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马克思称为商品的物质不断堆积,挤满时代和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连人心都被挤得有些狭隘,精神世界与自然世界的交流通道也似乎日益阻塞,隔膜日厚,由来已久的“天人合一”的境界追求越来越像远古痴人说梦般的神话。
最通俗最切实的例子,莫过于我们用以立足的脚,脚上穿得的鞋,以及鞋下的泥土和大地。脚底连心,触觉灵敏,可以直达内心,我们将其视作精神之一触角;承载一切的大地,滋生万物,正代表化育众生的自然;而鞋子,保护脚而更装饰美腿、彰显地位和品位的鞋子,却正是阻断脚底与大地关系的物质之典型代表。
在人群奔波忙碌,足底按摩风靡的今天,还有谁能记得起光脚踩踏大地的感觉?那一股泥土从脚趾缝里缓缓冒出的亲切和舒适,还有多少人愿意去回味?寒冷的冬日自不必说了,宜人的春秋时节,赤脚在土地上行走的那份安闲和轻松,又有几人能够记起?青草抚摸脚掌、碧波漾在脚踝的惬意,也大概被人们忘却了罢。也许并不是忘却的问题,不缺钱买鞋的生活、日益扩大蔓延的水泥和柏油,也在悄悄侵占人类宝贵的体验,掠走人们体验的机会和空间。
赤脚,一个曾经代表草根和粗俗的词语,一个曾经象征无产和贫穷的词语,经过漫长的岁月,和我们一起走到今天,忽然在人们的心头泛起,竟成为一个久违的词语,一种奢侈的愿望。如此世态急变,不能不让人油然感慨,感慨生活的河流里万物集聚、万念杂陈,感慨时代的脚步一日千里、莫测其速,感慨人心的变化亦如山水之沧海桑田、如风云之白云苍狗。
百度里介绍说,赤脚是一种极好的健身方式,人的双脚脚底穴位密布,而赤脚健身能充分刺激这些穴位,起到释放体内静电的作用,从而达到强身健体的效果。又说,我们的祖先几乎天天赤脚走路,接触土地。后来人们穿上了鞋子,与大地隔离了,以致人体内积聚的静电无法释放,破坏了人体电能的平衡。善哉百度,竟能为一个平常的词语提供如此科学而又不失深刻的解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心里常常积满忧郁,对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耿耿于怀,为什么我们一天天的陷入亚健康仍然执迷不悟。
我所居住的城市的公园里,春秋时节,经常是百花盛开,芳草满地,一些角落还专门铺筑了供人们足底健身的按摩石。遇上天气晴好的休息日,我总会携着爱人和孩子,毅然摆脱鞋子的束缚和阻隔,赤脚在石板路上、芳草坪上走上一阵子。那一时刻,我总仿佛感觉到了大地的脉搏和温度,感觉到了自己心灵之根的大小和形状,感觉到体内似乎有汩汩热流在涌动,感觉到人类的行走只有毫无阻隔地真正踩在大地上,才能拥有踏实和平安。
我加人工湖中有一只手掌大的巴西龟,它的颜色和其他乌龟相比,更接近于墨绿,在湖中很难发现它,它还一直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所以,我总叫它龟大仙。
我和龟大仙是在暑假认识的。那天,我在湖中钓鱼,突然,从水平如镜的湖面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正用那双小眼睛气势汹汹地盯着我。“好大胆的乌龟,竟敢这样盯着我!”我不由得这样想着。我朝那乌龟扔去一个面团,想和它套近乎。那乌龟瞅准面团,快速滑动着它的四肢,溅起一大片水花,它把脖子狠狠一伸,一口咬住了面团,也不嚼一下,就迅速吞进肚去,它又把头转向我,用它那贼兮兮的目光打量着我手上剩下的面团,竟朝我悠哉悠哉地游了过来!我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这么胆大的乌龟呢!没一会,它就游到了我面前,我一把把他抓了起来,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害怕,仍用那双贼小的眼睛盯着我,四只爪子只是静静的垂着,是那样淡定。我又把它放回水中,但他竟然还不走。我是来捉鱼的,我可没工夫和它这样耗下去。我又捞起它,把它扔向湖的另一边,没想到他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游到了我旁边,真是被他赖上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把剩下的面团扔给他,他像饿死鬼一样,只吞不嚼,吃的速度快得惊人,四肢飞快运转起来,看得我眼花缭乱。他吃完了面团,这才慢条斯理的沉入了水底。龟大仙,真是传说中的龟大仙,我不由发出感叹。
从此,只要我在湖中遇到龟大仙,他便缠着我不放,除非把它喂饱了。哎,龟大仙,我可真是败在你手上了!
