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给人最深的印象之一就是影片带有较强的个人风格。虽然影片导演刁亦男此前只有《制服》和《夜车》两部作品,但是在这部《白日焰火》中透露出来的他对于电影叙事与表达的掌握能力和影片类型化与风格的控制能力都是表现的非常成熟。影片虽然是一部悬疑色彩浓厚的电影,但整部影片带给观众的不仅仅是谜底揭晓之后的释放感,更有着对于人性困境反思的沉重感在内。
首先在影片的整体风格而言,和前面的两部影片一样,《白日焰火》同样带有浓厚的“作者电影”的特点,完全体现了导演较深厚的文学根底与对于影片较强的掌控能力。作为一名此前在业内混迹多年却并无多少名气的导演,刁亦男却以自己较少的产量坚持着自己的风格与底线。
在《白日焰火》中,虽然是以一个命案为背景的故事,但刁亦男更着重表达的是在这个事件中的每个人所面临的选择与人性的困境的表达与刻画。廖凡饰演的失败的警察与桂纶镁饰演的凶手在某些方面有着想通之处,共同的困境都让他们面临着一种被救赎的潜在渴望,而这也成为推动影片感情线与人物动机的一个主要力量。
在这个过程中,刁亦男着重刻画的是落魄的廖凡在自我救赎过程坚持与困境,以及桂纶镁角色在人鬼之间游走的困境与失落,加上两位角色在选择过程中的游离不定的心态与感情波折,凸显的是一个人性选择方面的真实与无奈。
影片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片尾廖凡在案件侦破后独自起舞的画面,包含着一种解脱后的释放和选择困难下的无奈。可以说,廖凡获得柏林电影节的影帝实至名归,但也正是导演对于角色设置与安排的准确性与多样性,才有了廖凡充足的发挥空间。
影片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在类型方面带有浓厚的“黑色电影”风格。这种曾经在好莱坞大行其道的影片类型曾创造过无数经典作品,但对于剧本和导演的要求都较高。《白日焰火》是一部以命案为题材的悬疑色彩较浓的电影,而刁亦男在使用更多的黑色电影的元素上也体现了他对于成熟的电影类型的借鉴与把握能力。譬如在影片的一些具体细节如动物元素的出现上,就借鉴了《猎人之夜》的表达方式;而片中王学兵角色“死而复生”的设置,则明显有着黑色电影经典名作《第三个人》的影子在内。
当然,影片这方面最明显的当属在女主角的安排上,桂纶镁这一角色的设置虽然没有经典黑色电影中那些“蛇蝎美人”的心肠,但这个最终的凶手的设置却依旧是按照黑色电影的女性角色往往是反面角色的设置来进行,只不过根据剧情和环境做了某些改变而已。
而在整部影片的氛围设置上,中国东北冰天雪地的寒冷肃***环境与大量黑夜场景的运用也使得影片的黑色味道更为浓厚……可以说,《白日焰火》一片在类型上具有较强的黑色电影特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影片能够给观众以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对于熟悉黑色电影的西方观众而言,整部影片所散发出来的类型片魅力足以让他们沉迷其中。《白日焰火》能够在柏林最终斩获金熊奖,相信也是与这一方面有着重要的关系。
理发馆里那场突如其来的枪战,太多人的神经被瞬间击中,没有征兆的开始,没有渲染的结束,仓促的死亡,真实的让人内分泌失调,血压骤升,心律失常,心室颤动。枪响之后,故事的温度,也从闷热黏稠的夏天跌落到五年后零下三十度的深冬。
一起跌落的,还有廖凡。导演从出场就让他遭遇情感危机,之后是事业,甚至在片名之后,趁他酒醉,迫不及待偷走了他的摩托车,让他彻底成为一无所有的人。因伤转业的廖凡从此颓唐,人生跌落无边黑暗境地,只有在喷着酒气出其不意抱住厂子里的娘们儿说你嫁给我吧,的时候,才显现一点儿生而为人的活力。
但是新的碎尸案,让五年前的谋***再次沉渣泛起,此中关键人物,正是五年前受害人的妻子,冷艳,神秘的桂纶镁,犹如冰刀,有不可靠近的危险感。此时的廖凡,犹如看到灯火的飞蛾,嗅到血腥的野兽,循蛛丝马迹而上,或许并非执迷于案件的侦破,但跟踪和窥探终究还是改变了生活的沉沉死气,这一点光亮,是他失败的人生里唯一的希望,不能改变失败人生,但至少——“可以让失败来的更慢一些”。他需要自我救赎的契机。
冰城的冬就这样成了故事的主色调,空蒙,冰冷,暗淡,有工业城市的压抑和脏,哈气包裹着表情,像是一道屏障,只好冷眼斜视,互相揣摩,企图可以看穿对方企图。而每个人,都躲在自己的堡垒中,捱过经济大潮的寒冬,也试图捱过被猎捕的命运。
桂纶镁的堡垒,是荣荣干洗店,她在这里“躲”了五年,尽管偶尔会受到老板的***扰,但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货车车厢里的一场艳戏,已从侧面叙述了老板独特的性癖好,所以,尽管暧昧,却和性已无关联。
