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这棵老槐树的历史,还要从母亲儿时的一段经历说起。母亲童年恰巧赶上三年自然灾害,饥饿的她啃过树皮,嚼过红薯秧,还偷偷掐过生产队的麦苗用盐揉着吃。那年春天,村里的老槐树开花了,孱弱的母亲挤在人群中,顾不上枝条上的刺针扎似的疼痛,将一捆槐花条抢回了家。晚上,当姥姥抹着眼泪在灯下为她挑了半天刺时,母亲仍沉浸在蒸槐花香甜的味道中,槐花也成了她心目中最美味的食物。所以,当母亲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栽了这棵槐树。
母亲对槐树极为照顾,我至今还记得当家里的山羊偷偷啃掉一块树皮后被母亲痛打的场景。最小的弟弟出生后,家乡也开始了包产到户,但生活水平仍旧在温饱线上徘徊,只有等到槐花开放的日子,才使我们有了过大年般的幸福感。槐花蒸菜,槐花烙饼,槐花丸子,槐花糕,在母亲的巧手下,槐花变成道道可口的美食,慰劳着我们因塞满了太多的稀粥窝头而冒酸水的肠胃。看着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孩子,母亲总是一脸自豪的说:“我说的没错吧,这世上最好吃的就是槐花!”
生活水平伴随着我们的个头逐渐长高。虽说母亲仍会在春天勾下鲜嫩的槐花做出精美的菜肴,但我们吃惯了鱼肉的'嘴,已吃不出儿时香甜的味道。母亲责怪我们挑剔,自己却也念叨着现在的槐花没有小时候吃着香。父亲说:“这是因为你们吃的好东西太多了。”此后的几年,母亲也失去了吃槐花的热情,只是在花期正盛时采一点晒干留着冬天吃。倒是那棵槐树,依旧宠辱不惊地生长着,开放着。
时过境迁,在过了多年食不厌精的生活后,我们又开始喜欢吃槐花了,那种天然纯正的味道,勾起了许多童年的幸福回忆。母亲唠叨着说现代人真奇怪,穷的时候总想吃肉,这好日子过久了吧,又想吃野菜了。话虽如此,她仍乐呵呵地将撸好的槐花给我们送来,还说现在的槐花吃着就是香。
母亲说,明年春天,她还会在院子里多栽几棵槐花树。
碎瓦遍地的老家,立着一棵老槐树。
它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四面灰土飞扬,挖掘机的隆隆声不绝于耳,它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童年的时候就听老家的一个长辈说过,奶奶的小名就叫槐花。奶奶出生的时候正是满村子槐花盛开的季节,奶奶的小名就叫槐花。奶奶很小的时候父母都去世了,奶奶和她的.哥哥相依为命,后来嫁到爷爷家,全家从很远的地方搬迁到现在这个地方,就不再叫槐花的名字了。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有了爸爸那一代,现在又有了我们这一代。
小时候的一年四季,常常出现槐树的身影。
初春时节,槐树冒出一层绿油油的嫩芽,探头探脑的,像是试探周遭的一切。清明时更多的嫩芽争先恐后的生长,一场春雨过后,便有了满眼的新绿。每到这时,奶奶便会拉着我的小手,那是一双温暖而粗糙的手,教我念着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一类的诗词。奶奶小时候的家境不错,上过几年学,一到闲下来的时候奶奶总喜欢带起老花镜读书,并且还不时教导我,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春末初夏时,槐花密密挂在枝头,有了开花的树,普通的家院也变得诗意葱茏。每到这时,奶奶便会拿起簸箕,在槐树下铺上干净的布,用长竹竿打下槐花,然后洗净,晾干。盛夏时节,家人拎着大包小包带我来奶奶家避暑,穿过小巷,眼前的槐树投下的阴凉让人顿生欢喜,树叶早已不是春时的新绿,而是浓浓的发亮的绿,一直持续到了夏末。
在奶奶家,奶奶常会包槐花馅的包子。奶奶把干槐花泡好,拌进肉馅里,说来也奇怪,奶奶的手就像一把秤,装进皮里的馅不多也不少,个个包子都很精致,不一会功夫,包子就全部包好了,再过一会就闻到香喷喷的包子味。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槐花香味刚好中和了猪肉的油腻,我能一口气吃上好几个,撑得肚子圆鼓鼓的,甭提有多好吃了。
奶奶怕我孤单,还专门为我做了一扇秋千,秋千绳一头固定在院墙上,另一头就系在槐树上。秋日的傍晚,坐在秋千上,看落日余晖,看看秋日槐叶纷纷飘落,看奶奶扫院子里的落叶,扫帚划过的地面有清晰的纹印,一棵槐树在我们头顶,我想这就是岁月静好的最美诠释了吧!
可是春去秋来,奶奶终究老了,槐树老了,村庄老了阵阵拆迁的轰鸣声传来,一切都成为从前。
多么希望还能像从前那样,坐在那棵大槐树的秋千上看风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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