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需要上课,我随便把吊篮装进一个塑料袋,随手塞进书桌里。
中午放学回家,我把吊兰从书包里拿出来。眼前的吊兰一脸憔悴。鲜嫩的绿色因为缺水而无精打采,就连引以为荣的金边也似乎营养缺乏变得黄巴巴的;没有了风的伴舞,叶子也不再洒脱,更为甚者,因为蜷在逼狭的空间里,有的叶子已折断而耷拉下来。
“金边吊兰如此娇贵。”我不禁感叹道。想想学习时间的紧迫,内心生出了不再精心护养的念头。考虑到是朋友相送,我还是随意找了一个矿泉水瓶,剪掉一半,装些水,算是给它一个栖息之地。我把吊兰插在“花瓶”里,往阳台一放,便不再管它。
时间在我读书、写字的程序中悄悄溜走,这个程序里既没有编排为吊兰换水,也无对它裁剪。直到有一天,我去阳台换鞋,才又和它偶然相遇。它是那么单薄瘦小、那么楚楚可怜。但精神明显好了不少。我不免端起“花瓶”,稍稍认真地看它起来,蓦然,我发现“花瓶”里多了些东西,那是吊兰的根,刚刚长出的根,长短不齐,却白中透亮,像刚刚生出的笋芽。我又细细地观察起来:叶子虽然单薄,但绿色明显加深,黄巴巴的金色确实比先前亮了许多,身骨也壮了不少。
我仅仅给了它一个简陋的生长环境。我心中似有所悟,赶紧找来剪刀,轻轻地剪去折断的.枯叶,生怕弄疼了它。我迫不及待地跑到附近的花鸟市场,挑选了一个刻印着吊兰的精致花瓶,又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把它安放在花瓶里。做完这些,我心里顿觉轻松许多,又不免细细品味起来。花瓶内外的兰花相映成趣,而瓶内的吊兰更见妩媚。
从此,我的生活里添了一项新的内容,了解吊兰:吊兰,草本花卉,喜湿环境,勿施浓肥,适宜温度13℃~25℃,光照温和,注意通风、定期换水及土壤……照养吊兰:换水、施肥、晒阳、通风、裁剪、换水……
我享受这单调而又富有味道的生活。
吊兰似懂知遇。我越发照养得精细,它越发妩媚多姿。微风里,它揽风轻舞,俊俏飘逸;斜阳中,它映照晚霞,艳丽多彩;晨起时,它轻吐馨香,清素淡雅。每每此时,学习的劳苦、郁积的烦恼便烟消云散。吊兰,成为我不可缺少的伴侣。
难忘那个狂风肆虐的下午。屋外的树枝摇摆不定,呼呼的风声张扬着它的威力。我立刻紧张起我的吊兰了。它能承受起这样的摧残吗?它要是摔倒了怎么办?叶子折断了,会疼吗?我似乎感受到了它的疼痛,不安纠缠着我的心,听课也没了心情。放学后,我便冲出教室,疾跑回家,打开房门,直奔阳台,抱起抖动不止的吊兰返回琴房,轻轻地将它放在书桌上。吊兰安静了许多,微微向我摆动的金边绿叶似在表达它此时的快意。
我细细端详着它,不觉笑出声来,心中一个灵动:感念,能创造出美好的境界。
飞花飘啊飘啊飘在空中的时候,我正在抬头看。佛说:“看花不是花,本是心中花。”我之所以有这个闲情雅致,是因为我的心情也跟这花一样正在凋零。医生说,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被生存打击的事实在狠狠地提醒着我一件事,好奇心***死猫。我是一只猫,快死的时候漏洞百出。
我的医生也不过是兽医,据说在人类的世界还是很正规的职业,据说在YY幻兽小说里是个很赚钱的职业。不过我的生命力这样急速的流失让我的医生很吃惊。他不知道我是被我的好奇心压抑所以整天才萎靡不振,所以我现在只能等死。
我的好奇心是跟我的小主人学的,他对什么都好奇,只是遇不到好的老师来教导。他是个悲哀的小男孩,每天喜欢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麻雀。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样想的,只是他的.表情和寂寞在深沉地传染着我。在我这样一只小猫的眼里,他总是显得那么高深莫测。
我跟着他学着看向窗外,那些麻雀看起来很好吃。小主人也是这样觉得的吧,不然不会这么看着。我的好奇在于小主人,在于为什么窗外的麻雀不飞进来,然后被我的主人抓住给我烤了吃。我是一只懒猫,我自己抓不到小麻雀的。
我一直都觉得一定是这样的原因,只是后来主人的做法让我颠覆了我的一贯逻辑。