这也是桂纶镁会在这五年中,陆续和另外两人发生感情的原因,五年中,被碎尸的另两人,都和桂纶镁有着更深层的情感关系。
廖凡几乎用了在火车站扑倒前妻同样的姿势,在野冰场扑倒了桂纶镁,在此之前,他们曾因为桂纶镁的伤口而互相僵持,最后,廖凡的野性征服了桂纶镁的倔强。她因孤独而冷傲,因此更需要被征服。
王学兵的堡垒,是桂纶镁埋在树下的骨灰盒,从五年前案件被侦破的那天起,他就只能藏在“骨灰盒”里,这是他的选择,做一个幽灵,就必须在这个世界隐形,就像选择做焰火,便只能属于黑夜。
最先说出背叛的人,是桂纶镁,在她的讲述中,生活的苦难造成死亡,有着无法被拒绝的理由。但于王学兵,***戮也是顺理成章,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却无法取代,他作为丈夫的权利,是以血腥的对抗悍然揭示。
但故事的情绪仿佛也被冰冻的寒冷冰冻,在第一次推理过后,案件告一段落,感情也水落石出,但影片却用一屉包子一碗稀饭一支口红,便交代了一段疯狂激烈却又危险不安的爱情。
年代也犹如雪地上的脚印,容易辨别踪迹,却在行走过后凌乱。一直觉得片名并非只是一家夜总会招牌,白日焰火其实讲述的是背叛,是情人之间的背叛,也是焰火对夜晚的背叛。但确实必须为之的背叛——
王景春对桂纶镁偶一为之的***扰,是证明自己的存在,五年朝夕相处,他被忽视了太久;王学兵的谋***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或者说自己夫权的存在,尽管只能躲在黑暗中,但他要让人知道,他才是她的丈夫,任何想对桂纶镁有所企图的人,都必须受到惩罚。桂纶镁吃早饭的时候,穿着的是一件红色外套,那是她丈夫“死”后,她第一次打扮自己,她化了装,问他晚上还要不要再见面,这一切,也是因为,她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她又感到了自己的\'存在。
而最后廖凡作为,更是为了证明“活着”,五年来,他驼着背,狗一样的生活,必须找到从新为人的感觉。对于他而言,那不是背叛,是一场洗礼。
当清晨的第一缕风钻进昨夜未关的窗,吹散了紧闭的帘子,今天的第一束阳光,从蓝色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贴在十禾懒洋洋的脸上,十禾的一天便开始了。
但对十禾来说,这不仅仅是崭新的一天,而是崭新而痛苦的一天。醒来,就意味着和梦的告别,和梦的不告而别。醒来,就意味着要和这个世界相处,和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相处。所以,每个清晨,十禾都纠缠在梦和现实的挣扎里。醒来,睡去,醒来。现实断断续续,梦也断断续续。
因为休学,生活开始由着自己,十禾才觉得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味道。早起后,拉开窗帘,对着太阳公公懒洋洋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再揉一揉惺松的睡眼。回想一下昨夜的梦,是个美梦呢,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一滚露珠刚好从阳台上那株仙人草的叶子上滑下来,引得整株草打了一个寒颤。十禾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双手搓着肩膀,把头伸出窗外,看见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下,金黄色的叶子落了一地。
“啊~今天真凉啊,秋天仿佛是一瞬间的事呢。”
打开手机上的音乐电台,滑进耳朵里的是熟悉的歌声:“秋天当很好,你若尚在场,秋风即使带凉,亦漂亮,深秋中的你填密我梦想,就像落叶飞,轻敲我窗……今天是张国荣哥哥的生日……”
听到这首歌,这个人,十禾不禁又回想起了在学校的生活。
