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深秋八月,风真乃发起疯也,只见风鬼哭狼嚎,铺天盖地席卷人间。我的茅屋屋顶的茅草可遭了殃,其上空气流急,下流缓,向上的压力差陡然而生。风过也,茅草漫天飞去,像一只只翻飞的大雁,忽而又缓缓打着旋落下。成为秃子的茅屋,静静地看着树上、池塘、洼地里处处都是茅草乱飞。
我寻思战争年间茅草也不好求得,于是便出门去捡。无奈南村的一群儿童看我年老无力,竟然狠心之至,当着我的面大摇大摆地把茅草抢走,跑进竹林,我费尽口舌喝止不住,想追也追不上,于是我只能拄着拐杖喘着气走进屋里。我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刚才一幕。当今世态炎凉,昔日价贱若粪土的茅草也成了珍惜之物,纵而刚才小孩抢茅草有顽皮成分在其中,但主要原因却是他们想将茅草拿回家用。战争使世间动荡、民不聊生、财匮力尽;而社会和谐,人人和睦相处,人权得以保障更是成为幻想。罢了,茅草给他们吧,但愿不久将会有和平的天下。
不久,风渐渐安静,而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空阴云密布,渐渐昏暗了下来,像倒扣下来的墨砚。大雨轰然而下,如一盆水从上空泼下来,子弹般扑向地面,那样急促,那样猛烈!老天爷想哭就哭吧,可我怎么过夜呢。儿子睡觉乱蹬被子,被子都被踢破了,且此被在儿子出生前就已经盖了好多年了,又冷又硬,还潮湿,还不若找个木板,可是木板买不起呀。床头烂,房顶破,屋里冷湿,麻线似的雨将我屋里地面当作被子,密密砸下,一处也不放过,我在屋里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自从战乱流亡,我屡屡失眠,今晚看来是彻底睡不着了。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挡着雨,慢慢地沉默了下来。屋外的雨声依旧噪杂,但我想着的是当今社会人们的困难生活,想着和我一样贫寒凄苦、饱经战乱、流离失所的广大人民,他们的茅屋还好吗。我突发奇想,如果能得到千万广大的屋子,庇护天下贫寒的士人,使所有人都笑逐颜开!屋子在风雨中安稳得像山一样,到那时,即使只有我房屋被破受冻而死也心甘情愿!
八月的秋天,风在外面呼呼作响。
茅屋上的茅草被风一点一点地剥离,我急忙走出去。屋上的茅草被风全部吹起来了,茅草与风一起飘飞起来,有的茅草高高地挂在树上,摘不下来;有的飘入不远的的池塘中,拾不起来。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望向地面,还好还有些茅草。我倚着拐杖用最快的速度向那些茅草走去。可,从竹林后面冲出一群儿童疯狂地争抢着茅草。我急了,开口阻止:“你们这些孩子别动这些茅草啊!”他们朝我这边望来,怔了一会儿,二话不说就开始使劲抓茅草,大概动了能抓多少就抓多少的想法。我急忙走上前,群童受了惊吓一般,抱着茅草往竹林深处跑去。我什么也顾不上,丢掉拐杖用最大力气追去。我进入竹林后,却不见他们的身影,也只有叹气,叹气,叹气。走回去拾起被自己丢在一边的拐杖回到了不能称作茅屋的“茅屋”。
“父亲,房子的茅草呢?我捡了很久才捡到那么多的茅草呢!”孩子见我一进屋就抬起了头问我茅草的去处。
我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过一会儿才开口:“被风吹跑了,没事,没事。”我像安慰孩子也安慰自己一样,连说了两个没事。孩子低下头,失落睡进被子中,堵着气。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风如此猛烈;群童为什么要这样的狠心;为什么这个该死的战乱还不停。
我在屋中望着天空,希望可以不再刮风下雨,可老天终究与我过不去。不一会儿,风便停下了,云却变成乌墨色让人看了心生闷意。要下雨了,这比吹风还要糟。天渐渐阴沉下来了,我急忙钻入被窝。被子多年来未经晾晒,变得硬梆梆的,冷冰冰的,我的'心又冷了一分。脚向下伸,接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是棉花。我将视线转向孩子,他睡相不好,总是喜欢蹬被子,不料这一次被他蹬破了。
我将头伸出被窝便感到像是什么东西在一个劲儿地敲我的脸,是雨,雨不间断的向人间猛砸,却忘了我没有任何避风避雨之处!我将侧脸对准雨滴,睁着眼睡不着,自从安史之乱开始,我就开始失眠,如今这雨不断,我可是更加睡不着了。
水从我的脸上滑到枕头之上,我分不清这水是雨还是我的泪。
怎样才可以得到无数间好房子?我希望可以庇护那些和我一样的贫寒人士,让他们不像我这般狼狈。希望他们安居如同山那般,不用四处漂泊。啊,我的眼前怎么出现了那么多房子,但愿这不是梦,如果可以成真,我这屋子破洞千万个,让我一人独自受苦,我也毫不在乎!
