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关注林清玄的作品,是从《有风格的小偷》一文开始,一篇文稿间出乎意料的善意的赞赏,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道,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善良的灵魂。确实,拿着放大镜去看别人的缺点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拿着显微镜去找一个劣迹斑斑的人身上的优点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但是,林清玄做到了。恬淡自然,字间总不自觉透出禅味,小小的故事折射大大的哲理,这就是林清玄的文章,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在不经意间让人深思人生道理。读林清玄的文章,我那原本浮躁不安的心会旋即安定下来,解开心锁,放下心中的负担。
简单平实的生活故事,蕴含着细腻的情感,几句平淡的话语,足以让人一遍遍地反复回味,这就是林清玄散文的魅力。我喜欢在床头放着一本林清玄的书,睡觉前细细地阅读几篇,来一次心灵的洗涤方可安静地睡去,一切禅理在梦中参透。
他说:“山谷的最低点正是山的起点,许多走进山谷的人之所以走不出来,正是他们停住双脚,蹲在山谷烦恼哭泣的缘故。”无数的低谷,使我们在挫败中流泪,不是说不允许哭泣,你可以蹲下来好好抱抱自己,但是,请不要放弃,山的明媚就在山的顶点,你需要做的是整理一下心情重新攀登,坚持不懈、努力追求,人生又是一片春光灿烂。
他说:“生命是在水上写字,第二笔还未落下,第一笔已流到远方。”时光如潺潺流水,抓不住的它一点点地在流逝,生命一点点地在逝去,再长也不过数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能让我们挥霍呢?珍惜吧。大学,就这么过了三个学期,我又做了什么呢?当初的理想呢,我与它的距离又变小么?我在思量着,也困惑着。
他说:“安静无言并不是陷入空白,而是有一个更深广、更澄明的所在;最好的表达是沉默,而不是语言。”面对误解,请选择沉默;面对挫折,请选择沉默;面对辱骂,请选择沉默。有时候,解释是多余的,那时候沉默,能是最有力量的语言。
他说:“‘世界光如水月,身心皎若琉璃’,这个世界的水月不再光明剔透了,做为一个渺小的人,只有维持自心的清明,才能在这五浊的世间唱一首琉璃之歌吧!”还是那个淡水河口,但是周围的风景已经变了,不是以前那个美得单纯的河口,“少年时代的情怀与往事,都已经去远了,是镜花,也是水月,由于一条河的败坏,更感觉到那水月镜花是虚幻不实的”。然而,心若仍然是纯粹的,纯净如琉璃,这个世界的浑浊便不会将我们侵蚀,给自己的心留一片净土吧,哪怕你已经看过太多的黑暗!
那一切的水月河歌,虽曾真实存在过,却已默默流失,这就是无常。
是的,也许只有他——林清玄,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如果我们的内心就是一个花园,人生的哪一天不是最美的花季呢?
如果我们的内心春风洋溢,人生的哪一个时候不是最好的春天呢?
如果我们有着怜爱、珍惜、欣赏的心,即使在人生的无寸草处行走,也会看见那美丽神奇的一瞥。
星期天,儿子玩耍归来,一进门就迫不急待地喊:“妈妈,快帮我把鞋脱了,倒掉里面的沙子。”把鞋收拾干净,重新穿上,儿子跺了几下脚,满足地笑了。“这下可舒服了。”无独有偶,儿子刚下楼,女儿回来了,她把鞋一脱,赤脚坐在沙发上:“跑了半天,累死我了,可怜的脚疼死了。”不舒服,就另换一双吧。我劝她。“千万别,为漂亮哪顾得舒服。”
同样是鞋子,儿子讲究的是感觉,女儿在意的却是外表。由此,我不仅想到商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鞋子,还有那些穿着各式各样鞋子,匆匆行走的路人。