请看,她身材苗条修长,最让班中女生眼睛发光的是大仙那头金黄发亮的卷曲长发,浓黑的眉毛下一双锐利有神的眼睛,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说出的话总是那么深刻,那么引人发笑。她笑起来更美,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她可是我们可亲可敬的`好老师,她从来不体罚、打骂学生,深得学生喜欢。她懂得特多,这点足以使每个学生对大仙都佩服得不得了。每当我们遇到问题争论不休、难辨对错时,总有人说:“走,让大仙裁决吧!”大仙总是能为我们清晰地讲解知识,并用温和的语气启发我们自信地解决问题。平时经常听到这样的声音:“这可是大仙说的。”
虽然在课堂上她对我们要求不太严格,但是幽默风趣的教育方法让我们却不敢有半点放松,用我们的话说那叫管人的“绝招”。这不大仙正在上面眉飞色舞地分析课文,下面的“话匣子”也不知在桌子底下摆弄什么,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他却不小心“中弹”了。只见大仙不慌不忙地说:“老兄,在做地下石油勘探工作吗?怎么样,别自己独自享受,站起来讲一下,资源共享嘛!可不能埋没我们中原油田你这位大功臣啊!”这时的“话匣子”站在那一言不发,脸憋得通红,像断了电,暂停广播了。
你别看大仙平时总是笑容满面地对你,但是你只要一犯错误,没得商量,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就会把你淹没。
有一次,课下我和班内的“大力士”正打得不可开交时,被大仙抓了个正着。耳边传来大仙不急不火的怪声:“武术表演暂停!打扰两位了,耽误你们一会儿,请到办公室来一下。”你听听,多客气!但是只有我俩知道这次是完了。
我俩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地来到办公室,接受大仙制定的班规“三部曲”自我教育。第一:面壁思过两分钟,接着背“八字方针”二十遍:勇于认错,积极改正。第二:自述三分钟,按固定的格式:我哪做错了,我怎么错了,我以后应该怎样做。这一关你可不能小看了,没二三次是过不去的,我们要认错深刻,真心悔过,如让大仙看出点谎言,就得卷土重来。第三:根据自己的错误程度选择下面的改过机会,如扫地一周、背课文、抄词抄句子、做好事、写三百多字说明书等。我告诉自己最后这关我可得认真点,当时我多么想有孙大圣的火眼金睛啊!否则如果选项错误,大仙就会加倍给你“奖赏”。就这样我至少一个星期的娱乐时间被合理地剥夺了。
每次犯错误的同学经过这三部曲的洗礼,都如同在火炉里炼了一次。自始至终大仙很少开口,事后她还得意洋洋地对我们说:“这就叫自我教育。”我最想告诉同学的就是,以后可千万不能再犯事了。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那天我做了个梦,梦里居然呼喊:“大仙,我爱你!”
