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默默地泣着泪,山风撕卷着酷冬没有摧落的残叶,山野外不时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四处平常都掩没在荒草丛中的坟茔,也因了坟飘的舞动而昭示着它的存在。
哦,清明了,人们都在忙着祭坟怀祖了。我独自在山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去。身在异乡,远离家园,逢年过节的那孤独真是莫可名状。今天一大早,总觉得心里憋闷得慌,便不自主地走上山来。
密密的细雨交织成一张死寂的网,网住了远山遥村,也网住了我的眼睛,网住了我的思绪和记忆。几百里之外老屋后那一片松林中祖母的孤坟,此刻似乎也模糊了。曾几何时,坟边有几颗树,坟头有几株草都是那么清晰可数的。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好久好久没回老家了。
我怕见行人!我避开了行人,专拣那僻静荒芜小路走,任草树上的露水滴落在头上身上。钻林入草,衣服都要湿透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群野蘑菇,那么鲜活,那么新嫩,而且正是祖母和我都特爱吃的奶浆菇!有的正顶着泥土从地地里钻出来。
那蘑菇似乎正笑着向我招手!我忙忙地脱下外衣,拣采起蘑菇来。我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童年。我的童年是在祖母的手中度过的。父辈兄弟三个,我父亲是老大。我是孙辈中的老大,又是儿子,祖辈父辈都拿我当珍宝。祖母更是珍爱有加,像是用手捧着我似的,走三步远也要带上我。
那时生活困难,祖母便常常领着我上山采蕨折笋,拣蘑菇。我就随她穿林入蔓,翻山越岭。困了就在她怀里睡;累了她就背着我走。我于是从祖母那儿知道了好多蘑菇的名字:蜂窝菇、九月香、奶浆菌、大脚菇、刷把菌、丝茅草菌……,还知道哪些蘑菇最好吃,哪些有毒,哪两种蘑菇不能和着煮……老家的几山几岭,哪儿长什么蘑菇,什么时候该长什么蘑菇,我都还记忆犹新。而至今记忆最深的莫过于祖母亲手煮出来的蘑菇,特别是春天长的奶浆菇。那汤沾稠稠的,那滋味真让人垂涎三尺,如今只在梦中偶尔能尝到。祖母对蘑菇也似乎有特别的嗜好,蘑菇和着肉煮,她总是专挑蘑菇,却把肉留给我;而我也总要跟她争着蘑菇吃。长大了我才真正懂得她爱吃蘑菇的原因。后来生活好了,我发现她对蘑菇仍然是情有独钟,只要我一回家,她总要弄几顿蘑菇让我解解馋,我也时常陪她上山拣蘑菇。而她自己也从这拣、煮、吃中得到了莫大的享受!
记得那个难忘的秋天,我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祖母不行了。我风火急急地赶回家中,祖母渴望已久的眼睛终于在看上我一眼后放心地闭上了。后来听大人说,祖母哑口之前,还念叨过想吃蘑菇。可那年秋天,老天出奇地干,山上就是长不出半点蘑菇来。祖母终于还是带着一份遗憾走了。然而,我却明白,祖母并非真的想吃蘑菇,而是想看着我吃蘑菇的那个馋样儿,想品味带着我一起采蘑菇的那份温馨。不然,她的眼睛何以在见到我后闭得那样安详呢?我就是她心底的那株蘑菇!以后的日子,每到清明或是她是忌日,我总也学着人们,给她烧钱化纸,以寄托我的思念。可却从没有想到过她想要蘑菇。
今天,也许真是天意,让我误打误闯,遇上这么一群我和她都爱吃奶浆菇!我匆匆回到家里,仔仔细细地挑拣,认认真真地清洗,也按着从祖母那儿学来的方法,把蘑菇烹煮好。然后,盛在钵里,虔诚地供奉在临时设立的祖母牌位前。我跪着恭恭敬敬地化钱烧纸,叩头,舀着蘑菇汤酹向牌位前……
祖母的坟茔也在这酹祀中逐渐清晰起来,我也在心中把一束坟飘插在祖母的坟头。坟飘在清明的风中摇曵着,传递着阴阳两界的亲情。
妈妈还是去了,一条小路,绵延在清晨的雨雾里。田边小路上一道车轮印清晰可见,远远的路上一位mm正带着她的女儿去给已逝的mm上坟。雨渐密了,自行车不勉有些吃不消了。妈妈下了车,脱下了自己的雨衣,罩在了给逝去的mm的烧纸上。雨中本该匆匆的我变得心事重重……
可能大家都听过这样一句古老名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年清明的雨比往常来的更早,下的更大一些。
听着清明前夕的雨,这雨似乎变了味儿,以前那小小的雨,现在声音都凶巴巴,急哼哼的。仿佛一个脾气级好的人,突然变的火味十足,想起前年那清明的雨,怎能不让人怀念?如今为什么会如此粗暴?
雨声曾是被优美的描写为心跳,如今这健康的心跳变成了心脏病人狂燥无序的胡蹦乱跳。雨声曾被抒情的被人描写为天的眼泪,现在却是毫无美感的像一群骂街泼妇横飞的口沫……
雨声这大地的精灵,这样变质了。在这个连闪电也变的瘦小的狭小的空间里,人类的视觉享受被剥夺了,听觉的享受也被无情的剥夺了。
其实雨是委屈的,当它从天而至,它本来是纯净的,原生态的总是哗哗哗的,沙沙沙的,或者淅淅沥沥的,无言无声的。当细细轻柔的雨无声地洇入幽绿的草地,它象一个乖女孩用月光表示自己的天真童心。当大雨落到高山那种豪气的声音象一个侠女。
在这清明前夕的雨声中我好像领悟了一些什么:面对这雨声那细柔的雨早已成为过去,我们应该好好努力不让粗暴的雨再次回到下一个清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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