英语课上,外教让每个同学在给出的选项里选出三个自己的ambition然后排序。每个同学都要起来回答。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找到好工作或者拿到硕士学位,有些人是选择了健康快乐,十禾最后一个起来回答,因为坐在最后一个座位——她不喜欢英语。“First,havemorefreetime.Second,getmarried.Third,earnalotofmoney.”没有提到工作,第二个就想结婚,于是老师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就想结婚,是想嫁个有钱人吗。当然不是。没有提到工作,是因为不喜欢现在的专业,想做个自由职业的作家。想结婚是因为想要一个温暖的家——父母在她七岁的时候抛弃了她。要赚很多的钱,其实并不重要,只是快乐健康工作学位对她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相比较而言,选择赚很多的钱似乎更合适些。但是这些十禾都没有说,她知道,没人会在意这些,她只说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这样的答案对于一个已经经历人世百态的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说,似乎有些可笑,或者说是对自己已经不再拥有的一种品质的嫉妒。他说,如果我的女儿带回来一个男朋友,没有车没有钱没有好工作,我是不会满意的,你现在还活在自己的梦里,白日梦里。语气里除了嘲讽还有愤怒。十禾听了之后不以为意,但什么都没说,只是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结果下课后,外教在门口拿着几张美钞对着她说,你会需要它们的,你会需要它们的。十禾的脸上写满了厌恶和无奈。
那一天,十禾在本上写道:有时候会很好奇,这个世界为何如此的好斗。因为活着是这样顶无聊的一件事,所以才生出这样多的是是非非来得以度日么。但你的痛苦你的苦衷没有人会想要去了解去在意,他们想的永远是征服,特立独行的要征服,争强好胜的要征服,与世无争的也要征服。因为“嫉妒”——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深深地扎根在每个人的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味道。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每个人都缄口不言。哝,这就是世界的潜规则。不守规则就会被指责,指责无效就会被孤立被“判病”,总有一千八百种方法让你屈服,或者是“自行消失”。呵,这酷刑由肉体变为精神,和这个世界一起进步了呢。可是我,不愿屈服也不愿消失的我,究竟要如何与这个不喜欢的世界相处,才能相安无事?
最后,十禾还是逃离了。当周围的人都把你当成通缉犯,但不愿出头揭发你,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排挤你挑逗你激怒你,因为他们知道你无从反抗,他们把这当成无聊生活中的一种乐趣。十禾不愿成为他们的\'乐趣,所以她在大学一年级后选择了休学。
休学后,十禾和奶奶住在一起,会种一些花,养一些小动物,日子平淡而安宁。
吃完早饭后,十禾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商业街上,琴行的老板在路边弹着吉他唱歌,略带沙哑的歌声里是许巍的蓝莲花,十禾被这歌声吸引着停住了脚步,坐在路边的石阶上,静静地听着。路上很多行人顺着老板的歌声向这边张望,但大多数人只是朝这边微笑着看了看,依旧前行着,少部分人会停下来听一会儿,然后就继续赶路了。很少有人会像她这样坐下来静静的听。每次唱到高潮的时候,老板总是要么破音要么上不去,然后这首歌就反反复复的唱了很多遍。有些行人会发出嘲笑的声音,有些行人漠不关心的就走过去了。十禾觉得心里一阵苦涩,听着沙哑的歌声,她总觉得,老板的心里藏着一个梦,一个美丽的像花儿一般的梦。可是在现实的压迫下,他醒了,但他还在依依不舍地追忆着那个梦。
他也是在这个世界里饱受挣扎的人啊。啊,像我一样么。
晚上吃完晚饭,十禾走到天鹅湖,坐在湖边的石凳子上。湖里的天鹅都聚集在远远的木石桥的下面,等着桥上的游人扔下的面包屑,和天鹅们一同等待的,还有成群的金鱼。看见为了小小的面包屑,天鹅不顾姿态地低下高傲的头,金鱼密密麻麻地在水面上张着圆圆的嘴,十禾心里就忍不住作呕,所以她再也没去过那座桥上看景色。不过十禾好奇的是,为什么那些鹅不吃那些鱼呢。湖边有散放着的石凳子,一到周末,这里就会聚满大人和小孩,十禾喜欢坐在这里观察他们。在她眼里,大人和小孩就代表了两个世界,她想知道,他们是如何相处的。很多小孩都会拿着一种喷水玩具,在湖边嬉水,看着水从水管里喷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的美妙的弧线,然后消失在湖面里,孩子们就会兴奋得手舞足蹈。有的孩子会在台阶上蹦蹦跳跳,比比谁跳得阶数更多,还有的在跳橡皮筋,或者是跳绳。大人们有的会坐在石凳子上远远地看着,有的会跟在屁股后面提醒着注意安全,有的即使是责骂语调里也充满了宠溺。十禾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不自觉地也笑起来,但却是那种很细微的笑,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到,她很少会笑出声来。因为每次想要大声笑的时候,她的腹部就会有抽痛感,就像在提醒着她什么。她很喜欢这里,
