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孔乙己最不风光、也是最后一次“走”出了咸亨酒店。他听到了别人的欢笑声,但他早已是满心颓丧,满心悲凉。是什么支持他的身体?他不知道。他像具死尸一样麻木,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身体。“听说了吗?小六子是…”不知是谁的声音这样大,这样尖锐.几乎将孔乙己吓懵了。
“是谁,谁在说笑?他在说我么?”孔乙己想到这儿,浑身一激灵。我与人无冤无仇,干吗要说我?那,那声音怎么如此之熟?难道,难道是……他?孔乙己想到自己被打断的双腿,心中的恐惧已是难以形容。他竟然能在又饥又冷的情况下,以惊人的速度“走”了好久。他慌了,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一个字:逃。最终,他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下靠直了身体。风又大。孔乙己又黑又瘦的脸上总带着恐惧的神色。他很累,闭上双眼休息。忽然,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是马车,马车!他们,他们追来了!孔乙己睁大双眼向前看去,隐约有马车过来的样子。孔乙己想逃,可哪有力气呢?他闭上了眼睛。“啪!”孔乙己吓一大跳,努力睁开双眼。他看到一个蓝色的小口袋,也许是方才那驾车人掉下的吧!——里边是什么呢?钱吧,一定是钱。孔乙己眼前顿时一亮。钱,可是好东西吗!于是他努力伸手去钩。--钱!我欠掌柜的十九文大钱呢,说过要还的。不还,别人把我孔乙己当什么人?有钱了,该干什么?考举人。考上举人呢?打,打丁举人,丁举人……这时,他的眼睛瞪大了起来,说:“那还是我这个孔乙己***么?我还是自己么?”
刹那间,他只觉得无数双丁举人的眼睛瞪着他,疯狂的、奸诈的'、残忍的……他倒下了,紧紧蜷成一团。第二天,有人从这儿经过,看见了一幅古怪的画面:一个怪人,紧蜷成一团。手边不远有另一个人的头骨,白森森、白森森。别以为那是什么好画面,当时吓晕的就有一个人,外加一匹可怜的老马。我想.这是孔乙己受到的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最优厚的待遇。
不一会儿,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身后的咸亨酒店中,掌柜的与短衣帮取笑学他,“跌断,这是跌断——哈哈哈哈……”讥笑声连成一片,在脑后此起彼伏。孔乙己长叹一声,低咕:“想我乃一介读书之人,岂容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讥笑!呜呼,哀哉!哀哉——”说罢,又双手撑地,艰难前行。
如今隆冬降至,已有寒风呼啸。大街小巷行人甚少,来去也匆匆,更无人能将孔乙己这“半个人”的可怜模样收入眼底。孔乙己靠这双粗糙并且因久久摩挲而干裂的枯柴般的双手支撑着整副残废的躯体,穿行在街巷。土地越发冰冷,连尘埃也冷得无力扬起。
孔乙己漫无目的地“走”着,如今折了腿,又该何去何从?找一碗温酒钱也显得难上加难。转个弯,又拐上另一个巷子。这里景象也如同刚刚那边的街道,冷清又萧条。不过,巷子中倒是有几个约摸十来岁的孩子在追逐打闹。嬉笑声浮上头顶,又消失在黑瓦枯树梢。
孔乙己靠着这双枯手,仅能摇摇摆摆地前行,样子活像一把安乐椅,可他并不安乐。他要快一点前进,也许那些孩子能给他解解闷。“说不定那些孩子还吃过我的茴香豆呢!”他这样一想,又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不同于短衣帮,“非也,我乃一介读书之人,非短衣帮者能及!”
