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太外婆走完她的第90个年头,就匆匆离去了。
在我的记忆中,太外婆满头白发,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很慈祥。
每次过年,我们总是回到老家看太外婆,三十那天,我们一家人齐聚太外婆家,一起吃年夜饭,太外婆坐在那,饭也不吃,看着自己一个个儿女,招呼他们吃这个那个,好像别人吃,自己就已经饱了。饭桌上,她问着问那,看看自己儿女的生活如何。
每次到她家她总是把收藏已久的零食拿出来给我们吃,我总是推托不想吃,但是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只好开始吃。
临走时,他把家里晒得大鱼大肉拿出来,说:“我们家的肉太多了,这些留给你们吃吧!”我们摇摇头,但经过她的再三劝阻,我们只好收下了。这时她又拿出我们没吃完的零食,说:“带回去吧,我不能吃,留给你们吃吧!”于是我们又收下了。
直到那一天来临,一切欢声笑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太外婆躺在床上,咧了咧嘴却在无力说话,用尽了仿佛全身的力气,捏了捏我的手,好像再说:“别哭哦。”我趴在床头嚎啕大哭,希望能挽留住太外婆,但是以没用了,太外婆永远闭上了双眼。
今年清明,我来看望太外婆,我站在她的坟前,心里默默的说:“太外婆我来看你了,我祝你身体健康,在天堂永远幸福!
野草默默地泣着泪,山风撕卷着酷冬没有摧落的残叶,山野外不时传来一阵鞭炮的响声,四处平常都掩没在荒草丛中的坟茔,也因了坟飘的舞动而昭示着它的存在。
哦,清明了,人们都在忙着祭坟怀祖了。我独自在山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去。身在异乡,远离家园,逢年过节的那孤独真是莫可名状。今天一大早,总觉得心里憋闷得慌,便不自主地走上山来。
密密的细雨交织成一张死寂的网,网住了远山遥村,也网住了我的眼睛,网住了我的思绪和记忆。几百里之外老屋后那一片松林中祖母的孤坟,此刻似乎也模糊了。曾几何时,坟边有几颗树,坟头有几株草都是那么清晰可数的。我才意识到,我真的好久好久没回老家了。
我怕见行人!我避开了行人,专拣那僻静荒芜小路走,任草树上的露水滴落在头上身上。钻林入草,衣服都要湿透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群野蘑菇,那么鲜活,那么新嫩,而且正是祖母和我都特爱吃的奶浆菇!有的正顶着泥土从地地里钻出来。
那蘑菇似乎正笑着向我招手!我忙忙地脱下外衣,拣采起蘑菇来。我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童年。我的童年是在祖母的手中度过的。父辈兄弟三个,我父亲是老大。我是孙辈中的老大,又是儿子,祖辈父辈都拿我当珍宝。祖母更是珍爱有加,像是用手捧着我似的,走三步远也要带上我。
那时生活困难,祖母便常常领着我上山采蕨折笋,拣蘑菇。我就随她穿林入蔓,翻山越岭。困了就在她怀里睡;累了她就背着我走。我于是从祖母那儿知道了好多蘑菇的名字:蜂窝菇、九月香、奶浆菌、大脚菇、刷把菌、丝茅草菌……,还知道哪些蘑菇最好吃,哪些有毒,哪两种蘑菇不能和着煮……老家的几山几岭,哪儿长什么蘑菇,什么时候该长什么蘑菇,我都还记忆犹新。而至今记忆最深的莫过于祖母亲手煮出来的蘑菇,特别是春天长的奶浆菇。那汤沾稠稠的,那滋味真让人垂涎三尺,如今只在梦中偶尔能尝到。祖母对蘑菇也似乎有特别的嗜好,蘑菇和着肉煮,她总是专挑蘑菇,却把肉留给我;而我也总要跟她争着蘑菇吃。长大了我才真正懂得她爱吃蘑菇的原因。后来生活好了,我发现她对蘑菇仍然是情有独钟,只要我一回家,她总要弄几顿蘑菇让我解解馋,我也时常陪她上山拣蘑菇。而她自己也从这拣、煮、吃中得到了莫大的享受!
