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千辛万苦的行程终于抵达目的地了,我终于走到了这熟悉的村口。回想当时不到十五岁就从军,如今已经快要八十岁了。这一别竟然有六十五年之久了,希望家里人都还健在,希望他们还能认得出来我。
如果有年轻时的体魄,恐怕这一刻我早已飞奔到家了。只可惜,多年的征战,使我身上落下了无数的刀疤,得了不少疾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父母,哥姐会认得我吗?一想到这,瞬间的欢喜便化为忧愁!
“呱呱”“蛐蛐”一阵阵蛙鸣,虫鸣传来,好熟悉的生意,好美妙的乐曲。这大自然的天籁,那战争的厮***又怎能与之比及呢?我不禁想起了少年时的快乐时光,赶紧加快步伐。
我家差不多就在这附近了吧,我环望四周,希望眼帘里能出现那熟悉的身影和那个温暖的家,然而却一无所获,我焦急地皱紧了眉头,恰好一老农经过,我赶紧向他询问:“请问**家在哪,怎么没看见?”“噢,看那一大排松树后面,就是了。”老农用手给我指了指,顺指而望,但见野兔从狗洞钻出钻入,野鸡在墙上乱飞。即便我不愿相信那破屋就是我家,但还是前去看了看。
来到屋前,咳,这的确是我的家呀!不过怎么如此破烂不堪?轻轻地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眼前的一幕瞬间让我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只见庭北立着四块墓碑,上面竟写着爹娘哥哥姐姐的名字。我的心都碎了,眼泪瞬间如雨淌下,我苦苦等了六十五年竟是这样的结果,“爹娘……”我嚎哭着扑在他们坟墓前,身子瘫痪下来,泣不成声……
战乱啊,你真的是魔鬼啊,你让我失去了亲人,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健康,我恨啊!我多么希望我可以出生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啊!
十五岁那年,离开了家乡,离开了亲人,走向那无情的战场。我天天盼,天天等,终于到了我八十岁那年,才得以如愿以偿。
经过长途的跋涉,我终于回到了家乡。我急忙问乡里人:“我的家里还有谁啊?”乡里人回答:“远远望去那就是你的家,松柏森森,一篇坟墓。”野兔从狗洞里钻进钻出,野鸡在屋梁上飞来飞去。院子里长着野生的谷子,井边长满了野生的葵菜。我采些野谷舂谷做饭,摘下葵叶算是汤。汤和饭做好后,我却不知道应该叫谁一起来吃。
我又想起了家人,孤零独处,一口饭、一口汤也无法下咽,只能茫然的向东空望,默默流泪。我感到无比的绝望。
啊,战争,你给劳动人民带来深重的苦难,我已经无依无靠了,这都是因为你,我不希望有的人因为你变得跟我一样。我希望拥有和平美好的生活!
秋天已经接近尾声,连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也已凋落。天色已近黄昏,在凄清的羊肠小道上,走着一个孤零零的老兵。
他两鬓斑白,一身破旧的布衣,那老树皮似的手拄着一根拐杖,蹒跚地朝着他记忆中的家走去。
六十五年了!整整六十五年啊!或许,家乡未曾发生多大变化,但这位六十个春秋未踏上故土的老人,却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老兵又累又渴的坐在路边休息。这时一个农夫模样的老人走了过来,老兵赶紧追问:“请问老哥,这田河村怎么走?”“那不就是吗?”老兵顺着老者的手望去,可不是?——有时候家就近在咫尺,却又找不到。老者上下打量着老兵,指着一处破烂的茅草屋说:“你是袁衮吧!那便是你的家,你的家人因为一场瘟疫去世了!”老兵听了,泪水不断往下流,可还是忍着巨大的悲痛,说:“多谢。
迈着铅块般沉重的步伐,老人来到久别重逢的加。野兔在狗洞里肆无忌惮地钻进钻出,似乎没把老者放在眼中,野鸡在屋梁上蹦来跳去。房屋四周,一个个坟冢紧挨着,上面刻着老人亲人的名字。庭院中杂草丛生,还长满了野谷,昔日井旁的木桶已倒落在地,周围还长着茂密的野菜。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泪眼婆娑,想起了儿时:娘亲坐在凳子上纺织,爹爹去了田野里耕种了,年幼的妹妹在一旁玩耍,姐姐追着他,整个庭院中充满了欢歌笑语。不是娘亲还为他擦汗。真可谓是“其乐融融”!而现在确实天壤之别。
想着想着,渐渐地,夕阳收了最后一缕光辉。老人将野谷捣碎做成了香喷喷的米饭;用野菜煮成了鲜美的汤。却不知道送给谁吃。老人一想到昔日幸福的家庭,老人不禁潸然泪下。他已不能想年轻人那样嚎啕大哭,只有凝聚那六十五年的艰辛,六十五年的思恋,六十五年的期盼,六十五年的沙场风尘,六十五年的人世沧桑的老泪,扑簌簌的落到满布征程的衣襟上。
古诗原文: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望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记不得是第几个不眠之夜了,独倚帐前,皎洁无暇的圆月悬于穹窿,清冷银华轻洒我身,破旧的披风尽显黯淡,古朴的盔甲早已脱落殆尽。“唉——”黝黑苍老的手掌紧紧地攥着刚从军中发下来的布告文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家,我的家,明天就要回家了!忆当年,年少十五从征军;蓦回首,暮年八十始得归!久经沙场,身经百战,早将生死置度外,盼得归家六十载春秋日夜。一切是那么地突如其来,似是释然,又似是踟蹰,归家之途,注定不会平凡……