一只看起来很好吃的麻雀飞进了屋子,横冲直撞的,却怎么也飞不出去。于是它轻轻松松地落到了主人的手里。我在一旁幻想它的美味,眼睛充满渴望。主人捉着麻雀好久,哀伤的眼神盯着麻雀的翅膀,最后,一松手,放飞了它。
我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开始扑到主人身上,张牙舞爪地弄伤了他的手。我的主人却不动,似乎不后悔放了那只麻雀。我看见他的眼神,好奇心空前地膨胀起来,自此也留下了病根。
最后我才终于明白了,主人看的是麻雀的翅膀。主人的心总是渴望自由,被小圈子禁锢,希望拥有的是一双翅膀。只是没有人给他心灵最大的帮助和安慰,被外界所吸引,日渐膨胀的好奇心让他变得越来越忧伤。
想清楚了,我决定把好奇心扩大,想了想,下辈子还做猫。
一路上我走走停停。我看见屋后的小河在融了冰以后又开始不停歇地奔跑起来,仿佛看见河里有达利画的软钟,随着水流一去不返。试着挽留,又从指隙溜走,反倒是初春的水沁凉了指尖。闭上眼,听时光流走的声音,又好像有古老时钟的声音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当--当--当--”滴落着时间。然后,我静静地凝视着流转的水面,又觉得自己看着的不仅仅是那片波光粼粼。
停停走走,我伫足在某条小径上。初晴后的小径还有被雨水滋润过的痕迹,有种洗去所有尘埃后的清明。隔着帆布鞋的鞋底感受到径上鹅卵石带来的奇特享受,突然就有了想要褪去鞋袜的冲动。然后,我真这么做了。有些疼,有些凉,更有些湿泥透过脚指缝的滑腻感。不能说怎样怎样的舒服,只是看着自己的光脚丫便忍不住一个人傻笑出了声。
径边被栽种着许多花卉。茶花,梅花,迎春花。还有些叫不上名的。这些花都开的极好,也许真如席慕容说的朵朵都是它们前世的盼望,所以才会这般的精雕细琢想要开出一树嫣然吧!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欢喜,采下了一捧姹紫嫣红,不知这于它们是成全还是辜负?
怀抱那一捧姹紫嫣红,继续紧跟春的脚步,最后连自己也不知落脚在了何处。只见那窄窄的柏油小路和两边一直蜿蜒向前排过去的杉树,像极了只能在梦里见着的`景致,若此时再听首舒伯特的《小夜曲》怕是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好。
不知什么时候本还明朗的天空竟又飘起了雨,雨丝沁入纤维,湿了衣衫,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才想起春日里的天是不该信的,这一秒的阳光明媚,说不定下一秒便是细雨绵绵。该跑回家的,只是在奔跑的前一刻我记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报告,据实验表明,在雨天走路和奔跑淋到的雨水是一样多的,所以我放弃了奔跑的念头。沿着来时的痕迹,不紧不慢,继续辗转在各个地点。
春日里,在天晴的时候,该到外面去走走。
刷子是我家楼下的一只流浪猫,全身长着深金铜色的斑纹。它总喜欢不紧不慢地迈着小碎步,身上的毛也跟着一起晃晃荡荡,流光溢彩。因为毛长,尾巴竖立起来的样子像把板刷,我便叫它作“刷子”。
刷子能算是我的玩伴。暑假里,同学大多忙于补课,我找不到什么人聊天,更找不到人去逛街、打球什么的,便经常去逗刷子玩。渐渐的,刷子和我混熟了,每次见面总是长“喵”一声和我打招呼,然后就挪上前来蹭我的腿。每次它总是故意紧紧贴着我的裤子,像一条泥鳅一样滑过来,再转个向滑过去,一边使劲地把脑袋往我腿上蹭,末了还意犹未尽地用尾巴尖儿绕着我脚踝,轻轻地那么一勾。隔着裤子我都能感觉到它皮毛丝一般的手感。蹭完,它还朝我回眸一“瞄”,接着便翘着一根板刷尾巴,眯着眼心满意足地走了。
除了喜欢我,刷子似乎也很喜欢车子。它每天都要带着审视的目光围着小区里的\'轿车转,拣一辆最光鲜的,爬上车顶,在上面像块抹布般瘫坐下来,一坐就是半天。刷子还在车顶上舔自己满身油亮的毛,或者肚子朝天打瞌睡,或者以居高临下的神情望着来往的人们。但凡看到刷子这德行的人总是说:这猫简直就是一大爷啊!