这样想着,他便越发觉得自己就是高人一等。不知不觉已近了那群孩子,可孔乙己还不愿意从刚刚自我编织的有自豪感的意境里面出来,还回味其中,未曾注意孩子们已跑到了他声旁追逐。他继续前行,身体摇摆不定。一次双手撑地头向前倾前进时,正巧撞到从前面冲过的`一个孩子身上。顿时整个人向后栽倒下去。那孩子发现自己撞到了人,就停下来,站在孔乙己前面。看到残废的孔乙己吃力地从地上坐起来,顿生怜悯。
眼看孔乙己好不容易摆正了“安乐椅”,一抬头却迎上了这么个同情的表情,顿生不快。嘴里又埋怨:“慢行,汝等慢行!……”可又挺挺背脊开始嘀咕,“罢了,读书人经得起这挫伤……”突然又一声凄然长叹,“呜呼,哀哉——又怎可落得这般田地……呜呼……”悲叹之时又略微一顿,好似想到了什么,“唔!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孔乙己越想越觉得有理,眼睛也越发的有光,“只为增益其所不能!哈哈哈哈——”自顾自说着,觉得到底还是要高人一等的,不禁大笑起来。
孩子们见他古怪,尽说些听不懂的话,也搞不懂这么莫名其妙的大笑。刚才的同情顿时烟消云散了,暴出一阵讥笑,一哄而散。
孔乙己也不再理会孩子们,自顾自的说着,又用力的点了几下头,再吃力地继续走去。
前方,是巷口的尽头。只有寥寥的几座瓦房,还有棵枯败的老槐树,支起了一块灰茫茫的天空。
孔乙己艰难得挪动着,大街上的人都向他这边看了过来,有人正肆无忌惮地大笑,似乎在嘲笑孔乙己那狼狈的样子。也有人在说:
“你看,那个人不就是前天去丁举人家偷东西的家伙吗!你瞧他现在残疾的样子,多有趣!”孔乙己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谈论他。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向前缓缓地挪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到家,他吃力地喘着粗气。他就住在这简陋的茅屋里,外面的风猛烈地嚎叫着,风从茅屋的缝隙钻了进来。孔乙己的身上只有一件破烂不堪、非常单薄的棉袄。
突然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咸亨酒家的那位老板,他紧索着眉头,说道:“孔乙己,你欠我的十九个钱,什么时候还?”孔乙己哆嗦着说道:我……我下次一定还给你!”那位老板说道:“哼!你呀,落到如此下场,是你应得的报应。”孔乙己猛的睁开了眼睛,原来这是一场梦,但是老板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回荡。北风刮得愈来愈猛烈了,躺在床上的孔乙己脸色十分苍白,直冒冷汗,他把身子蜷成了一团。他自言自语道:“这也许是对我以前的偷窃行为的惩罚吧!唉……”过了许久,孔乙己的脸色愈加苍白了,就这样他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静静地死去了,他悲惨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快到年关,风是一天凉比一天。我也须穿上棉袄,整天无聊地抱着热壶,寂寞地靠在柜台上,望着一条空荡荡的街道。
柜台上也或多或少地蒙上了灰尘,惟有掌柜的算盘倒还干净。店里的境况也似这冷风,一天不及一天,粉板上就惟有“孔乙己欠十九文钱”还未抹去。
掌柜每每拨完算盘,总瞅着粉板发愣,不时重重的叹气,嘴里喃喃着:万不该赊给他!
店外的梧桐树上,那几片残叶也不知何时在冷风中消逝了。冬季日短,又是阴天,故而天色很早就阴暗下来,竟又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笼成一团糟。
腊月二十以后,鲁镇上可就忙碌了起来。掌柜也在店门上贴了大红纸,店内设了香案,摆满祭品,点起红烛,掌柜不住地向香案上的菩萨磕头,嘴里也不知念些什么。
一天的下午,生意不好,掌柜刚叫我关门,我也想趁此进屋取暖,然而一抬头便瞅见了对面的孔乙己。我这回在鲁镇所有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他了:花白的胡子全变灰了,夹着片片雪花,死尸似的脸上瘦削不堪,毫无血色的开裂的嘴唇,使得他活像一个木雕;只有他的眼睛转动,还可以表示他是个活物;长衫不见了,蒲包也四分五裂,唯一保暖的,也只有身上缠的几圈草绳;盘着的腿上放着一个破碗——空的,又乱又脏的已搓成绳状的头发散在头上,很像个疯乞丐:他分明已经完全是一个乞丐了。
他用了很长时间从柜台对面爬来,嘴里直呼噜着热气,稍一休息,便从胸口好不容易搜出五文钱,用开裂的手捧给我。他的.嘴唇微微颤动,许久才翻出一丝细微的声音:“温……酒,……茴……豆……”
掌柜听了动静,探出头来,惊奇地问:“孔……孔乙己么?你没有……?”但终究是大年天,掌柜没有说出那个晦气的字。他回头看到粉板,嚷道:“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嘴唇蠕了蠕,但始终没有出声。掌柜见我在温酒,又嚷开:“酒不必给了,就算还上了四文!……豆么?收半价,一文一碟,谁让我是善人,要积点德呢!”