艰难地熬过最后一次漫长的守夜,熄了篝火,天已经蒙蒙亮了。河边洗漱,清澈明净的水面倒映出我那龙钟之颜,抽出锈迹斑驳的战刀,剔理满面白发银须,缓缓地脱下铠甲将之收好,此时心情却是复杂不已。身着素衫,肩负青囊,与军中战友依依惜别,独自踏上归途。
翻山越岭,渡江涉河,凭借着生涩的回忆,我只是一味地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罢了,似是走了十日又走了十夜,四周环境的轮廓也是愈渐清晰熟悉起来。我竭力想让自己回想起什么来,可是茫茫脑海中的记忆早已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埋头苦赶,不禁加快了脚步。
“哎哟!”光顾着想,闻声,我壮实有力的肩膀似乎撞到了什么人,回过神来,地上躺着一位年迈老太,见其行动多有不便,于是扶将起来。
“不好意思啊,人老了身子骨和眼睛都不中用咯,您……”老太弓着驼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起头,老脸露出菊花盛开一般慈祥和熙的笑容。
不等她把话说完,望着她的容颜,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停地在颤抖着,心脏也开始不规则地狂跳起来,几乎是以吼的嗓音道:“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是你隔壁家的玩伴啊!”
“你是——?”老太似是被我唬得愣了半晌,之后脸色骤变,“是你!终于回来了!六十多年了啊——”
听罢老太感慨,俩人无语良久。“那个,”我首先打破了沉默,寒暄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好吗?还有我家里还好吗?”
“好……”老太神情一变,似是有什么忌讳,刚欲出口的字被硬生生地咽回口中,语气一转,变得悲凉无比,“远远望去,那里便是你家,参差不齐的松柏蒿草混杂,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好几座残破低矮、相连一起的坟墓……”
老太说到后边,越说越小声,我的心一下子坠入了深渊谷底,老太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拄着一根拐杖,悄悄地走了。“当初的预感,恐怕是真的……”留下两眼空洞无神的我,嘴里不停地喃喃着。
难以想象站在这个曾经被我称作“家”的地方,此时满眼却是尽收破败之景。门板已经少了一块,剩下的那块斜躺在门槛上,虫蛀得厉害,满是孔洞。土墙和石阶尽数被沙土掩埋,角落覆着碧绿的层层青苔,纸窗腐烂得一点不剩。“飒飒”连声,草丛作响,几只矫健的野兔飞快地钻进了门旁的狗洞,同时屋顶上掠过野鸡的.影子,践下一地的碎砖碎瓦。迈进大堂,天井积满了泥土,生长出不少野生稻谷,枯井边缘附着嫩绿的葵菜。走进里屋,房间似是荒废已久,再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满地狼藉,凌乱的家具被厚厚的灰尘给盖住了。
我房间里的摆设跟我走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变动,入眼的是我那张床铺,仔细一看,枕边放有一封书信,稍稍正坐在床沿上,略有忐忑地展开了那封书信,或许时间过于长久,纸片发黄伤菌得厉害,即便已经模糊不清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父亲的字迹,把能读的都给读了下去。
“苍天保佑,愿我们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孩子一面……”读到最后一行,看着父亲和母亲的署名,我不由得悲从中来,心头一股酸意伴着痛楚涌了上来,儿时的记忆画面开始接二连三地浮现,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我已热泪盈眶,不知是疲累还是伤心,斜卧在床,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后来还是被饿醒的,迷迷糊糊地朝窗外看了看,已经是黄昏日暮时分了。生起一团火焰,借着火光采摘葵菜、收割稻谷,细细地舂出大米,架上铁锅,娴熟地做起饭来。饭菜不一会儿就做好了,浅笑着整理了一下餐具,将饭菜端将出来,才想起偌大空荡荡的房子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看着热气腾腾喷香的饭菜,我呆滞地自嘲自笑了笑,顿时没什么心思胃口吃饭了。
走出房门,扶着门窗,淡淡地向着东边望去,目光正对松柏树下的墓地,夕阳的霞光照得坟墓上的碑石拖出长长的影子,将整个画面渲染得荒凉无比。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衣襟一湿,我伸手触碰着那点温热,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才发现,自己的热泪情不自禁地流落而下,双眼,变得模糊、迷离起来……
“哥,你睡了吗?”
小妹,推开沉重的房门。在嘎吱嘎吱的声音中走向我。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摇曳的烛影,沉重的叹了口气。
“小妹,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不要告诉爹娘,我要去参军。”小妹疑惑的望向我。
“你也知道,爹娘的身体状况是一年不如。我怕,我这一走,爹娘知道了,必定会阻止我参军……”
“哥,不如我替你参军!”
