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鸣鹤唳本无意,不知下有行人行”苏轼,一个天真纯朴、终身不渝的诗人、画家、人民之友,一个本该翱翔于天际的鸟儿,却活在了错误的时代,羽翼尽折,匍匐在地。
如今人们赞叹苏轼,赞赏他的才华,称赞他的诗作,惋惜他的结局。
无疑地,苏轼具备能受人欣赏的一切能力。
他能书会画,诗词文赋样样精通,散发着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一般的光芒,吸引着人们。
他有着天才的魔力,他善于社交,上至天子皇后,下至黎民百姓,他都有结交。
他自己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足见其胸襟之博大。
不仅如此,他还靠自己的直言不讳赢得了不少赞誉,这直言不讳也成了他的一大特色。
然而,他成于此,也败于此。
变法这种东西,是必须得到支持的,反之,反对者要么消失,要么就让他无法形成势力。
苏东坡的直言不讳,使他成了王安石必须处理的对象,王安石用了第二种方法。
自此,苏东坡被一贬再贬。
在颠沛流离中,他创作了一批传世佳作,靠着自己闲下来的心,他醒悟了,他说:“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他有了闲心去看那片竹柏那轮明月,有了逸致去“月色中欣然起行”。
心闲下来了,手脚渐渐忙起来了。
当年苏轼初被贬、再被贬的神态、心境,我们已不得而知。
今天,我们只要能轻声吟诵着“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听着淡淡的自嘲,眼前仿佛浮现出那片空明的月光,风吹过,竹柏犹如水中藻荇一阵摇曳。
这月、这竹、这柏,成了一位受贬政客、脱俗诗人在最艰难的岁月里闲暇时,保存千年的风景!
这样的题目的确有点类似中学生的课后作业,颇显幼稚,名著读后感三篇。但在看过《苏东坡传》之后再想以苏轼本人为题材的话,要么就是以自己的语言复述林语堂笔下的苏轼,要么就是另起炉灶,为林的苏轼“翻案”了。前者不太有意思,而后者非自己能力所能为。所以只好以“读后感”为题。已经自由成性自然又不会写成中学时所写的八股文式的读书心得。文章可能写得零散、鄙陋,没有章法,望老师谅解。
一直觉得传记是个奇妙的东西,更奇妙的是那些有关年代远久的人物的传记。一个人写自传,如果写出来的内容大大超出读者的预期或他们先前对自传作者的理解,是要造成轰动的。至于是会博得巨大的同情还是汹涌的指摘那就因人因事而异了。“书写使人精确”,书写的过程让人反思,老练的作家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读者,他们所写的也就是他们希望被大众所了解的。那么传记内容的真实性也只有作者自己心知肚明。为他人作传则不免加入了很多传记作者的“私货”。哪一件事,哪一个人是“主人公”命运的转折,对其今后影响的权重有多大,都掌握在传记作者手中了。可是一个人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了解另一个人呢?太多东西本来就是说不清的。总的来说我是个人的“不可知论者”。每个人都可以有一个私人版本的“苏东坡”,一千个人就可以有一千个。
林氏虽然不是史学家,但为了此书的创作一定也下了不少工夫做史据的考证。苏轼的人生可谓波澜壮阔,写他的话不可避免地要带出整个时代,要折射出同时代的许多人物。如果林氏考据正确的话,倒也不失为我们了解中国历史,尤其是北宋的朝廷政治。其政策及后果对我现在的专业也算是有一点帮助的。最近开始看一本不厚的书《当知识分子遇上政治》,写的都是二十世纪中叶前后的西方知识分子们。有老师提到的本雅明,有我自己喜欢的阿伦特和福柯。才刚开始看,没有来得及与中国二十世纪的知识分子的政治命运作比照,倒是回想中国历史上少有不遇上政治的“知识分子”。“学而优则仕”,读书便是要辅佐君王的。当然,“知识分子”本来就是个舶来品。我们使用的概念是“文人”。