记得那个难忘的秋天,我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祖母不行了。我风火急急地赶回家中,祖母渴望已久的眼睛终于在看上我一眼后放心地闭上了。后来听大人说,祖母哑口之前,还念叨过想吃蘑菇。可那年秋天,老天出奇地干,山上就是长不出半点蘑菇来。祖母终于还是带着一份遗憾走了。然而,我却明白,祖母并非真的想吃蘑菇,而是想看着我吃蘑菇的那个馋样儿,想品味带着我一起采蘑菇的那份温馨。不然,她的眼睛何以在见到我后闭得那样安详呢?我就是她心底的那株蘑菇!以后的日子,每到清明或是她是忌日,我总也学着人们,给她烧钱化纸,以寄托我的思念。可却从没有想到过她想要蘑菇。
今天,也许真是天意,让我误打误闯,遇上这么一群我和她都爱吃奶浆菇!我匆匆回到家里,仔仔细细地挑拣,认认真真地清洗,也按着从祖母那儿学来的方法,把蘑菇烹煮好。然后,盛在钵里,虔诚地供奉在临时设立的祖母牌位前。我跪着恭恭敬敬地化钱烧纸,叩头,舀着蘑菇汤酹向牌位前……
祖母的坟茔也在这酹祀中逐渐清晰起来,我也在心中把一束坟飘插在祖母的坟头。坟飘在清明的风中摇曵着,传递着阴阳两界的亲情。
几滴春雨,下在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地方,点在那“欲断魂”的节气中,而我的思绪飘在那更远更远的空中,犹如断线的风筝,终究会落在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从小,清明节在我的心中不是一个十分清晰的节日,应该说是不熟悉,什么时候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了也不知道,真的像烟雨一般,飘过则过,涣散则散,不会触到我内心的任何角落。
这似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彩色气球、没有欢笑的节日。鲜花的美丽不是让我们观赏的,它们将飞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飞到爷爷奶奶飞到的地方。
烟火,打开了人世间的另一扇门,那些话语那些泪水,都走进了那扇门。这扇门啊,多少年前我们看着那些此时令我们缅怀的人都走了进去,是缓慢的,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要让火焰亲自打开这扇门,没有人的进出,只有那些被我们拿去祭奠的事物消失在其中。
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宇宙中的黑洞,且不论两者能否做比喻,至少它们有着同样的行路方向,多么宽广深远的路,永远只会是单行道。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在清明时分去做了这个节应做的\'事情,我第一次去了爷爷奶奶的墓园。记得墓碑旁的一株迎春花开得格外灿烂,挂满金黄色花朵的枝条在园中变得分外诡异,此时似乎已经不是生的权力使花朵开得这样亮丽,而是死的意念,使它绽放。
一个穿着黑大衣的人,黑色的袖管衬托着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这手中有一束这样金色的迎春花,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呼吸的声音是没有呼吸的声音。这是他手中的迎春花,此时艳然绽放在我的身边。我看着他,沉默。无话可说的风静得像我与花之间空气的静,我与花同时都是这个世上还在呼吸的生灵,我却感觉这花并非来自人间。
满山的墓碑,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满山的松柏,人的生命是这样森严;满山未融化的雪,人的生命是这般凄凉。
清明,十岁的清明节。清——明,清如同那天的天空,明如同那天天地间的一切光亮刺眼。这两者貌似格外的不匹配,像墓园中的墓碑与花朵,但它们确乎命定在一起。
我的思绪这样飘飞。从小很少有放风筝的习惯,更没有在清明时节放风筝的经历了,而真正放飞过的几次中有一次风筝很美丽地自由了。我在清明节的思绪如同那放飞了却永不归回的风筝。
在这“欲断魂”的节气中,思念是永不熄灭的灯火,而怀恋是那个黑衣人手中永不凋谢的花朵,那样使人心碎。
清明节是我国的传统祭祖节日,而农历三月初三是我们本地壮族传统的拜山祭祖之日,每逢三月三或清明节,我都会和爸爸妈妈、还有家族里的大人、兄弟姐妹们到山上拜祭我们的老祖宗。
今年可特别,清明节和农历三月初三竟然是同一天,这可是几十年一遇啊!怪不得这一天,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得忙碌起来,无论远近,都赶着回老家拜祭祖先。这天,一大早,我家的大人们就忙着汤鸡、煎鱼仔、煮腊肉、蒸五色花糯饭,我们小孩子也忙得不亦乐乎,帮大人准备上山拜祭的用品,所有的东西准备好,我们就开始出发。我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尽管一路上汗流浃背,但是还是坚持住。到祖宗的墓地后,大人开始铲草、培土、清洁墓碑,我和弟妹们去找枫树,把叶子摘下来,铺在墓碑前,用来垫祭品。接着,大人们点蜡烛、烧香、摆放祭品、倒酒、烧纸钱,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插香、倒酒并在坟前鞠躬,希望祖宗保佑我学习进步、健康成长。整个下午,山上人山人海,像是一次大型的春游活动,也像是一场特殊的家族聚会,这样热闹的场景,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呢!
回老家过清明节收获不小:我知道花糯米饭的黑色原来是枫树叶染成的,我第一次尝到茶油树长着的茶苞,我知道这个时节老家地道的菜是“打菜包”,我也见到久违的小伙伴,和她们在一起很开心,弥补春节没能回老家的遗憾。同时,我明白一个道理:拜祭祖宗、悼念祖先是中华民族渊源流长的传统美德,要从小培养、从我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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