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以说朋友是奢华,“相知”是宝贝,但得拿真性情的血本去换,去拚。因此我不敢轻易说话,因为我自己知道我的来源有限,十分的谨慎尚且不时有***的恐惧;我不能随便“花”。前天有几位小朋友来邀我跟你们讲话,他们的恳切折服了我,使我不得不从命,但是小朋友们,说也惭愧,我拿什么来给你们呢?
我最先想来对你们说些孩子话,因为你们都还是孩子。但是那孩子的我到哪里去了?仿佛昨天我还是个孩子,今天不知怎的就变了样。什么是孩子要不为一点活泼的天真,但天真就比是泥土里的嫩芽,天冷泥土硬就压住了它的生机——这年头问谁去要和暖的春风?
孩子是没了。你记得的只是一个不清切的影子,模糊得很,我这时候想起就像是一个瞎子追念他自己的容貌,一样的记不周全;他即使想急了拿一双手到脸上去印下一个模子来,那模子也是个死的。真的没了。一个在公园里见一个小朋友不提多么活动,一忽儿上山,一忽儿爬树,一忽儿溜冰,一忽儿干草里打滚,要不然就跳着憨笑;我看着羡慕,也想学样,跟他一起玩,但是不能,我是一个大人,身上穿着长袍,心里存着体面,怕招人笑,天生的灵活换来矜持的存心——孩子,孩子是没有的了,有的只是一个年岁与教育蛀空了的躯壳,死僵僵的',不自然的。
我又想找回我们天性里的野人来对你们说话。因为野人也是接近自然的;我前几年过印度时得到极刻心的感想,那里的街道房屋以及土人的体肤容貌,生活的习惯,虽则简,虽则陋,虽则不夸张,却处处与大自然——上面碧蓝的天,火热的阳光,地下焦黄的泥土,高矗的椰树——相调谐,情调,色彩,结构,看来有一种意义的一致,就比是一件完美的艺术的作品。
也不知怎的,那天看了他们的街,街上的牛车,赶车的老头露着他的赤光的头颅与此紫姜色的圆肚,他们的庙,庙里的圣像与神座前的花,我心里只是不自在,就仿佛这情景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的叫唤,叫你去跟着他,你的灵魂也何尝不活跳跳的想答应一声“好,我来了,”但是不能,又有碍路的挡着你,不许你回复这叫唤声启示给你的自由。困着你的是你的教育;我那时的难受就比是一条蛇摆脱不了困住他的一个硬性的外壳——野人也给压住了,永远出不来。
所以今天站在你们上面的我不再是融会自然的野人,也不是天机活灵的孩子:我只是一个“文明人”,我能说的只是“文明话”。但什么是文明只是堕落?文明人的心里只是种种虚荣的念头,他到处忙不算,到处都得计较成败。我怎么能对着你们不感觉惭愧?不了解自然不仅是我的心,我的话也是的。并且我即使有话说也没法表现,即使有思想也不能使你们了解;内里那点子性灵就比是在一座石壁里牢牢的砌住,一丝光亮都不透,就凭这双眼望见你们,但有什么法子可以传达我的意思给你们,我已经忘却了原来的语言,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但我的小朋友们还是逼着我来说谎(没有话说而勉强说话便是谎。知识,我不能给;要知识你们得请教教育家去,我这里是没有的。智慧,更没有了:智慧是地狱里的花果,能进地狱更能出地狱的才采得着智慧,不去地狱的便没有智慧——我是没有的。
我正发窘的时候,来了一个救星——就是我手里这一小幅画,等我来讲道理给你们听。这张画是我的拜年片,一个朋友替我制的。你们看这个小孩子在海边沙滩上独自的玩,赤脚穿着草鞋,右手提着一枝花,使劲把它往沙里栽,左手提着一把浇花的水壶,壶里水点一滴滴的往下掉着。离着小孩不远看得见海里翻动着的波澜。
你们看出了这画的意思没有?