孔乙己张着嘴怔怔的坐在地上,直着双眼看掌柜。直到隔壁又响起和谐拨珠“啪啪”声。我暗地里多加了豆,弯下腰递给了他。他的长指甲断了,手也冻得几乎捏不住豆,有时夹起刚到嘴边,手一颤,又滚落到远处。他见我在瞧他,便不去理会那掉了的豆;待我一转身,他便飞快地将它抢到碟里,伸开拇指和食指夹住,送进嘴里。我又看见他时,他便又不去理会它了,似乎不屑一视。我见状,想笑又不能够笑。
吃完豆,他便又爬了出去。也许他就是这样天天爬着过活的。他在人们的记忆中,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他的境况,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不再见一点点泪迹了。他也许未必知道,他的境况经过人们的咀嚼鉴赏了许久,早也成为了过去,只值得烦厌和无聊。在掌柜的催促下,我关上了店门。掌柜也自然忘不了在粉板上写下“孔乙己,欠十五文钱。”
过年了,远近的爆竹响了起来,看到了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到了毕毕剥剥的鞭炮声,掌柜也笑眯眯的过年了。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者团团飞舞的雪花,笼罩了全镇。就在这举家欢乐的时刻,店外被人们淡忘的残树,在冷风中“啪”地折断了,埋在雪地中……
次日,人们发现了孔乙己的尸体。他的破夹袄不见了,手里捏着几文大钱,倒在了离当铺不远的路边。掌柜和众人在不住咒骂:“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时去了,真是晦气……”“灾星呀!大年天儿就不吉利!阿弥陀佛!”掌柜骂也骂了,又叹起气来:“可惜我那十五文钱。”他见了孔乙己手里的几文钱,便又嚷开:“这手里的几文,想必是来还我的,我也暂且收下了,安了这个去天国享极乐的心吧!”说罢,便捋起了袖子,用指甲将钱夹起,放在掌上,掂了掂,露出了一丝笑意,又摸出了佛珠,念着走了。众人也一哄而散。雪地中只剩下他那又瘦又黑又冰冷的僵尸。
爆竹又响了起来,天空又闪起了黄色的火光,毕毕剥剥的声音响得震天!
孔乙己鼻子一酸,老泪禁不住从浑浊灰暗的双眼里溢了出来,满是皱纹的脸不住地抽搐,孔乙己续写600字.他不敢抬头,只嘴里念念有词:“非贼也,窃,非偷也……”。小孩子跟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也都各自散去了。天冷得很,寒风吹起了石板路上的落叶,撩乱了孔乙己的稻草似白发和乱蓬蓬的花白胡须,街上很寂静,只有两边铺子外的幌子、招牌在阵阵冷风的掀动下啪啪作响,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从孔乙己身边匆匆走过,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天阴沉沉的,压得很低,铅色的乌云好象要把整个世界吞没,唉,入冬的天气总使人觉得凄凉。
孔乙己满无目的的用手艰难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鲁镇,“我该到什么地方去呢?哪儿有我的容身之处呢?”他的手蹭在凹凸不平的黄土路上,手痛得钻心,手上满是泥土,又红又肿,“唉,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一生读书,为了考取功名,却居然还要以乞讨为生,唉……”孔乙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就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吧,也许会……”
黄昏的时候,孔乙己蹭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庄,整个村庄都关门闭户,没有炊烟,没有鸡鸣狗叫,更没有人声,活像一个大大的坟墓,屋檐上杂乱的断草在凛冽的寒风中晃动着。他乱蓬蓬的花白胡子和白发上沾满了灰尘,破旧的夹袄又撕破了好几条口子,冷风直往里钻,他冷得直打哆嗦,双手已经麻木了。他身上的蒲包与地面摩擦得唰唰作响。偶尔,灰暗的木门探出一个头来,还没等孔乙己颤动那干裂的嘴唇,木门“嘭”的一声又无情地关上了。孔乙己沮丧地低着头,他多么想喝一碗热酒暖暖身子,吃一碗热粥来哄哄肚子呀!