从本质上说,她是喜欢这群孩子。因为她们还没有这沾染世界的俗气,她们的笑是真实的,哭是真实的,就连撒谎的样子也是真实的。
十禾一如往常地观察着周围的大人和孩子,看他们如何相处,如何自得其乐,然后偷偷地分享着他们的一份快乐。她观望着观望着,目光停在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男孩身上,他的眼神不像其他的孩子那般闪烁,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某个东西或者是涣散着显得很木讷。一个女人应该是她的妈妈拉着他跳绳,但他总是慢一拍,绳子打到脚后跟才开始跳,所以每次绳子都会被绊到。在尝试了多次仍旧失败之后,妈妈似乎有些失望,就把绳子收了起来。男孩好像也很气馁的样子,头歪着,手不停地在摆动,眼睛往斜上方翻看着。十禾看着这一切,突然地想要走上前去抱抱他,她觉得男孩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不一样的是,男孩已经完全拥有了自己的世界,而她,还在两个世界中间挣扎着。十禾的心底不禁涌起了一阵嫉妒,她嫉妒这个年龄的孩子们,嫉妒他们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另一个世界的包容,嫉妒他们在自己的美梦里不亦乐乎,但这嫉妒之下,却是难掩的苍凉与悲哀。
十禾看着湖面上东摇西晃的月亮,苦笑着说:“不知道我这所谓的病态的灵魂与躯壳,何时才能从梦中醒来,或者是长久地睡去也好,半梦半醒已经让我如此地疲惫不堪,可我还在拼命地挣扎着,挣扎着,只为了证明这不该被抛弃的生命。”
我呆呆地站在路边仰望着天空不知从哪出迸出的.烟花。思绪不由得被引向几年前。
那年端午,恰逢周末,我早早地就随父亲来到了奶奶家。奶奶已经开始忙活饭菜,爷爷也已在田地里耕种。
我无聊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这时,表弟忽然坐在我旁边,小声地对我说:“我爸爸买了烟花,等下就可以大玩一场了哦!”“端午玩什么烟花啊?!”我问道。他沉默了许久,抛出一句话:“烟花很好玩的!”
快到吃饭的时候,人全到齐了。可伯父不知为什么既没有在外和我们一起看电视,也没有和大人们在外聊天。而是自己一人躲在房间里不知和谁打电话。
房间里传出伯父“今天我有事去不成了”“下次吧”之类的话。过了几分钟,伯父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悄悄地来到了父亲身边。
我出于好奇,靠在窗户边上,看他们在说些什么。
伯父对父亲说:“我今天有笔生意,必须要回万载。”“这么急吗?”“嗯!”“不可以吃完饭再走吗?”“时间来不赢。”“唉……”双方一阵沉默。“你不是买了烟花吗?趁着大家都在,全打了吧。”伯父思索了一会,答应了。
我赶紧坐回原来的位置。伯父走了进来,对我们说:“孩子们打不打烟花?”表姐问道:“白天打烟花?”“嗯,白天更好玩。”
我推了推表姐,然后一脸正义地看着她。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只得跟着我们这伙孩子出去打烟花。
爸爸和伯父把烟花搬到一片空地上,爸爸叫所有人走开一点,然后自己拿着打火机准备开始点。忽然,伯父打叫了一声:“我来!”父亲笑了笑,便把打火机递给了他。
伯父点燃了一箱烟花,自己赶紧往后跑。烟花“嗖嗖”地就窜上了天空,“砰砰”地炸开。
说实话这样的烟火真的不好看,颜色几乎没有,有的只是响声。
孩子们纷纷发出“切”的嘘声,只有我——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心怀敬佩地看着烟花,看着伯父。因为我知道,这里包含了伯父的歉意和父亲的体谅。
烟花放完了,伯父离开了,留下的只有我们和到处的烟尘。
事情过了很多年,表弟也曾跟我提起过这件事,而我也只是笑笑,没有揭开事情的真相。
眼前的烟花也放完了,剩下的也只有烟尘和那群孩子,但那群孩子脸上全是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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