有一天,刷子突然对快递员那辆堆满了包裹的助动车起了兴趣。它踩着小碎步挪到车子边,探头探脑地往那堆包裹上张望,试探性地抬起爪子戳戳脚踏板。看到我来了,它便高兴地跃上了坐垫,拨弄起快递员挂在车把上的帽子来,左一勾右一挠,就像在揍那顶帽子一般。
旁边一老太见了也啧啧称奇,然后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猫倒是好玩的,只可惜活不过冬天吧,它黏人,很容易就会被抓去把皮剥了的……”正逗它玩得高兴的我,立刻惊悚得额头冒汗!
暑假结束,天气渐渐地转凉了。有天早晨上学时,刷子没来送我,我以为它去找自己的同类了,大概明天就会回来的。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一直不见刷子的踪影。每天放学后我都要到刷子待的角落去转一圈,我真担心,怕那老太一语成谶。
但是,在秋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季节里,我终究没有再见到刷子——我的朋友。我终于不得不想:大约刷子的确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刷子,这只温顺可爱的流浪猫,它没有毁过什么人一片瓦,也没有偷过什么人一条鱼,最多,它只是沾了几粒灰尘在他人身上而已。为什么就是有人,连一只小猫都容不下呢?仅仅是因为人类是所谓的强者?仅仅是因为它有一身漂亮的皮毛可供人换几个钱?就为这点小利,我失去了一个玩伴,而刷子失去的,是在这世界上生存的权利!
在秋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季节里,刷子出现在我的梦中,像以前一样满足地蹭着我的腿。作为人类,我羞愧难当……
我终于明白,不是所有的梦都是拿来追的。能追的梦,叫征服。还有一些梦,是拿来藏在心里的。
藏在心里的梦,叫善良。
附近有小商店。我去买了四洲紫菜,沙爹牛肉干和蒸馏水。曾有一养猫的朋友告诉我,养尊处优的猫是吃四洲紫菜和沙爹牛肉***。
用瓶盖盛出水,将紫菜和牛肉干撕了小块放在它面前。似乎是嗅着食物的味儿它睁开了眼,看着我。不带笑意,在我看来,里面有着某种不确定的情绪。约莫20秒后,它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蒸馏水,接着,居然走开了。不受嗟来之食。看来,这是一只有原则的猫。
我没有拧着猫的耳朵善意地强迫它吃我卖的东西。毕竟人有人的生活之道,猫有猫的活法。只是质疑于他的慵懒与无为。难道没人告诉过它:在阳光下躺着让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溜走是一种浪费,这种浪费本身是一种非理性行为;作为一只至少是一只生活在21世纪中国的猫,总该耳濡目染了中国人中庸的理性和当今世界的信息泛滥吧。这种理性不是更加促使这只猫出现在PC机旁或电视机边的吗?怎会允许有如此小资的闲情趴在太阳下酣睡或冥想?记得迪特里希?朋霍费尔在《狱中书简》里说的“时间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宝贵的礼物,最无法挽回的东西”,“每当我们回顾失去的时间时,就感到如此的不安”。而它的小布尔乔亚气质与非理性却让我羡慕不已。我已深陷在这个理性而苍白没有闲情匆匆忙忙动荡不已的社会大旋涡里了,那路只有愈走愈远,而不会回到从前的那种“肆意地挥霍青春只因为我还年轻”的日子。
我的手机铃声适时地响了,提醒我还有15分钟的吃饭时间接着要去参加一个重要宴会,而不是站在路旁思考一只猫的理性与非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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