天黑了下来,寒风又抱起密密的烟雨乱飞,罩着饥寒交迫的孔乙己,孔乙己仍像一只蜗牛无助地蠕动着,他必须得找一个地方来栖身,否则……他终于挪到一个漆黑的破屋前,破烂的门虚掩着,此时孔乙己已经像一个落汤鸡,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喘了半天气,积攒了吃奶的力气推开门,希望看见一个人可以收留他,但这间屋子破烂不堪,蛛丝密布,灰尘遍地,已好久没有人住了。“躲躲雨也好呀!”孔乙己挣扎着挪进屋里,屋里黑暗又潮湿,伸手不见五指,但孔乙己又冷又饿,只好用腰带死死地拴紧肚子,就靠着一个墙角蜷缩着睡下了。疲劳饥饿像魔鬼一样牵动着他进入了梦乡。恍惚中,他隐隐听到一个声音,“老爷,老爷,快起床了,都五更了!”孔乙己睁开朦胧的睡眼,一个侍从正站在床前,孔乙己吃惊地问:“我怎么在这儿?”侍从毕恭毕敬地答道:“孔老爷,您中了状元,成了状元爷啦!”孔乙己高兴极了,爬起身,穿上漂亮气派的状元服,穿上精致舒适的朝靴,他要出去溜达溜达,让以前嘲笑他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走出了状元府,坐上了随从早已准备好了的大红轿,八个轿夫抬着他,后面跟着大群随从。轿子摇摇晃晃地在咸亨酒店门口停住了,孔乙己刚下了轿,酒店掌柜早就在门口迎候了,“孔老爷万福,小人在这里恭候老爷!”掌柜连忙陪着笑脸说,孔乙己仰起头,笑眯眯地背着手踱进酒店,酒店所有的人都朝他媚笑着,“孔老爷真是文曲星下凡!”“我早就瞧孔老爷不是凡人,现在看……”“恭喜孔老爷,贺喜孔老爷!”所有的人都来向他行礼,孔乙己心满意足的笑了。他来到酒座间,大腹便便地坐在大红软座上,用手一挥:“有什么好吃的都摆上来,顺便给随从也弄些来,钱嘛,小意思,连同原欠的十九个钱一并算。”“大老爷说哪里话,这顿算小人的一点心意,由小人来孝敬,孔乙己续写600字/老爷能来,那是我们小店的荣幸。”“那好吧,就给你这个面子……”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快到年关,风是一天凉比一天。我也须穿上棉袄,整天无聊地抱着热壶,寂寞地靠在柜台上,望着一条空荡荡的街道。
柜台上也或多或少地蒙上了灰尘,惟有掌柜的算盘倒还干净。店里的境况也似这冷风,一天不及一天,粉板上就惟有“孔乙己欠十九文钱”还未抹去。
掌柜每每拨完算盘,总瞅着粉板发愣,不时重重的叹气,嘴里喃喃着:万不该赊给他!