在海砂里种花。在海砂里种花!那小孩这一番种花的热心怕是白费的了。砂碛是养不活鲜花的,这几点淡水是不能帮忙的;也许等不到小孩转身,这一朵小花已经支不住阳光的逼迫,就得交卸他有限的生命,枯萎了去。况且那海水的浪头也快打过来了,海浪冲来时不说这朵小小的花,就是大根的树也怕站不住——所以这花落在海边上是绝望的了,小孩这番力量准是白化的了。
你们一定很能明白这个意思。我的朋友是很聪明的,他拿这画意来比我们一群呆子,乐意在白天里做梦的呆子,满心想在海砂里种花的傻子。画里的小孩拿著有限的几滴淡水想维持花的生命,我们一群梦人也想在现在比沙漠还要干枯比沙滩更没有生命的社会里,凭着最有限的力量,想下几颗文艺与思想的种子,这不是一样的绝望,一样的傻?想在海砂里种花,想在海砂里种花,多可笑呀!但我的聪明的朋友说,这幅小小画里的意思还不止此;讽刺不是她的目的。她要我们更深一层看。
远处天边又是朦胧一片,窗外再次响起嘀嗒作响的声音,我知道——又下雨了。
虽然已经进入了深秋,但今年的雨似乎都比往年要下得多,不管是什么季节。深秋已有点寒风刺骨的感觉了,现在再加上这连绵的细雨,使得天气更是冷了。
这几天来,雨基本没有怎么停过,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天了。虽然不大,顶多在你头发上留下一些小水滴,但配着这刺骨的天气,还是遭到许多人的抱怨。如若除去这刺骨的天气,这连绵的细雨绝对会让你产生一种到了春天的感觉。
连绵不绝的细雨不知是不是上天又在为谁哭泣或是替谁悲伤。
站在雨中,感受着上天的洗礼,突然之间感觉这世界清新了许多,似乎没有了夏季的那段浑浊。
那树上枯黄了的叶子,在这细雨的滋润下,似乎又充满生机,像是要重叶绿的灿烂。看着那一颗颗小得难以捉摸的雨滴滴落在树上,看着它慢慢地渗透进树叶里,看着它慢慢地成为树叶中的一部分,却又无法与树叶真正溶合的无奈,不禁让我感叹这自然的神奇与伟大,让我明白了那水的珍贵,但它又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你失去了生命之时,那生命之源对于你来说也只是空话,水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
但深秋的雨并不因此而失去它所存在的意义,抬头仰望天空,那依稀的几只鸟的身影,点缀着这朦胧的天空。低头看看这地上的花草,又有谁能离得开水,这些雨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我们应珍惜,爱护。
雨渐渐大了,那雨点拍打着走廊与窗户的声音,在我听来是如此美妙的旋律,这是纯天然的,上天的作品,但在有些人听来,这却是一种嗓音,一种打乱思绪的声响,这可能是因为个人的欣赏角度的不同吧。
窗外那片土地被雨水打湿了,它在享受着雨的细心关护与哺育。以备来年春天有更多的力量传递给长在它身上的生命。
秋雨,滋润生命,打湿心地,虽寒冷无比却必须接受。
秋夜正睡不着时,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了滴滴嗒嗒的雨声。心想反正也无事,索性起来将窗帘拉开一半,静静地看着。
拉开窗帘,楼下,正接受雨水洗涤的路灯,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清亮,借着这灯光,我的目光触及到的是一幅流动的画。天空一片黑沉,没有一点杂色,仿佛快要压了下来。雨点反射着灯光,纷乱地在空中舞着,落下,幻景出一道道短暂而优美地弧线,给凉而沉寂地秋夜带来几分活泼。雨渐渐大了些,雨点收敛起了自己的顽皮,规规矩矩地结成了一条条雨丝,从黑沉的天空中垂下来。然而雨儿终究耐不住顽皮的天性,偶尔会借着微风,轻轻的,悄悄地改变了自己的轨迹。于是,线儿落在了窗户上,在窗上留下了晶莹的小点,甚至有几个大胆的,从不严的窗户缝跳了进来,似乎要窥探屋子里的什么秘密。风儿一会儿吹,一会儿停,窗户上的雨点越来越多,小点汇成大点,大点变成了一道道细流。一条条水丝给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帘子,模糊了楼房,模糊了灯光,让人不由地想轻轻拨开这帘儿看清帘后地景物。
透过雨帘,我依稀能辨认出花园里的树木。帘后的树跟平时大不一样。背光的一面抹着单调的黑,对着光的一面,映着朦胧的光。不时的,风儿轻轻拖着一两个模糊的亮影,旋转着,飞舞着,这大概是树上的枯叶吧。风儿吹得恰到好处,既没有冬风得凛冽,也没有夏天得喘急,而是时而轻轻掠过,时而止步停息。
我伸手将窗帘拉了过去,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着,细细地分辨这淘气的雨,敲击出不同的声响,打在雨棚上,落在窗户上,洒在叶面上,没入花蕊中,点在池塘中!各种音箱交错起伏,和谐而美妙。古人曾由“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句,其实在这微凉的秋夜,若只有雨打残荷的声音,难免有些单调,有些凄凉,哪会有我此时所感受到的这份美妙,这份乐趣呢?这样想着,我不觉之中滑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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