再谈谈自己对林语堂的看法。林语堂1924年后为《语丝》主要撰稿人之一。;1932年主编《论语》半月刊。1934年创办《人间世》;1935年创办《宇宙风》,提倡“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凋”的小品文;1935年后,在美国用英文写《吾国与吾民》、《京华烟云》、《风声鹤唳》等文化著作和长篇小说。大概是受意识形态的影响,林语堂是被“雪藏”了很多年的。记得在中学语文课本中一篇鲁迅先生的文章里提到了他,课文中的注释便使用了一些贬义的词语来描述。后来专门去找他的作品来看,仅仅找到了他的一本散文集,看了不甚喜欢,觉得他的文章真的是做到了他自己所提倡的“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凋”。若以宋词的“婉约”与“豪放”的标准来评判其小品文,大概是介于两者之间吧。我想或许是受意识形态荼毒太深,无法消受这类文章(但我却是喜欢张爱玲的)。也不喜欢那类以《生活的艺术》为题的书,让人感到庸俗浅薄。《苏东坡传》的写作就与小品文的写作相去甚远。如果依旧以那种格局狭小的文字来描写苏轼这样人物就会显得不合时宜。不过这大概很与此书是英文翻译过来有关。一种语言一个世界,说不定林语堂在使用英文时真的如苏轼附身那般行文激荡,也有可能是翻译者张振玉先生“妙手回春”,使这本传记更为可读、悦目——当然这都是根据我自己的喜好来评价的。没有读过林氏的《吾国与吾民》,读过的是辜鸿铭的《中国人的精神》,不知是否有相似之处。用外文来写国人的事,总有点在外人面前“作秀”的感觉。
不过中国人看起这本写给鬼子的书应该还是件蛮有意思的事。可以看看一件在我们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或者如果是针对中国读者则无须解释的事是如何被详细说明的。为了让国外读者有亲切感和趣味性也加入了不少与英、法、美、德等国的比较。所使用的惯用语、比喻自然也是洋味十足。这些都让中文读者感觉更加轻松有趣。有点像看国人耍三角猫或者野狐禅的功夫表演给外国人看,绝对是众乐乐的效果,当然大家所乐并不相同。不过这样评价林先生的著作实在是刻薄过度了。《苏东坡传》还是给了我很多阅读乐趣的。
以前也曾与人讨论过为何名人之后大都没落了,譬如都少有听说李白、苏轼、杜甫的子孙如何如何,作文素材《名著读后感三篇》。有人戏称这些诗人都太爱酒,所生子嗣大概天生愚钝。读了《苏东坡传》至少可以对本段开头所述的“现象”给予解释。能否成名得看天资。也有父母不愿意子女出名的可能,譬如像鲁迅先生家。苏轼这位思想行为上“儒释道”合一的父亲对子女的未来看得还是很淡的,大有“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意思,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当然,苏轼与朝廷的恩怨也直接影响而后代的仕途。
书中引起我兴趣的还有苏轼的宗教信仰与迷信。他可真是个“拿来主义”的体行者,参禅,打坐,练瑜伽,炼丹。他也拜龙王,也企雨……中国文人向来是“进则孔孟,退则老庄”,其实只是具体到个人的具体时期而言“儒”“道”的比例分配不同而已。苏轼倒好,退路可多了。
读传记总是件有意思的事,生活是单调的,我们总想看看传奇。人们往往喜欢与和自己类似的人交朋友,但却可能欣赏与自己全然不同的人。这些欣赏与崇拜的对象就是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自己希望成为的人。苏轼可谓将自己人生的体验极大化了,其宽阔的人生格局大概是为林语堂所羡慕不已的,世人相与同。
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
——林语堂《吾国吾民》
苏东坡是是林语堂一生的挚爱。虽然相隔800多年,但在林先生笔下,苏东坡正如自己的忘年至交,仿佛亲眼见证了苏东坡“竹杖芒鞋,一蓑烟雨”的平生。写苏亦是评己。带着这种苏式情结,1936年全家赴美时,先生随身携带了大量关于苏东坡的考证以及苏东坡的著作。在对苏东坡资料及资料的翔实考证基础上,林先生剪裁取舍,融合西方传记的笔法,最终完成了这部轰动一时的名著。它与梁启超的《李鸿章传》、朱东润的《张居正大传》、吴晗的《朱元璋传》,无愧于二十世纪四大传记。