“胡闹!这战场上不是女儿家可以上的,再说,爹娘还需要你照顾。”
这……小妹,皱紧了眉头。“你就不要犹豫了,再说万一我参军成了大将军,等我回来,有好吃好玩的都给你。好了,夜深了,去睡吧。”我果断的把小妹推出房门。
……
时间有多漫长呢,我早已忘却,从一名少年变成一名年迈老人,让我倍感伤怀。不过,终于可以返回故里,倒让我有万分的激动。
“老乡,请问您知道孙大爷的家现在在哪儿吗?”
他奇怪的望了我几眼,指了指山上那个地方,说道:“你是外村的吧,孙家人早就都死了,诺,你去那里去看看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死了。
我像掉入死海中,浮浮沉沉,那种希望破灭的绝望,一瞬间从心脏涌入全身各处。我慢慢的走向那所谓的家。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破败的场景:屋顶上的茅草稀稀疏疏,很多落在地上。杂草丛生,抬脚进去,一股潮湿而又刺鼻的味道让人闻了不经做呕。那井盖上生满青苔和尾葵,庭院中都已生满野谷。我向屋内走去,厨房的炕头上已看出任何颜色。我不禁咳嗽起来。
也罢,也罢。
天色渐晚,煮了一锅羹饭,我熟练地盛了好几碗饭。“来……”,话语像突然被人掐断了。我默默放下碗筷,向门外走去。
落日的余晖落在我脸上,我闭上眼睛,浑浊的眼泪落下来。
“无心之悲痛?何人知乎?”我喃喃曰……
秋风萧瑟,残叶落败。巷口一位老翁手捧一碗做好的饭菜,看着夕阳黯然伤怀,不禁泪湿衣衫。
曾记年少,日耕夜读,生活如湖水般平淡而安详。本以为此生就是如此,又怎料烽火连天,硝烟四起,世道突然纷乱,战争连绵不断。朝廷征兵,我在其中,不肯将老母留在家中,奈何圣旨难违,军事吃紧,无奈只得泪别母亲,满嘴只道“等儿归来”。
沙场莫测,多少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只因心中的执念,一定要遵守许下的诺言。时光匆匆,铜镜中青丝变白发,胡须已落霜,尽管时光在身上刻上了道道痕迹,对家乡的思念也一点不减。一次次月圆之夜向家的眺望,一次次梦乡之中出现母亲的身影。不,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回家!
六十载光阴逝去,时光已不再来,再站到那熟悉的巷口,却已发现物是人非了。
熟悉的面孔已不在,村中人陌生的脸庞让他感到无尽的孤独与落寞。却还一直寻觅着,我的家在哪?随便问了一个同乡:“我的家里还有谁呢?”“这……他们都去世了。”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那就是你的家。”他指了指,叹了口气后离去了。
这还是那个家吗?颤颤巍巍走到门前,破旧斑驳的大门只余半块门板,房顶上的砖瓦残缺不全,院子中一棵古树伸出。屋梁上有野鸡在哀啼,厅中、院中长出了各种植物,后院中的狗洞已变成了野兔洞。推开小屋的木门,桌子、椅子、床铺,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岁月尘封了物品,却封不住亲人。采集好食材,做好饭菜,有谁能够与我进餐了,只有我自己一人罢了。
缘起缘灭,那往事已随风飘散,剩下的,只有我那在风中飘零孤独无助的心。
一路上,他不断的想,不断地对自己说:“我的爸爸妈妈们,他们还健在吗?我的姐妹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回了家,他们还认得我吗?”带着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他的步伐不禁快了许多……
还未到村口,他便急匆匆地拦下一个村里的老乡,急切地问:“我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你是?”那老乡狐疑地打量着他。“我就是六十五年前参军出去打仗的少年啊!”“啊,是你!”“快说,我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老乡那热情洋溢的脸上,瞬时变得冰冷、沉痛。半晌,他指着远处一片小林子,说:“那儿就是你的家,松鼠、柏树间,一片荒凉的坟墓。”蓦地,他明白了一切。出征在外六十五年,回到家乡,竟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抑制住失去亲人那满心的悲痛,步履蹒跚地来到家门口,推开那尘封已久的大门。房子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随处可见那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漫天飞舞的灰尘更是络绎不绝。狗洞里已不在有家狗了,而是一大只一大只的野兔从中钻进钻出就连一向惧怕人类的野鸡,此刻也在房梁上飞来飞去。庭院里一株又一株野生的稻穗迎风飘扬;井台边兴起的野葵欣欣向荣。
此时,他的肚子已是“咕咕”地叫了起来,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只好采写野谷舂米做饭,弄些野葵煮汤做菜,凑合着填饱肚子。
汤和饭一会儿就熟了,却没有哪一个能与他共享。想起从前一家人围在桌旁吃饭那有说有笑的情景,他再也没有心思吃饭了。走出大门向东张望,泪,再一次洒落在他的征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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