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小城,万物复苏,带着懒懒散散的稀松气息,小城像个刚睁开朦胧睡眼的孩子,迫不及待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草芽出土了,冰河发了,杨花满天飞……春天,本是一个希望的季节,但是读完萧红的《小城三月》,心里浮出一丝的凉意,一个关于小城春天的故事,一个在新旧时代交替的哀曲,一段在喧嚣过后凝视无语的情殇,一段埋没在小城三月春光里的恋情。
在《小城三月》的第一部分,作者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们——“我有一个姨,和我的堂哥大概是恋爱了。”前一部分对小城春天的肆意描写,让人在触到这么直白的一句话后,心里不由为之一跳,不禁思忖这个“姨”的结局。而在这一句话的上一段话——“春天来了,人像久久等待一个大暴—动,今天夜里就要举行,人人带着犯罪的心情,想参加到解放的尝试……”这样几句带着预示性的描述就让我知道了这个“翠姨”必将不会从于她的现世命运。而且在第一部分的末尾翠姨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绒绳鞋而伤心,并且带着哀愁地说出了“我的命,不会好的。”像这样的伏笔,在《小城三月》里比比皆是,作者也以一种平淡描述里见波澜的手法将这个故事向我们娓娓道来:春天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小城三月》讲了一个关于“我”的姨——翠姨的爱情故事,翠姨处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她受到了新文化的冲击,同时又受着中国封建文化的束缚,她想爱而不能爱,她想反抗而无力反抗,最后只能用死来了却她的一生,把它的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然而她所爱的人——“我”的堂哥却至翠姨死后也不知其为何而死,这对于为他而死的翠姨不失为一种莫大的悲哀……
翠姨死了,带走了她的一片春天,小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因为翠姨的什么而动荡过,它依旧是它自己。三月春风是短暂的,短暂得让人来不及遗憾,翠姨年轻的生命只能飘散在这小城的三月春风里,原来,“春天的命运就是这么短”,原来,春天留不住一个人。
《小城三月》是萧红最后的一部作品,当有人问我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时,我只会说不过一场忸怩畸形的苦恋罢了。
我时常在想,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到底想传达给读者什么?是我们反复推敲的字词,还是直击心灵的语句,亦或是跌宕起伏的情节。但如果作者当真如此创作得出的不过是一本语录或一个故事,而并非一部作品。但每每拜读萧红的文字时,我总能感觉到她是用她堆积的心血一气呵成的创作。她的饥饿并非一时的饥饿,她的寒冷并非一刻的寒冷,她写一件事也并非光写一件事,她写翠姨并非只写翠姨。
“哥哥后来提起翠姨常常落泪,他不知道翠姨为什么死,大家也都心中纳闷。”是的,翠姨为什么死呢?翠姨定完亲后不是还身体硬朗的到处逛街置办嫁妆吗?然而读了书后,反而整天闷闷不乐,开始咳嗽,嫌弃自己的未婚夫,但是假如他们说,一定不愿意嫁,不嫁也可以的,那又为什么,到最后竟然就这样死了呢?哥哥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可能翠姨自己也不知道。
有人说她死在了封建的,腐朽的束缚里,有人说她死在了憧憬爱,追逐爱的路途里。然而翠姨不是念了书后才开始害病的吗?翠姨死在了书里,死在了知识里,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翠姨长得窈窕,走起路来沉静而且漂亮,讲起话来清楚的带着一种平静的感情,她伸手拿樱桃吃的时候,好像她的指尖对那樱桃十分可怜的样子,她怕把它触坏了似的轻轻捏着。梳头梳的是很慢的,必定梳的一丝不乱,擦粉也要擦了洗掉,洗掉再擦,一直擦到认为满意为止,这样的行为举止也好,似乎准备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到坟墓里,永远都不说出口的性格命运也好。无处不渗透着一种东方古典女子的气息。难怪伯父说她是林黛玉,但是在经历初春到盛夏到晚秋再到寒冬的林黛玉怎能比在早春就被扼***的翠姨更为凄婉呢?没有心灵的撞击,没有拆散的苦楚,窒息于心底一颗春种随着生命之火的泯息而悄然去逝。翠姨活倒了四季,在春后就和林黛玉一切长眠于冬。但林黛玉是因无法爱而死,她因不敢爱而死。
翠姨就如《沉沦》中的他一样卡在东西文化的夹缝中一样。封建桎梏是一只鸟,翠姨还给它关进了自由解放的笼子中。她一面毫不抵抗的订了亲,一面说女子结婚太早是不好的。她一面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是出了嫁的寡妇的女儿,一面要像一个女学生一样去学文化。一面注重着和“我的哥哥”的名分大小,一面又拉住他的手。
翠姨憧憬爱情,但却不敢去爱,因为她知道自己不配。只有摆脱迷信和封建的牢笼,让自己焕然一新她才有胆量去爱别人,去表达自己的爱。但是她就算读了书,接受了新文化,却更无法从自身下手。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封建的产物,所以她羡慕那些有文化的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所以当她知道迷信中说,病新娘娶过来一冲,就冲好了时,拼命的糟蹋自己的身体,想死的越快一点儿越好。因为她获得爱的资格的唯一办法就是死。她一生没有抗拒过别人,抗争过现实,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这样的翠姨连她自己都知道“我的命运不会好的。”
翠姨连名字都没有,她代表了千千万万个像翠姨一样的人,她们想要爱时就渴望自由,不想要爱时一样平常的过着腐朽的生活。现在一些人在某些方面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些真心或假意但都披着光鲜外壳的家伙,到底又有一个怎样的核呢?
她是我的一个姨,她居然和我的堂哥哥大概是恋爱了。
就如春一样,似乎是到了的时候已经是立夏了。春天的命运就是这么短暂。也只能这么短暂。
我的命运不会好的“我母亲……这在中国是很充分的理由了罢,他这么略一踌躇,她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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