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雄辩的时代,人心被漫天的口水淹没。有时候,有些道理被越辩越清,但更多的时候,人们在无休无止的“辩”中陷入谬误的迷宫,模糊了原则,迷失了方向,丢弃了传统,乃至最后丧失了心灵。耳边充斥着太多的声音太多的观点,立场有如将被大海冲走的小船,这时候,我们该做的只是无言的相信:沉默是金。
沉默是金,因为一切语言从口中说出的一刻,便猝然变质。有如古墓中出土的丝制莲花在遇到阳光和氧气的一霎化为齑粉那样,在心中构思好的话,总可能在唇齿相碰的一刻改变方向。因此道家相信“言”无法衡量大道,禅宗说“不立文字,直指人心”。他们之所以都摒弃单纯的语言的功效,是因为明白有些事物无法简单用语言刻画。音乐之美,难以用语言描述;景致之美无法用语言概括;真理之美难以用语言说清;人心之美更无法用语言承载……世间万物的博大精深,灵魂深处的细微触动,这一切的美即使大师也难以描述其万一,何况我们普通人。王国维说写诗词最忌“隔”,但试问何人能真正的把广博的宇宙,纷繁的情感用区区几行文字准确代替!语言只是镜子,镜中的影像再清晰也只是虚像;我不知世上有多少失真的镜子,只知道有太多失真的语言。知道语言的不可为、不可信,我更乐意选择沉默。沉默不一定就是美,但雄辩经常会破坏美。
沉默是金,因为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仗义执言是种美好品德,但并非随时适用。伤人的话不该说,它们在人的心中留下永恒的伤口,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缝合的沟壑,所以我们沉默;自夸的话不该说,无论时代变得如何的开放和张扬,人的心里都存有廉耻的底线,越过这道底线的话只会招致厌恶,所以我们沉默;随声附和的话不该说,谄媚的话不该说,损人利己的\'话不该说,因为我们信守灵魂的高洁,用沉默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天良,用沉默挺起不变的脊梁……有许许多多的不该说,应当沉默的时候,就学着彻底地沉默。
也许有时候,听够了太多纷纷扰扰,会误以为雄辩和语言构成了这世界。但当你抽身于此,会看到天地的沉默,山河的沉默,自然的沉默,时空的沉默……无垠的宇宙教给我们亘古的沉默,而那多如繁星的言论和语言,都散落在时空的角落,被永恒忽略。
一本厚厚的,有些破旧的笔记本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她,总与它形影不离。上课的时刻她带着它;吃饭时她总会翻一下它;晚自习时,她会在上面增添许多内容;睡觉前呢?一定会捧着它吧。
这本笔记上究竟写着些什么呢?好奇心催促着我去了解。
一个课间,她离开了教室,走得匆匆忙忙的,它就平躺在讲台上,静静地。去看看吧,好奇心驱使我走上讲台。偷看别人的隐私不是君子所为,我心中又有了犹豫。它纹丝不动地躺在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侧目看了看同学们,他们似乎有着同样的好奇心,但都没有付诸行动。毕竟它是老师的东西。
既然走上讲台了,没理由空手而回吧,我暗自对自己说。“嘿,你看看,上面写什么!”一位同学两眼放着光,小心翼翼地提醒我。我的意志更加坚定了。“你,去帮我把风。”我嘱咐那位同学。“好的,放心吧。”说着他冲出教室,站在走廊上东张西望,眼珠骨碌碌地转悠。我放心地迈开大步,走上讲台,微眯起双眼,瞄着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
“,心丝细腻,不够坚强,要注意不能过于责备她。”
“ (我的名字),有小聪明,却不踏实,要善意引导,不可伤了孩子的自尊心。”
翻过一页,“今天同学作弊,我责备了他,我的心揪成一团,该怎样才能使他理解我的心呢?”
又翻过一页,“今天孩子不舒服,可学校太忙,记得提醒孩子外婆来家照看他。”
“过不久,我的孩子们要高考了,我该怎样鼓励他们呢?”
我不再往下翻,这是老师的本啊,我居然偷看了老师的“秘密”!我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她多少个日夜为我们操劳,有多少个难眠之夜?她怎忍心舍小家为大家,连孩子病了她都无暇顾及?她又是何等地坚强,用她严厉的外表来掩藏她炽热的心?她的身躯为何日渐消瘦,她的双鬓为何日渐斑白?此时我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老师,她用真诚磨炼我们这一颗颗沙砾,使我们成为光彩熠熠的珍珠。
我用好奇心换得了对老师的理解与尊重,谢谢您,我敬爱的老师!
大跃进时期,朱东润老先生作为复旦中文系主任,自然被推上讲台作“多快好省”宣言。可是老先生却牙根紧咬,面色难看。简直要上刑场似的,支吾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原计划五年完成的三本书,现计划三年完成!”话音刚落,台下便是一片哄笑之声。“太慢了!”可是老先生的倔劲却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步:“不行!不能再少了!最少三年!”
这若是被日码万字的当代作家看见了,怕也是要笑掉大牙的。何必这么“倔”?何必跟“效率”较劲?简直是一根筋!
的确,对于讲求效率的智慧的当代人来说,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不知变通,乃至于冥顽不灵了。三年,岂止是三本,著作等身怕也不是问题。只要愿意“坐家”,轻敲键盘,日码万字也能轻松搞定。只是,如此随缘、如此写作,其成果怕也如稀释过的咖啡,醇香不再,喝起来恰如变了质的白开水。
同样“冥顽不灵”的,还有历史学家江衍振老先生。他曾一度名声鹊起,然而他的出名,却不是因为有多少的“智慧”,而是因为“笨”。十多年的时间,老先生统共写了三本书,加起来不过七十余万字,平均到每天不过百余字。然而,为了搜集史料,老先生访遍了各地图书馆、书库,翻阅了两千多万字的史料,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如此辛苦如此笨,甚至弄得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最终才有了那么一点老笨结晶。然而,这样的著作,定心读来,方知是“字字含血”啊!
二老的作为,认认真真地昭示:真正的智慧,往往始于“倔”、成于“笨”,在于甘坐冷板凳,倔傲地向浮躁叫板,坚定地从“笨”处着手。古人吟诗“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方才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震撼。然而,这种精神离今天的我们实在太远了。在速度与效率所带来的紧张与刺激中,精品之作也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不敢说今天市场上的作品全部流于平庸,但在市场利润的引诱下,可以肯定的是,有一部分,甚至是一大部分作品,早已随浮华而去!“流水落花春去也”,这流失了的春华,恰恰是我们最可珍惜的“智慧”。
什么时候,我们的作家能够再一次手拍胸膛,咬牙切齿:“不行,最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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