鞋子,高中低档,最名贵的莫过于灰姑娘那璀璨夺目的水晶鞋,最平凡的无疑是村民脚下那千针万线自做的布鞋。诚然,水晶鞋华丽高贵,艳压群芳,可是,千万别忘了,唯有美丽绝伦的灰姑娘,穿着才正好大小合适。
人生如鞋,命运如鞋,婚姻如鞋,事业如鞋,舒适与幸福,全凭自己的感受,外人根本无法和理解。他们表现的方式也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写在脸上,不合适,就整天无休止地抱怨,甚至干脆扔掉鞋子,赤脚走路。合适,就无忧无虑,沾沾自喜,幸福时刻挂在脸颊。另一种则是藏在心里,逆来顺受地忍耐,为了所谓的面子,委屈求全,人前人后则还要装出优美快乐的姿势。
在当今竞争的时代,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人们常常是你追我赶,谁都希望自己出人头地,鹤立鸡群,事业一帆风顺,成为浪尖上的佼佼者。要求进步当然无可厚非,可是,***和虚荣心也时时推波助澜。生活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沿途布满了坎坷和挫折,就如我们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摇橹航行,水面绝不会永远风平浪静,阳光明媚。狂风暴雨随时都会无情地袭来,你是搏击风雨,勇往直前,还是一厥不振,跌入无底的深渊,消失得无影无踪。倘若能够顺利的到达幸福的彼岸,当然值得欣慰。否则,悲观消沉失望,未来便是一塌糊涂,在唉声叹气中生活的人,是不可能抓住幸福之手的。这时候,贪婪虚荣绝望,犹如灌满沙子的鞋,成为你跋涉的绊脚石,令你丧失前进的信心,从而放弃追求的目标和理想。殊不知,成功不是必然的,努力却是必须的。
赶快彻底倒掉鞋里的沙子,轻装上阵,以一颗平凡宁静的心,去对待事业生活中的不如意,使阻力变动力,让感受跨越浪漫,重新找回人生的轨迹,恪守执著,过滤往日的泥泞坎坷,做一名优秀无比的勇敢舵手,让自己的生命之树,事业之花,枝繁叶茂,五彩缤纷。纵然你不在辉煌耀眼,纵然你不在发号施令,纵然你不在春风得意,纵然你不在腰缠万贯,但你却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实,灵魂的净化,平凡的快乐,幸福的人生。
我见过一对夫妻,双双下岗,在学校门口卖烧饼。冬天,寒冷的北风刺骨地吹,男人便把自己的围巾缠在女人的脖子上,女人也会心地用双手捂一下男人冻红的耳朵。那份温馨,那份甜蜜,好生令人羡慕。原以为他们是过着一种枯燥贫穷,毫无乐趣可言的生活,事实却恰恰相反,欢声笑语,幸福快乐纷纷争先恐后地围绕在他们身边,名称又有什么关系呢,玫瑰不叫玫瑰,仍依然芳香迷人,充满魅力。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虽然,他们只不过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鞋子,可是,他们觉得确实那般轻松温暖,就因为里面没有沙子,没有阴暗,处处充满阳光,充满了爱。
有一少妇,丈夫是老板,住别墅,开奥迪,穿名牌,天天珠光宝气,日日灯红酒绿,犹如灰姑娘那高贵华丽的水晶鞋,让人嫉妒不已。然而,物质上的富有,却永远代替不了精神上的贫乏和空虚。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小三一大堆,独守寂寞的房,泪洒伤心的夜,只有委曲求全,才能拥有眼前的一切。如此昂贵的鞋子,城外人充满了向往,城内却盛满了无奈。倒不如,痛下决心,倒掉鞋子里的沙子,男人只活一辈子,女人也只活一辈子,男人活得如此潇洒风流,女人何不也活得漂亮真实,何必违心地穿着那灌满泥沙的鞋,忍痛跋涉,度日如年,让脚淌血,让心流泪。其实,女人只要想开了,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么你失去的只是锁链,而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男人一旦变心,便很难救治,别再自欺欺人,别再奢望苍老的时候回心,那时已青春不在,别再祈祷失败的时候转意,那时已事业荒芜。他已今非昔比,不必向世人去证明什么,珍惜自己,义无反顾地飞向那更广阔的蓝天。做自己最真实,最美丽,最快乐,也最幸福。
