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匆忙的脚步被定住了——大片的野草绿得肆无忌惮,而一块约莫半人高、一人宽的石头兀自躺在草坪的正中,它悠闲地看着我,宛如一尊沐浴着日光的卧佛,仿佛在说:“慢点。”阳光洒在它身上,暖暖的。走到石头跟前,一股泥土夹杂着青草的芬芳迫不及待地钻入我的鼻腔,石头的表面是黛色的,就像染上一层浅墨的青花瓷一般。用掌心轻轻摩挲,只感受到无数个凹凸不平的小孔,还盛着几许阳光;再用指尖细细划过,石头的纹路与黄土地有几分相似,再细看指尖,竟有六粒细沙黏在上面,用大拇指与食指相互揉搓,沙子就如赖床的婴儿一般,顺着我的指纹不住地打滚。或许,此时沉睡在我指尖的,便是六个不同的桃花源。
阳光照在石头上,沙子熠熠生辉,而凹下的浅坑看起来则像一个个小潭。阳光的勾勒下,我看见石头的表面爬过一只只辛勤于搬运粮食的蚂蚁,它们成群结队,在这山峰与盆地相间的土地上,以巨人的姿态昂首奔跑。在石头的另一面,我发现了一个褐色的、软软嫩嫩的小球,有半个指头大,就像混混沌沌、灵智未开的小精灵,那是松脂吗?我无从寻觅。
绕到背阴面,我忽然发现石头上刻着一个鲜红的大字——“泊”。笔法飘逸中透出一股悠然之气,精细而不失自然之美。“泊”——鲜红的近乎要刺破我的眼。我不禁回想起自己的生活:自以为在学海里乘风破浪,却忘了最初的港口。时常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同学争吵,考试后为了那三五分便能伤心好几天,更是汲汲于一个个短暂的目标,在不断的奔波中渐渐迷失自己……好像只知机械地前行,却忘了停下的意义,一次又一次从你身边走过,却忽略了这样的美。那一刹,我对你肃然起敬。
俯下身,我与石头对视。我仿佛从你祥和、清静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也许千百年前,你是曹操笔下的“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亦或是王维诗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但你并不居功、更不诉说,只是暗暗地待在尘世中属于自己的一隅,眼看着沧海变成桑田。千百年来,风无数次拂过你的面庞,可未带走任何东西、也未注入任何东西。
淡泊并不是力不能及的无奈,不是心满意足的自傲,更不是碌碌无为的哀叹。淡泊,是“不以一毫私利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石,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我未曾见过哪一块石为了功名利禄在尘世间奔波,也未曾听闻那一块石起到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重大作用,他们是大自然的产物,也坚守自然的本心。
“你只是停泊在世间,也以一颗淡泊之心面对世界。是吗?”我问。你没有说话。你的目光,仍是祥和、清静。那一刻,我也想成为你,成为一个暗暗地待在尘世中的一隅,静待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灵魂。转头,草坪中点缀着数朵嫩红的花,仿佛刚睁开惺忪睡眼。一只不知名的蝶停在花上,正扑扇着翅膀,她深吸了口花香,想“偷得半日闲”,陶醉于其间,我不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忽然想到了顾城的一句诗:“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此刻,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那年出生,爷爷家门前种了五棵桃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每年花开花落,美不胜收。甚至在年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这种美,只知道它很美。我和朋友在满是花瓣的地上玩耍,在柔弱的树枝上荡来荡去,有时还残忍地掰下几根树枝,一点一点地把花瓣摘下来,扔在地上。又一阵风吹来,又一朵花落了下来,落在我身上,落在地上,就像一片粉红色的小海。
再大一点,树也像我一样长大了,开始结桃子了。我不喜欢这样,因为它们吸引昆虫,让整个桃林憔悴。我开始讨厌它,很少去树下玩。
后来我上学了,再也没见过粉海。偶尔去爷爷家,看到的都是残缺的树叶。我再也不想靠近那个小桃林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一年比一年衰老,一年比一年憔悴,已经失去了青春和美貌。
又过了一年,终于有机会春天去爷爷家了。我仿佛看到了无数的虫子在啃树叶,那种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还没来得及想,一股淡淡的香味就悄悄向我袭来。是粉红色的大海和熟悉的树枝。这朵花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一阵熟悉的风像孩子一样吹来,树枝上的粉云被风吹走,像孩子一样落在我身上。我希望时间能为我停下来,哪怕是一瞬间,让我享受这久违的美好,保留这一刻的美好。但是我不能留下来。小时候还铺过粉色地毯的地面,现在还很美。直到那一天,我才意识到,它还可以是美好的。是一样的花瓣,一样的香味,一样的触感,但是不一样,因为太美好了。
带着童年的眷恋,离开了,想象着明年又能看到桃花。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极其寒冷。我又来到爷爷家,想看看冬天的桃树,但是什么也没有。它们因虫害而死,释放了之前所有的美丽。让我最后看一次,看看它最后的美。
在我面前的是在风中飞翔的粉红色,为我释放着美丽。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喜欢阳光照射在脸上的愉悦感觉,就像现在一样。
骑车到十字路口,红灯亮了。不经意间仰起脸,发现路边那棵略显苍老的树。它的树干又粗又厚,仿佛是它百年沧桑的见证。因为是秋天,树枝上只有几片稀疏的叶子在阳光下晃动。
我不知道这棵树的名字。我只记得我第一天去奶奶家的时候看到过它,那时它的叶子是那么绿!现在,树叶变得非常受欢迎。一阵风吹来,树叶从树干上落下。不经意间,我发现树顶的一片叶子晃动着身体,仿佛在试图挣脱树***枷锁。树干似乎不想让它离开,但还是固执地坚持着。而此时的叶子似乎下定了决心,抖得更厉害了。又一阵风,叶子终于离开了树干,它先是随风在空中升起,然后慢慢旋转,旋转,在我们面前展现出它最美的舞蹈。我仿佛看到了叶的绯红的脸在风中灿烂的微笑,美丽的舞蹈在风中起舞,却是自由的!
我的心震惊了。那一刻,它的美就像叶尖上的露珠,在生死边缘轻轻舞动。为了自由,它宁愿选择死亡,把那一刻变成永恒。
我觉得是幸福的!
我觉得我也很幸福。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证了一片叶子的美丽。这一幕虽然微不足道,却很感人。
绿灯亮了,我跟着车流骑过马路,却忍不住回头看。风一吹,树上的许多叶子从树干上挣脱出来,在空中飞翔,就像诗中那句美丽的话…
展现美丽不需要太多时间,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就像那片叶子,但在我心里却成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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