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愈来愈冷了,我又感冒了。倚在阳台的躺椅上,我在午后阳光洒下的满目碎金中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这静谧的确是难得。这座城市已经被包裹着钢筋水泥的闪亮、精致和华丽,满街的钢铁甲壳虫像善于繁殖的蟑螂在钢铁的怀抱中驰骋。每当想起这些,我就要怀念姥姥家的老房子:远离喧嚣的城区,固执地保留它原始的粗糙,后院出去有一条清澈见底、可以看见细沙间小蟹张牙舞爪的小河,有一颗垂下无数徐根的大榕树,撩拨着我儿时的记忆。曾经不懂感伤,尽情放肆地欢笑,而今爷爷去世,姐姐哥哥们工作去了,老屋只剩姥姥和舅舅婶婶们,似乎失去了记忆里的气息。我回忆着烤地瓜的香味,偶遇素靓山百合的惊喜,以及屋顶上每天携带着悠扬哨音准时回家的鸽子们,告诉自己,曾经有过,便是可以感恩的了。那些带着甜丝丝的笑脸的时光,总是温存地在心里沉淀,沉淀。如今仍能享受这短暂的静谧,也便是可以感恩的了。
隔壁学琴的姐姐放了一首钢琴曲,虽打破了这静谧,却也柔和的让人不禁微笑,微笑这些可爱的音符弹跳与碎金上的活泼。仔细一听,竟是霍洛维茨的《Sonata》。记得有人说,世界上真正能“玩”钢琴的,便只有老霍一人。是啊,孤身一人流亡异国70年,多少愁苦辛酸,多少疼痛郁恨,竟都可以让他当成解脱苏联教条音乐教育束缚的机会,竟都可以化成这般的释然与豁达,这般的活泼与轻盈!感慨之际,猜想着他一定有颗懂得感谢生活的心。不管是偶然的幸运还是多少辛酸和痛苦,都可以融入他指间的乐符,与他欧洲人特有的高鼻梁、大鼻孔和一脸的无表情相映成趣。还有莫扎特,生活的艰辛和无奈,使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却从未放松对音乐一贯的坚持,他的音乐竟也是那般纯真无邪。靠的是什么?也许就是做音乐时,他们能想到的都是生活的美好,能做到的,都是感恩。
不仅吟起了苏东坡那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吟起了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些豁达、释然,都应来自感恩吧,否则历史给予他们的不公那么多,谁何以堪?
是谁在喊我?噢,母亲。原来我睡着了。天已将黑。母亲送来一碗菜叶、碎肉沫熬成的菜粥,热腾腾的,吃下去出了一身汗,病也好多了。感冒的药从泰诺到快克,唯一不变的药方便是这碗熬进了母亲殷切的心的粥。而这“熬”字,又岂是当今时代的泡面奶粉一冲一泡可以堪的?母亲面带微笑地望着我吃粥的模样,晚霞将她的脸和背都染红了。又想起自己是在阳光中睡着的,便觉得很幸福。
我想,这就是感恩吧。
心灵很小,世界很大;或者,心灵很大,世界很小。宇宙的距离,也许用感恩可以到达。
如果世界黑暗阴霾,人就是不透明的。我们不懈努力的方向,就是让自己透明。感恩,让人宽容,让人成熟。
英国著名作家戴顿写过一部名为《舍己树》的作品。说的是一颗树爱上了一个男人。年轻时男人想赚钱,舍己树让他采下自己的果实,中年时他想冒险,舍己树让他砍下自己的树干造成一艘船。当他年老倦怠,舍己树所剩无多,却仍说:“朋友,我有一个不错的树桩,坐下来休息吧。”舍己树一直很快乐,即使貌似卑微,但它确实真诚的诉说着因付出而享受的快乐,因快乐而心怀感恩。
世上有天生的乐观者和悲观者。而感恩,常为乐观者所选择。在他们看来,一片沐浴和煦微风的草原让人感恩,草原上洁白悠哉的羊群让人感恩,温暖草地羊群的太阳让人感恩。因此,乐观者更加乐观。
雨果写过一篇名为《我们都是瞎子》的文章。他在结尾处写道:“我也是瞎子,我只知道说啊说啊,没有看见你们是聋子。”这是多么深沉压抑的一种情感,我仿佛能听见他深邃的悲痛和绝望。他难以怀抱感恩之心,却让自己更加身陷痛苦而不可自拔。
批判世界,是将众人的悲集合在自己身上,而感恩世界,是汇聚每个人微薄的`乐趣,再平分给众人。
北极星是晦暗夜空的感恩;含羞草是苦涩草丛的感恩;比塞尔是撒哈拉沙漠的感恩。
感恩着,我们歌唱生活,当有人哭泣,惆怅,悲伤,沮丧,他们都犯了一样的错,就是让别人掌控了他的情绪。而感恩,是有一个跳跃的灵魂,在逆境中驾御生活。
我们感恩青春,而并非年华;我们感恩智慧,而并非桃面,丹唇,柔膝;我们感恩自由,而并非名望,财富。我们感恩,如同年老的骆驼在旅行的前夜咀嚼干草,它即将踏入沙漠,却依然心怀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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