从记事起,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在不是太冷的日子里是不穿鞋的,不是不喜欢穿,而是我们都穷,没鞋穿。只有在草上铺满霜的日子,我们的父母才会命令我们穿上母亲们连夜赶做的布鞋。春天的清晨起床,穿好衣服,屁股沿床沿一溜,赤着脚就开始打扫屋子,然后左手提着兜箕,右手握一只锄头(那锄头很重,记得握挖锄的机会多),便满村子转悠着拾猪粪,当脚落在屋外的时候,一股凉劲直钻入我的脚心,我全身便瑟缩一下,皮肤便起了疙瘩,站在门口停一会儿,身子便觉暧和了。赤脚走路要盯紧地面,稍不留意,踩着小石块,就会让你眉头紧锁。如果昂首阔步,赤着的脚往往踢着挡路的石块,这时我的大趾头便青紫了或鲜血淋淋了,一股带电似的痛瞬间袭遍全身。我连忙扔掉手里的一切,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握紧受伤的脚趾头,拚命地上下抖动,尽量减少疼痛感。有时出现了血肉模糊的时候,便悄悄地溜回家,寻一块旧布,包扎一下就又接着拾猪粪了。直到拾满筐便回家,堆放在屋后,堆得有点高了,母亲便挑去换队里的工分。
夏日里赤脚是一种幸福了,清辰或黄昏,赤脚踩在土公路上,清凉清凉的。那被无数双脚踢踏过的土公路便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细土,双脚踩在上面,那细尘便如柔波涌起。我们上学或放学的路上,高高的河堤上尘波起伏,很是壮观。中午上学,赤脚踏在河堤上,火烫火烫的,一只脚尖刚下去,另一只脚尖迅速地把它换起。一路上飞奔不已,双脚踏在教室的土地上,凉津津的。
冬天一般是不打赤脚的,可有一次,我与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春花却飞跑在雪地上。那天上午天气很暗,我们上完上午的课,接着又上了二节下午的课,说是天气不好,这样下午就不用上学了。课间我们都没出教室,门也始终关得紧紧的。所有的课上完后,我们的肚子早已唱着嘹亮的歌。快速收拾好书包,奔出教室,傻眼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教室长长的走廊上挤满了斜背书包的学生,有的欢呼,有的唉叹,有的咒骂。有两个家长从家里赶来,送来了胶鞋,那是很稀罕的举动了,因为那时的父母养的孩子多,顾不了那么多。我那时好像读二年级(根据我在的教室判断),与我们一班同学挤在走廊上眺望了好久,“别等了,我们的父母是不会接我们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冲啊!”几个男生穿着棉靴冲进了雪地。大家的心忙乱起来,跟着冲进雪地的人多了起来。一低头,春花正在脱她的新棉靴。我灵机一动,也学她一样,把棉靴一脱下,往腋下里一挟,冲进了厚厚的雪地里,刺骨的寒意从脚心一下子窜上脑门,然后双脚很快失去知觉。身后传来惊呼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飞奔,飞奔……。其实家也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进了家门,母亲一边责备,一边打来热水给我泡脚。不一会儿,妹妹也赤脚奔回了家。她说,有人看见你和春花赤脚跑了,后面有很多人都那么做了,那些离学校远的赤脚回家,双脚不知会冻成什么样?
温度还好下雨的时候,赤脚走在风雨里,滑溜滑溜的,我们的双手尽量伸展,保持身体的平衡,整个人如风中柳,如喝醉的汉。风雨中河堤上,一长溜的舞蹈似的赤脚学生。路面凹凹凸凸,不时有人扑的一下摔个嘴啃泥或来个四脚朝天,但很少有人去笑的,因为几乎没有人能逃得过摔跤的。其实,摔得不行的时候,我们就走在河堤的侧面,可有时会被矮小的荆棘扎一下,那刺扎进肉里,需忍到母亲有空闲的时候用针才把它挑出来。
最欢欣的日子是放学的时候我们赤脚走在河滩上,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幅画。有时我们会用一根长长的草量下我们的脚印,然后很天真地交给我们的父母,要他们给我们买鞋的时候作为参考,大有郑人买屡的味道。我们的父母笑着接过,转会儿又不知扔到哪儿去了。
读小学的日子几乎是赤脚走过来的,那时的我们并不自悲,因为大家彼此彼此,不仅如此,我们还有点骄傲,因为小小的我们就能为我们的父母分忧。我们用我们的赤脚仗量着我们的童年,也仗量着我们的少年;仗量着我们的贫苦,也仗量着我们的过早成熟;仗量着我们的土地,也仗量着我们的山水;仗量我们的悲苦,也仗量着我们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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