“传记作家,要有学者有系统的治学方法,好从事搜集所需要的资料;要有哲学家的高超智慧的人生观,以便立论时取得一个不同乎凡俗的观点;要有文学家的艺术技巧与想像力,好赋与作品艺术美与真实感,使作品超乎干枯的历史之上,而富有充沛的生命与活力。”而林语堂先生在考据、义理、词章都下足了功夫,“读过他的札记,他的七百首诗,还有他的八百通私人书简”。铸就这本不朽的巨著,让中国的人物传记实现里程碑式的跨越。
没看这本传记之前,我对东坡的了解主要是他光辉熠熠的头衔,以及登封造极的艺术造诣。文学家、书画家、词人、诗人,美食家,唐宋八大家之首,豪放派之代表。其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名列“苏、黄、米、蔡”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其画则开创了湖州画派。但是读了《苏东坡传》以后,我真正了解了一个完整的苏东坡,一个真实的苏东坡,一个自然的苏东坡,一个纯粹的苏东坡。如林先生所评:“他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林语堂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新派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是酿酒的实验者,是工程师,是假道学的反对派,是瑜伽术的修炼者,是佛教徒,是士大夫,是皇帝的秘书,是饮酒成癖者,是心肠慈悲的法官,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是月下的漫步者,是诗人,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
对东坡的最新认识是他仕途上的浩然正气。以前总以为东坡是一位超凡脱俗的文人,读此书后,方感其“如蝇在食,吐之乃已”的士人精神。他的政治生涯是坎坷的。“学而优则仕”,带着“平和世界”的美好理想,东坡步入仕途。正值王安石变法之际,他在外任官期间,见到新法对普通老百姓的损害,认为新法不能便民,便上书极力反对。这样做的一个结果,便是像他的那些被迫离京的师友一样,不容于朝廷。于是苏轼自求外放,调任杭州通判。经历了10年的政治生涯,东坡经历了人生的第一难。因为作诗讽刺新法,东坡被强加上“文字毁谤君相”的罪名,被捕下狱,史称“乌台诗案”。 接着就是不断地被贬,再被贬,“蚂蚁爬上一个磨盘,以为稳如泰山,哪知又开始转动了。”人生最失意之时,却造就了他文学的巅峰。《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后赤壁赋》、《承天寺夜游》都是这时所作。在一个昏暗的时代里,苏公以文人之浩然秉性,敢于去质疑变法之弊端,敢于去挑战王宰相的权威。即使牺牲自己的仕途,也要坚定的拯救苍生。
其次就是对其豪放旷达,虚幻若谷的人生境界有了更全面的认识。经济经历了仕途上的风风雨雨后,苏东坡也逐渐顿悟,认识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他淡却入世之心,步入出世之途。此时的东坡的心境,如林公所言,“人生在宇宙中之渺小,表现得正像中国的山水画。在山水画里,山水的细微处不易看出,因为已消失在水天的空白中,这时两个微小的人物,坐在月光下闪亮的江流上的小舟里。由那一刹那起,读者就失落在那种气氛中了。” 他看透了这一切,“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多情却被无情恼,与其去趟政治浑水,倒不如求为“百姓之友”,求其“自退之道”。于是乎,他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开始了新的生活。咏物言情、记游写景、怀古感旧、酬赠留别、谈禅说理, 人生,就应似飞鸿踏雪泥。又何必被聪明误一生呢?
林公之妙,在于参透苏公之道,正如其所感,“解脱之道在于自然,在不知善而善”。读完《苏东坡传》,感受苏公,我体会到“一个人彻悟的程度,恰等于他所受痛苦的深度”所言之理。感受自己,未来但求对社会“浩气长存”,但求对生活“烟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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