鞋不但是看的,更是穿的,外表固然重要,但感觉更不容忽视。人在旅途,最使你感到疲惫厌倦的往往不是那荆棘的征途,而是你鞋中那看似微不足道的沙子。不要一味地去欣赏它那光彩照人的靓影,不要一味地去羡慕它精巧绝伦的做工,关键取决于脚的内在感受。人的地位不同,人的\'环境不同,人的经济条件不同,人的自身素质修养不同,选择的鞋子也就各式各样。其实,幸福的开关就在你心底,所谓的倒掉沙子,只不过是换种活法,也就是换种方式,从而,使自己活得更轻松一点,更快乐一点,更幸福一点。
适合自己的,没有沙子的鞋,永远是最好的。
秋雨壮行,渐进江南,静穆的黄河淮河长江都好奇地打量我们这些行色匆匆的北方客人,高高低低的山在夜色中恭立,如呕哑嘲哳的江南小调在雨中迷离。
小桥流水、吴音媚好、廊亭回转、才子佳人--江南曾是我的向往,尤其白居易的《忆江南》更使我萦萦于心。然而真正走进江南,感觉这里的山水与北方并无多大区别,皆因区位水土之异,就像北方的粗犷雄浑和南方的纤细柔媚一样。是我寡趣,可没有任何嫉妒心理。只能慨叹南方人的天然福分。
看山水是主题之外的插曲,于是就顺从主人安排。只是苦累了自己一向懒惰的肉体。我很赞成欧阳修在安徽醉翁亭说的那句话:山水之乐,得之心,取之酒也。我不会喝酒,就改为:山水之乐,得之心,取之人文也。所以,江南山水的差异在我看来不是高低缓急大小美丑,而是自然之外的人类造化。
黄山归来不看山,其实这话套用在五岳中的任何一个都合适。大同小异的石头沟壑,气候差异的乔冠林木,都一样的养眼。同是名山,九华山论名气似乎比不上黄山,可我感觉它比黄山厚重。林立的寺庙,缭绕的香火,氤氲的人文,仰望山门心里便陡然生出一份庄严。虽是过客,面对熙熙攘攘的善男信女,从无鬼神之虞的人也不由警觉起来,心理的虔诚渐渐超越了视觉的欣赏。高大的塑像让你仰视中觉出自己的渺小,森严阔大的风格建筑让你真切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游黄山人是自然的主宰,游九华山佛是人的主宰;游黄山累的是身,游九华山累的是心。脚步轻重并不在山,而是山之外。好在有现代化的介入和无孔不入的商品的侵染,才让我们不至于过于沉重。佛家圣地处处透着人间烟火:林栉节比的旅馆饭店、高声吆喝的商贩和样式繁多的纪念品、银行、电信、彩票,应有尽有。小和尚们拿着手机旁若无人的笑谈,让我诧异。更令我惊奇的是,在彩票发售处一个老和尚正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彩票。至此,我脑子就蹦出一个词语:与时俱进。遥想当年白马驮经佛教东进之初水土不服也遭遇冷落,两千多年来佛教在起起伏伏中与中国国情逐渐相融合,终成世界三大宗教之一,想来确实让人深思感慨。
安徽是内陆省份,可并不封闭,黄河淮河长江三大水系激活安徽人的思维;黄山九华山这两个南方主要名山的灵气映衬着安徽人的不俗。所以,徽班进京成就了京剧这个举国文化品牌,走南闯北的徽商奠定了安徽人的智慧和诚信。所以就有了胡雪岩、胡适、陈独秀等等人杰在中国近代和现代史上熠熠生辉的亮色。
我们常说人杰地灵,此话诚然。人杰在先,没有人杰的山水只是大自然的一张名片,有了人杰的山水才是有了灵魂的胜境。没有想到,先人用来防火的马头墙会成为徽派建筑的标志。没有想到,因为穷山恶水而外出谋生的穷少年若干年后会成为富商。更没有想到,富商们当年把从外地赚来的钱为自己修建的居所、如今会成为子孙们再次赚取外地钞票的资本---徽派建筑群:宏村、西递、屯溪老街,还有我们没能一睹芳容的南屏、关麓、龙川等等。马头墙、古村落、高祠堂、各式牌坊、精美雕刻、曾经喧闹如今沉寂的码头和店铺,都在朗日下散发着悠远光芒。封闭的环境换来的是历史文化切片的完整,倒是我们华北大平原敞亮的便利招致了炮火和种种人为的毁灭。欣赏、感叹、留影,凭吊中多了一份思索。
山依然矗立,水依然流淌,我们轻轻地离开,就像我们轻轻地来。路上,我想起了去年的桂林之行。同样,那里的山水也不似我想象的那样瞠目,让我难忘的是张艺谋导演的以山水作舞台的《印象刘三姐》,因为那里至少有人类的智慧,而不仅仅是大自然的慷慨赐予。
