与翠翠问好,脸上仍笑意盈盈,仿佛天生就有一副灿烂且温柔的笑脸,着实招人喜欢。
翠翠垂手立着,一时有些慌乱,但脸上马上也有了笑意,轻声地说:“上船吧!站久了,你们该累了!”
二老扶凤人上了船。翠翠撑篙,背对着他们。望着那片看似平静却日夜不息的流水,翠翠心里有点不知所措。
二老一路只与凤人低声说些什么,惹得凤人笑声连连,女人似乎是怕那只黄狗,只是紧紧拽着二老的手。翠翠也不好打搅,竹篙拍水发出轻轻地叹息。
划到山崖下时,凤人突然大叫起来:“傩送,看啦,好大片的叶子!”
二老没作声,似乎没弄明白凤人指什么。
“那是虎耳草呢!”翠翠替二老解了围,眼直直地盯着那些叶子。
“凤人,我给你摘一片下来吧。”二老这才如梦初醒,赔罪似地说。
二老让翠翠把船停妥,顺手摘下那片最大的径直递给了凤人。凤人兴奋地孩子似地笑了。那片虎耳草在翠翠面前晃了晃。
“翠翠,你要不要?我要傩送也摘一片给你挡挡太阳吧!”
“不要了,我还要掌篙呢!”翠翠说。手中也丝毫不怠慢。
翠翠不再说话。她心里有一些凄凉,那些她在梦中摘了无数次的虎耳草,如今竟由二老亲手送给了别的女子。
送走了二老和凤人,翠翠丢下渡船回家了。她紧闭着门,却单开着那扇对着对崖的窗。心里有许多的不甘心,却又觉得无路可走。
“翠翠!”大约傍晚时分,对岸有人叫。翠翠听清是顺顺伯伯的声音,在屋里磨蹭了半天,才下到河滩,撑船慢慢地划过去。
“翠翠,哭了?怎么了?”顺顺上了船,看着翠翠红肿的眼睛心疼地问。
“伯伯,没有事。”翠翠低下头,就去拿竹篙。
“翠翠,是你早上把二老他们送过来的吧?”
翠翠没有做声,只是划她的船。
“翠翠,二老和凤人这次回来,过几天又要下滩去。听说凤人还是二老的救命恩人……”顺顺说到这里,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又说,“翠翠,伯伯把你当女儿待……”
翠翠想起今天早上的情形,心里明白了一大半。她尽量不使自己哭出来。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伯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委屈,“我没事,我喜欢一个人过。”说完这话,她便紧抿着嘴,转过头,去看远处高低起伏的群峰。
顺顺多少也明白几分翠翠的心思,只好叹口气说:“翠翠,有困难了就找伯伯……”他走出了一截,又忧心忡忡地回头望了望翠翠,她依然还站在船头对着溪水。
好一会,翠翠才缓过神来。黄狗在她身边已多时,感受到主人的极不开心,因此它更乖地伏在翠翠的脚边。翠翠忽然想大哭一场,失去爷爷和二老的痛一齐袭来,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吃不消。
夏夜的雾气很重,叶尖儿上,草叶上,每一片几乎都悬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只是,在这月光朗朗的晚上,天上的星星也许是由于害羞而并不露脸,空留地上的露珠孤单单地闪动。偶尔,有徐徐的轻风从竹篁里过来,便听得一阵响,间或也有被惊醒的竹雀轻轻地歌唱……
翠翠在黑暗里摸出了祖父的芦笛,开门出去了。黄狗摇着尾巴,一步也不离开它的主人。
翠翠坐在石板上,石板大约是由于白天受了过多太阳的照射,此刻依然有点儿热热的感觉。翠翠摸着石板,心里想起了爷爷。她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于是便用手使劲地抹着眼睛。
“爷爷,我吹芦笛你听好不好?”翠翠喃喃地说,把那枝小小的芦笛放在唇边。她吹的还是爷爷那晚唱的歌。翠翠吹了一遍又一遍。芦笛声在空旷的山谷久久地回荡,也和着静静的溪水,流向远方……
轻柔的风一阵阵翩然而过,偶尔,也撩走了些雾气。夜深了,大地这才现出稍稍的凉意,半圆的月儿却早已经不住这冰冷寂寞的侵袭,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露水变得格外的沉重,纷纷从叶尖上或草叶上滑落,翠翠和黄狗的身上也落了不少的水汽,变得稍稍有些湿润了。
第二天起,溪边摆渡的只有顺顺,再也没有看到过翠翠和她身边的黄狗。总有一天崖上会再次响起熟悉的笛声的。人们却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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