店外的梧桐树上,那几片残叶也不知何时在冷风中消逝了。冬季日短,又是阴天,故而天色很早就阴暗下来,竟又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笼成一团糟。
腊月二十以后,鲁镇上可就忙碌了起来。掌柜也在店门上贴了大红纸,店内设了香案,摆满祭品,点起红烛,掌柜不住地向香案上的菩萨磕头,嘴里也不知念些什么。
一天的下午,生意不好,掌柜刚叫我关门,我也想趁此进屋取暖,然而一抬头便瞅见了对面的孔乙己。我这回在鲁镇所有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他了:花白的胡子全变灰了,夹着片片雪花,死尸似的脸上瘦削不堪,毫无血色的开裂的嘴唇,使得他活像一个木雕;只有他的眼睛转动,还可以表示他是个活物;长衫不见了,蒲包也四分五裂,唯一保暖的,也只有身上缠的几圈草绳;盘着的腿上放着一个破碗——空的,又乱又脏的已搓成绳状的头发散在头上,很像个疯乞丐:他分明已经完全是一个乞丐了。
他用了很长时间从柜台对面爬来,嘴里直呼噜着热气,稍一休息,便从胸口好不容易搜出五文钱,用开裂的手捧给我。他的嘴唇微微颤动,许久才翻出一丝细微的声音:“温……酒,……茴……豆……”
掌柜听了动静,探出头来,惊奇地问:“孔……孔乙己么?你没有……?”但终究是大年天,掌柜没有说出那个晦气的字。他回头看到粉板,嚷道:“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嘴唇蠕了蠕,但始终没有出声。掌柜见我在温酒,又嚷开:“酒不必给了,就算还上了四文!……豆么?收半价,一文一碟,谁让我是善人,要积点德呢!”
孔乙己张着嘴怔怔的坐在地上,直着双眼看掌柜。直到隔壁又响起和谐拨珠“啪啪”声。我暗地里多加了豆,弯下腰递给了他。他的长指甲断了,手也冻得几乎捏不住豆,有时夹起刚到嘴边,手一颤,又滚落到远处。他见我在瞧他,便不去理会那掉了的豆;待我一转身,他便飞快地将它抢到碟里,伸开拇指和食指夹住,送进嘴里。我又看见他时,他便又不去理会它了,似乎不屑一视。我见状,想笑又不能够笑。
吃完豆,他便又爬了出去。也许他就是这样天天爬着过活的。他在人们的记忆中,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他的境况,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不再见一点点泪迹了。他也许未必知道,他的境况经过人们的咀嚼鉴赏了许久,早也成为了过去,只值得烦厌和无聊。在掌柜的催促下,我关上了店门。掌柜也自然忘不了在粉板上写下“孔乙己,欠十五文钱。”
过年了,远近的爆竹响了起来,看到了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到了毕毕剥剥的鞭炮声,掌柜也笑眯眯的过年了。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者团团飞舞的雪花,笼罩了全镇。就在这举家欢乐的时刻,店外被人们淡忘的残树,在冷风中“啪”地折断了,埋在雪地中……
次日,人们发现了孔乙己的尸体。他的破夹袄不见了,手里捏着几文大钱,倒在了离当铺不远的路边。掌柜和众人在不住咒骂:“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这时去了,真是晦气……”“灾星呀!大年天儿就不吉利!阿弥陀佛!”掌柜骂也骂了,又叹起气来:“可惜我那十五文钱。”他见了孔乙己手里的几文钱,便又嚷开:“这手里的几文,想必是来还我的,我也暂且收下了,安了这个去天国享极乐的心吧!”说罢,便捋起了袖子,用指甲将钱夹起,放在掌上,掂了掂,露出了一丝笑意,又摸出了佛珠,念着走了。众人也一哄而散。雪地中只剩下他那又瘦又黑又冰冷的僵尸。
爆竹又响了起来,天空又闪起了黄色的火光,毕毕剥剥的声音响得震天!