长江淮河黄河又目送我们一路北去,家乡的亲切山水渐行渐近,在这里我不是过客。
《林清玄散文》收录了林清玄先生两个创作时期的优秀作品。林清玄初登文坛,将自己的朝气与激—情更多地倾注在乡土中,代表作有《少年行》、《鸳鸯香炉》等。随后,他没有拘泥于乡土散文的创作,尝试着将东方美学理念和佛教哲学情怀融为一体,开始了以“菩提系列”为代表的创作生涯的第二个时期,也进入了他个人创作的全盛时期,散文集收录了大量该时期的优秀作品如《佛鼓》、《光之四书》等。
林清玄的散文是清幽而大气的,在宁静中透露着激越,在冷峻中保持着温煦,在流动中体现着凝注。他继承了佛家广博的智慧与胸怀,轻轻一挥手袖,便装凌云的壮志,巧妙地幻化为柔美月光下心香的隽永与人性的温情。
他在一篇名为《海拔五百》的散文中写道:“登山专家只看见山顶,不像我们,能享受海拔五百的乐趣。”我曾被这行文字很久感动。我们正在一种叫做“征服”的驱使中日渐遗落了一种知足常乐的.平和心境,于是,我们只能努力想象“高处不胜寒”的孤冷,却对半山腰的迷人景致视而不见,殊不知,没有了自由的心情与平静的心态,再宏伟的目标终究是空想罢了。还记得林清玄向我们描述的那名住在林中的年轻人,当人们问他为何不到山外打工时,他的口吻不容置疑:“这是我的家。”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嘲笑他,然而回望城市的华灯万盏,“从远处看,每一个人的家只是一个小小的窗口”,怎比那茫茫林—海的无际无边?在年轻人的眼中,森林中的一切生灵,都在冥冥中传递着广博与自然,带给他家的熟识气息;不会忘记林先生笔下那位卖馄饨的老人,他总是在深夜敲起清越的木鱼,向老主顾传达着生意的信号,却不致中断熟睡者的美梦,更在不经意间温暖了迟睡者的心灵。正是这平凡乐器奏出的平凡音响,委婉地传达着这位老者的淡泊心态,使串串云淡风清的声音久久在心灵的上空回绕……
这声音与那“海拔五百”、“以林为家”的境界合奏着同一支曲子,便是“清欢”。那是一种欢愉后的平静,无奈后的超脱,放逐后的回首,宣泄后的释然。我们正在日益丰富的物质世界里,多了一份机智,少了一份闲适,多了一份世故,少了一份高雅。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尘世中重温“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的淡泊心境,在红尘中傲对“惆怅东南一枝雪,人生看得几清明”的心灵叩问?我唯有在一片佛整个下午都在读林清玄,听着悦耳的丝竹声,声声入耳,我喜欢在这样的一个午后静坐于屏幕前,冲上一杯绿茶,品着林的茶系列,度过一段悠闲的时光。
初次接触林清玄的作品,是读书时候,在我学习生涯最无奈最困顿的时候,《心田上的百合花开》让我树立了正确人生观。此后断断续续找来他的一些作品阅读,直至当今。百度一下林清玄,关于他的作品与读后感,洋洋洒洒77页,喜欢他的读者群每个年龄层都有,囊括所有职业者。喜欢林清玄的人都知道他开始学的是绘画,后来才专注于文学创作,青年时期几乎得遍了台北的文学大奖,整日周旋与报刊纸媒,宣传,灯光,让他觉得自己的一生是否就在浮华中度过,所以在他事业走向巅峰之际,毅然辞去令人瞩目的工作,离开喧哗的舞台,走向自由创作之路,从此,我们见到的是别样的林清玄。
读过林文章的人都知道他文章有很浓郁的乡土气息,抒发乡土情怀,积极投身自然。他出身于高雄一个农民家庭,父亲勤劳,朴实,善良,农家的教养,父亲的一言一行,造就了林清玄诚挚憨厚的气质和虚怀若谷的胸襟。恬静而与世无争的乡村生活,充溢着泥土芳香的空气,养成了他与大自然难以割舍的情感。
通看他的早中期作品,发现他善于观察,善于从一些看似平静,安宁的生活中领悟出内涵的哲理。他曾长时间在田间与农人一起劳作,并到台北各地体验乡间生活。新威山间伐竹,雾社收采水果,在平凡的劳动中体验生活的充实与收获的喜悦。他散文中作品中展示的一幅幅人饶有情趣的自然风光图与民俗画都是源于生活的。
有人说过年是年关,年纪愈长,愈觉得过年是一个关卡;它仿佛是两岸峭壁,中间只有一条小小的缝,下面则水流湍急,顺着那岁月的河流往前推移,旧的一年就在那湍急的水势中没顶了。
