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实算不上我的家乡,那只是我幼年生长的地方。但她比任何一个地方都令我留恋。偏僻的山村,广大的麦田,深深地苇荡构成了我童年的背景。
早晨和孩子们是一起降临到苇塘里的,在清晨的雾里,总能看见一些小小的身影在苇子里转来钻去。早饭是从来不用吃的,野果是遍地可见的零食,只要稍稍一扫便可以收获一大捧各色的野味。坐在渔船边上,听着渔家的长调,手指打着节拍,呼吸着带有咸腥味的空气,日光照不进苇子的深处,在密密的苇叶间却可以看见湛蓝色的天空。新生的苇芽一天一副模样,不几日就长得一人多高。待到整片苇塘里都是新生的芦苇时,苇塘外的鱼塘就开始捕鱼了,有经验的渔民们带着最好的.鹭鸶,驾着自家的船来到河上,口中轻轻发出吆喝的声音,用脚轻轻踏着水面,踩出不同的节奏,于是鹭鸶就随着节奏下水捕鱼。好的猎手能给鹭鸶扎出恰好松紧的“绑脖”让鹭鸶既不会窒息,也不至于把捉到的鱼吞进腹中。初夏的日子就可以挖芦根了,鲜嫩的芦根是乳白色的,柔软而有弹性。每天打过猪草的闲余时间还可以到苇荡的中心去,采上几捧莲叶,回家蒸荷叶粥喝,在夏天也不失为一种美味。等到母鱼的肚子大了,就到了采莲蓬的时候,早开的荷花已结出硕大的莲蓬。靠着日光和鱼肥的滋养,那些莲子无不饱满香甜,每个孩子可以分得几十棵莲蓬,但是家中却不许我们摘绝了其中的莲蓬,每每要留下许多给来年生长。苇塘边有高大的桑树,可以采集桑葚,每个人都吃得嘴唇紫黑紫黑的。
午后的时光是用来挥霍的,折了苇管和柳枝可以做成苇哨和柳笛;在浅泥滩里可以挖到螃蟹和蛤喇,有时运气好还可以找到水鸟的卵;水丛里的草极有韧性,手巧一些的就可以变成篮子、蚂蚱、小猫小狗,在船上打瞌睡的也不在少数。蝉鸣声声,微风吹在脸颊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在黄昏时,远远地就看见炊烟升起,看门的黄狗因为主人的回来撒着欢的跳着、叫着,水牛慢悠悠地一边往家走一边反刍,许多妇女站在自家院门前喊着孩子们的乳名回家吃饭了。于是“哄”的一声,聚在树下的孩子们散开了,赶集的人悠哉地骑着驴子回来了,铃铛叮叮当当的乱响……
可是终于都是过去了,我坐上了离开为苇塘的小船,就这样离我的童年渐行渐远。即使如此,我却依然时时想起那片苇塘想起那野性的年轻的鸬鹚,想那阳光下甩着尾巴的青色鲤鱼,想那密密匝匝的苇子。
在这里固然有现代繁华,可在那里,在另一方天地,有我的无尽幸福和快乐。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进什么圈子成什么人”。生活中,我们总是在人群中来回应酬,不觉已被形形色色的人群改变了本真。
起先,群居是为了互帮互助。我们的老祖宗生活在一起是为了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久而久之,后代便将这一精神传承了下来。但如果要在人群中不显突兀,就要将自己的个性融于共性之中。若为善也就罢了,若是行恶则天下不安。
宋神宗年间,就有那么一种人群,专门排挤有才之士。留名青史的却恰恰不是那群人,相反,恶名昭彰。“乌台诗案”便算是这“组织”的杰作之一了吧。朝中以王珪为首的文人嫉妒苏东坡的美名,将苏东坡所作诗集翻了个底朝天,将春日游水硬说成讽刺修水利,冠之以谋反罪名上报于皇上。若是打仗,这帮人不一定得利,可是煽风点火可谓是将人群的最大效益发挥了出来。于是,草草定案,文化大师锒铛入狱。由此可见,人群若是行恶,力量无疑是巨大的。当然,若想在人群中不显突兀,就只能折节而行了。所以历史也不会忘记沈括大师诬陷苏东坡的事实。
这也就是为什么有节之人选择退出“群”,或者离开某个圈子的原因了。疲于应酬倒是次要,担心自己被玷污才是主要原因。因此,若想保持自己的高尚节操,便不得不选择回避。
魏晋的'竹林七贤、隐居的陶潜、不羁的李白甚至是以死明志的文天祥,哪一个不是害怕受到世俗的玷污而选择回避?历史证明他们是明智的。鲁迅孤军奋战,舌战群儒;戴望舒痛斥内兄,忍受分居之痛,这些比比皆是的例子不都说明弃恶人之群的正确性?贤者有云“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选择什么样的人群不啻是一种处世态度,更是一种精神操守。风骨不会因时间而羸弱,但会因人群而被摧毁。
水土不服时,有人忍受了;有人易地了。我们不能否定忍受也是一种方法,但忍受只能扬汤止沸,不然,就得改变自己。而易地之人不仅使自己没变,而且彻底摆脱了困境。
先人早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告诫。但仍有人守着贫瘠的土地,视其为乐土。
喜欢清晨的天。蒙蒙分辨不出颜色的纸卷,边沿轻轻涂抹粉红的晨曦,偶尔有成群的雁,或是零散的极不引人注目的三两只麻雀打破了原本寂静的一幅画,也不觉得差,反而这世界有点生气了,也好。相比,正午的天是有点无奈了,把金色的`光永远雕刻在窗子上,也刺进我的皮肤,那种强烈,我是忍受不了的。刺得睁不开眼的美,我始终无法理解。黄昏,日落,云散。加上被映红的归禽,一种西方油画般的感受,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但竟看不出哪里是人间的景象。
晚些时候,月明星稀,浮云游走,鸟兽哀语阵阵,也怪我年幼懵懂,不懂得欣赏什么“凄美”,现在晃悟,却没有了“兴致”。也有时候会躺着,虽然总担心从好不容易攀上的“高地”跌落下来,但仍割舍不下这一方特别的天,我最爱的天。之所以喜爱,是因为它还有神力,儿时对神的景仰也从这里开始。天有时像江南小镇,很是静谧,风轻盈地播撒日光,播撒在天空安闲的几朵云。太阳也乐意,笑呵呵的,既不很热烈,也不很冷漠,淡淡的。闲来无事,我也会傻傻得数藏在云中的绵羊之类,这很有趣。
它确实很是无常,有时又突然变得突兀险峻了,像霎时挺拔起来的千沟万壑,黑压压的遮住我的全部视线。当时是有些惊异和害怕的。更曾幻想过其间跳出几个外星人或怪兽恶魔取我性命。
它还有的时候像空灵的蓝水晶,淡淡似无日,悄悄类无云,凄凄静无鸣,浅浅的,只有蓝,虽只是一方,但却给我拓展出无边无尽的空旷。这天空,我是参不透的,正疑惑间,就被抱了下来,在不如狗狗力气大时,只有这般无奈……
小小一方天空,实在太矮太窄了,却是我童年无尽的浮想与最广阔的世界。
© 2022 xuexicn.net,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