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对擅长观察和描写。
在可以简单带过的时候,她写得干脆有力。在需要扩展的时候,她写得细节,有很强的画面感。有时会用似乎太多的词、调动各种感官来描述仅仅一个动作。
“转头再看大伯,他正在把几本书收回书架,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拿着书努力往里面塞。房间里骤然静下来。尽管已经到夏末,却还是有点燥,他们之前把窗帘拉上了,没拉拢,留了一道缝儿。就这一指宽的明亮已经很耀眼。他逆着光,在暗色窗帘的背景上整个人被金边压缩小了,比以前小了不止一号。他背对着我,一直不转头,恐怕不是很想说话。但也许他是忘了我在房间里。我一时也找不出话,埋头收拾他们吃残的水果碟子。这里的静不是安静,是寂静了。”
我曾想过,这样的描写真有必要?
看多了我明白,确实有必要,且值得。因为活着不容易,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瞬间,不是白来的,那些瞬间就是值得这么多字。
像电影似的,每换一下场景,正当你想知道,哎,现在主人公在的环境是咋样的啊?迎面走来的人长啥样啊?的时候,她就给你恰好垫进来一段——
“我拧过颈项把脸去朝着窗外。窗外是一条窄窄的泥巴路,然后是一堵泥巴墙,不高,但也把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因为那时候外面就没有什么高楼。我只得去看墙头。初秋的`天光还很耀眼,照在墙头密密匝匝的玻璃片上晶莹剔透。刀光剑影似的。中间又有几茎芒草颤颤巍巍地立着,穗子沉重地歪倒了。墙头像一个古战场,没有仇恨只有荒凉。”
这句话里,她从泥巴路看到墙,到墙头的玻璃片,到芒草,到芒草的穗子。你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目光是怎样的。而这点也体现在她的摄影作品里,——能感觉到她在看啥,是啥吸引了她拍下这张照片——噢噢,这时候她是在看光和树呢;这是在看屋顶的瓦片和天空呢。
我想她的笔名,我想她为什么要叫故园风雨前?因为我第一次听同学给我推荐这作者是瘪了瘪嘴的,怎么听着像网络文艺小说作家啊?能行吗。但我后来明白了,这笔名很像她,她或许是不愿抛头露面的,这笔名像一片白雾替她挡着,与观众保持距离。我上豆瓣上查,也是没有太多与她相关的消息的。确实,看书就够了。
为写这篇文字,我刚刚去了解了下她的微博,竟发了很多生活中的吐槽、随笔、自己做的饭菜、花花草草、也不避讳用流行语,“凡尔赛”之类的都用上,还给明星点赞,给各种感兴趣的内容点赞。
我还白雾什么雾,倒也不怪,这么接地气!和书里一样嘛!不知道会不会回复读者来信!
“记”带有在当前为了将来有用而加以认取的意思,“忆”是为了当前有关而回想到过去经验。
我惊于她的记忆力之好——很多篇散文她都写的是在自己小时候的发生的事。初中的,小学的,甚至还有幼儿园的。写人物,那人也是贯穿她小时候的记忆的,好像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对那些人,那些事的印象和看法。而大导演塔可夫斯基,黑泽明也都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记得特清楚,看他们自传和回忆录时,我记得他们都写了自己最早的记忆是怎样的。
黑泽明是当时自己坐在一个水盆里摇,摇啊摇,摇翻了,自己也摔在地上,然后奶妈来抱。塔可夫斯基好像是自己坐在木屋的台阶前,看天上的云。而此书作者也对自己小时候记得可清楚。我想,完了,我不记得,我当不了大导演了。
我觉得我总给回忆蒙上个浪漫的遮罩,图层。就算是以前经历过的比较难受的事,过段时间,发酵发酵后,在回忆里味也没那么冲,温和了许多。而本来就很美好的事,经过发酵后,回忆起来巴咂那滋味,甚至比当时原人原景感受到的还甜。
“其实我现在早已记不清唐兵的笑容,很吃力很吃力才能模糊地拼凑出来。人们说这跟时间有关,久了自然要忘的,但我不是这情况,我是当年想得太多了,看得太多,记忆中的画面禁不起我一再去凝望去索取,高压终于使它崩塌散落成碎片”。
同感!同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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