每当年节一到,我就会忆起幼年过年的种种情景。几乎在二十岁以前,每到冬至一过,便怀着亢奋的心情期待过年,好像一棵嫩绿的青草等待着开花,然后是放假了,一颗心野到天边去,接着是围炉的温暖,鞭炮的响亮,厚厚的一叠压岁钱,和兄弟们吆喝聚赌的喧哗。然而最快乐的是,眼明明的看见自己长大了一岁,那种心情像眼看着自己是就要出巢的乳燕。
过了二十岁以后,过年显着的不同了。会在围炉过后的守夜里,一个人闷闷地饮着烧酒,想起一年来的种种,开始有了人世的挫折,开始面临情感的变异,开始知道了除去快乐,年间还有忧心。有时看到父母赶在除夕前还到处去张罗过年的花用,或者眼看收成不好,农人们还强笑着准备过一个新年,都使我开始知道年也有难过的时候。
过了二十五,过了三十,年岁真是连再重的压岁钱也压不住,过年时节恰正是前尘往事却上心头的时节,开始知道了命运,好像命运已经铺设了许多陷阶,我们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有许多喜爱的事时机一到必须割舍,有许多痛恨的事也会自然消失,走快走慢都无妨,年还是一个接一个来,生命还是一点一滴的在消失。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在二十岁以前那么期待新的一年到临,而二十岁以后则忧心着旧的岁月一年年的消失呢?最后我得到一个结论,在冠礼以前,我们是去日苦短,来日方长。成年以后则变成来日方短,去日苦多,这是多么不一样的心情呀!
最难消受的还是,不管我的心情如何,挂在墙上的.壁钟总是在除夕夜的十二点猛力地摇着钟摆,敲出清亮或者低沉的十二个响声,那样无情,又那样绝然,每到过年,我总也想起和钟臂角力的事,希望让它向后转,可是办不到,于是我醉酒,然后痛下决心:一定要把一年当两年用,把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来用。
想起去年的过年,我吃过年夜饭,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想找一本书看,不知道为什么随手拿起一本佛经,读到了有情生死流转的过程,其中有一段讲到渴爱的,竟与过年的心情冥然相合。它说渴爱有三,一是欲爱,是感官享受的渴求;二是有爱,是生与存的渴求;三是无有爱,是不再存在的渴求。我觉得二十岁以前过年是前两者,二十岁以后是第三者。
那本佛经里当然也讲到涅盘,它不用吉祥,善良、安全、清净、皈依、彼岸、和平、宁静来正面说涅盘,而说了一句断爱近涅盘。这是何等的境界,一个人能随时随地断绝自己的渴爱,绝处逢生,涅盘自然就在眼前,旧年换新恐怕也是一种断爱吧。
释迦牟尼说法时,曾举了一个譬喻来讲断爱,他说:有人在旅行时遇到一片大水,这边岸上充满危机,水的对岸则安全无险,他想:此水甚大,此岸危机重重,彼岸则无险,无船可渡,无桥可行,我不免采集草木枝叶,自做一筏,当得安登彼岸。于是那人采集草木枝叶做了一只木筏,靠着木筏,他安然抵达对岸,他就想:此筏对我大有助益,我不妨将它顶在头上,或负于背上,随我所之。
举了这个例子以后,释迦牟尼指出这人的行为是错误的,因为他不能断受,那么他应该如何处置呢?佛陀说:应该将筏拖到沙滩,或停泊某处,由它浮着,然后继续行程,不问何之。因为筏是用来济渡的,不是用来背负的,世人呀!你们应该明白好的东西尚应舍弃,何况是不好的东西呢?
由于读了那本佛经,竟使我今年的整个想法部改变了,也使我在最有限的时间内,因为敢于割舍,而有了一些比较可见的成绩,过年何尝不如此,年好年坏都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要勇于断受,使我们有情的命身,在新的起始发散最大的光芒。
涅盘真的不远,如果能在年节时候,少一点怀念,少一点忆旧,少一点追悔,少一点婆婆妈妈,那么穿过峭壁、踩过水势,开阔的天空就在眼前了。
一九八二年一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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