话说孔乙己被丁举人打折了腿后,就很少抛头露面了。连日下来,除了伤痛和饥饿陪伴着他,连鬼都不上门,整个鲁镇像是彻底淡忘了这个落魄书生。伤口疼得直钻心,难以成眠;直饿得饥肠辘辘,两眼昏花。可他呀,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咸亨酒店的老酒,想必是“何以解忧,惟有杜康”罢了。一想到酒,就忘了伤痛,忘了饥饿,忘了羞辱……
一日,他酒瘾发作,想再到咸亨酒店一饮老酒。他抖索着形如枯竹般的手摸索长衫口袋,摸遍了口袋的每一角落。没有!口袋里空空如也,一个子也没有。他颓然长叹,一双浑浊的老眼死盯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了!他想到了重操旧业——偷。刚想到偷时,他还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但空空如洗的肚腹,尤其是那撩人心魄的酒瘾,却一再地提醒着他。无奈他只得狠狠心咬咬牙,用两只手走着来到这人声嘈杂的市面,四处逡巡,搜寻目标。有好几个目标,他都不敢下手。一看人家,不是五大三粗的,就是像丁举人那样有钱有势的,他心里就直发怵。猛然间,一阵乞讨声在耳畔响起:“各位大爷大伯,大娘大婶,大哥大姐,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这老瞎子吧!”转眼望去,人群中一位盲乞丐正在向来来往往穿梭如织的行人行乞。孔乙己陡然来了精神,想扒开人群,从人群里钻进去。有人转身一瞧,见是蓬头垢面的孔乙己,尤其是见到他条化脓溃烂的腿,便撇撇嘴走开了。其余的人见是孔乙己,就当面取笑起孔乙己来:“孔乙己,你如今用这三条腿走路,稳健啊,潇洒啊,哈哈哈!”“孔乙己,未必那书还真能当饭吃,那东西啥滋味呀?”“你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么,你的黄金屋呢?你的颜如玉呢?”“你不是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么,你高在什么地方啊?”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如鸭鸣,似牛哞。孔乙己先是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的,继而面如土灰。只见他绝望地闭上双目,一行浑浊的老泪从眼眶里溢出,滑落在他沟壑纵横的面颊上。人群就这样在笑声中走散了。这么一来,倒也成全了他,帮了他的大忙。原来,这孔乙己,他讲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至于当着人家的面去强拿,他是打死也不***。此时,他悄无声息地蠕动着身子,径直朝那盲乞丐爬去……近了,近了,他看得分明,那盲乞丐的讨饭碗中正散落着稀稀落落的四文铜钱。他不动声色,一枚枚地拿走了盲乞丐破碗里的四文铜钱,而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消失在人群中……大约半小时后,他来到了昔日常顾的咸亨酒店,照例要了一碗酒,一碟茴香豆,慢慢地品味起来。说实在的`,他已经好久“粒米未进,滴酒未沾”了。可他哪里知道,自己喝的竟是别世酒。
酒瘾过足之后,他又慢慢地用这双手走了回去。回到那破落不堪的窝棚里,他任由自己的身子仰面八叉地横躺在用两条破板凳支起来的木板床上细细地咋味着酒的余香。不一会儿,他便酣然入梦了。他梦见自己身着华丽崭新的二品官服,两旁侧立着如云的奴婢差役,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孔乙己满脸春风,面目生辉……回想起咸亨酒店雅间里那些长衫主顾们逍遥自在的吃喝相,自己不由自主地学着他们的样儿悠闲地品味起来。忽听门仆来报:“孔老爷,丁举人前来拜访。”只听得孔乙己懒洋洋地问:“哪个丁举人?”那门仆一巅一巅地走上前来,附在孔乙己耳旁低语:“还有哪个?就是从前欺负你的那个呗。”提起丁某,孔乙己不由得心中隐隐作痛,怒火中烧。“这个混蛋,他来何干?……”正待发作,不料丁举人却径向他走来,满面含笑,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朗声道:“恭喜孔老爷高中,还望您老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说着指着下人抬进来的满满两大箱白花银,嗫嚅着说:“微薄心意,不成敬意,望乞笑纳!”孔乙己原想发作一番,以泄当年之恨,无奈看到满满两大箱银子,当年之恨、旧时之怨竟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庚即露出含笑的温情。
次日早上,鲁镇的街坊乡邻们发现了身子早已冰凉的孔乙己,他正直挺挺的躺倒在那张破木板床上,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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