毫不在乎!
他一人立于天地之间。
此时风卷云涌,五旬老翁胸中响起悲壮的秋歌。诗人图画中涂抹的的盛景正发生在苍苍的长空。金颓的茅草迎着风,如猛虎之势而远观有蔷薇。千百年来所有凄苦隐于时空之风,只余一寸诗情歌颂漫天的蓬。
可他的脸上是未经岁月美化的老态。一次次笑脸相迎,一双双温凉的手,捧来闲适与安稳,却被这苍穹一歌摧于分毫之内。
不远处是再没力气飘扬,落于土地的茅草。欢愉席卷来,他正步履维艰移去,偏偏是那群熟悉的童子。似乎过分了,这垂垂老人的房茅,哪里抱起便垂着头跑去!老人在金风中却口干舌燥。那孩子们他是认得的,和自己的儿子并无两样,连这半屋茅草都抢去,处境能好到什么地步,也是可想而知。
他长长地叹息,却半句也讲不出。
老妻同他相对而坐,水还未饮一些,天边却暗下打翻了的沉墨。晴空再无踪迹,悠悠的歌飞在云端。下雨了。
衣衫褴褛的两人相视苦笑,孩子不敢上前,站在空空荡荡的草荡口看雨。细细密密的雨打进屋子,一切都是冰冷了刺骨了的无情,最后的温暖留在高高的树梢。
生活若日日在这苦闷中持续,那也还是在持续。他看见苛捐杂税犹如是,皇天后土犹如是,纷纷黎民、黔黔耘首从南到北犹如是。夜是谁都不愿提起的缄默,而小童心中了无挂念,只嫌如铁棉被无半点暖意。灯火摇熄,长夜漫漫,火种烧在喉咙里。
他悄悄起床,点灯蘸墨。屋外屋内雨仍未歇,老泪纵横,提笔即是满腔愤慨: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要多少多少文人墨客,多少多少布衣百姓,多少多少怀才不遇的仁才志士,用一段段饥寒交迫的时光才拼凑出中华辉煌的历史!多少在战乱里和他一样的青年,怀着炽热的心一次次去碰撞那永夜的冷漠,才将飞扬熬成了鬓角的银白!他望着晃动潮湿的烛影,又写道: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矣足!
生活仅仅那样一天一天的过,日常生活针对我而言,并没什么非常的寄希望于,由于也没有机遇去完成自身的理想化。
妻子急急忙忙的回屋讲到房屋上的茅草又被风卷离开,你快过去看一下!.我觉得也是一个八月,原先早已深秋了。我拄着拐杖向屋顶瞧了瞧,沉沉的茅草被狂风风靡,卷来到对门残桥旁的柳树梢上,其他的飘转来到浣花溪边。泥路凹凸不平,我只有弓着腰,拄着拐杖,踏着泥泞不堪去收拾茅草。忽然南村的一群顽童跑来,欺诲我年老体衰,竟将我房顶的茅草公然往竹林里抱去,我嘶声叫喊着却没法劝说。万般无奈,我只能拄着拐杖回屋,独自一人哀叹。
夜冷,小孩躲进了褥子里,着褥子已用好多年,如不锈钢板材一样冰冷。小儿顽皮,每夜都是将被子里的补丁蹬破,夫人只能早上缝补。连绵的暴雨倾落,滴答的跌落声令人没法安眠。屋顶漏水,卧室床沒有一块***地区!
夜长,如麻似聚集的雨点,不断地在滴下。琉璃色的小雨滴将灯油吹灭,浮光一现,如星光一样的破灭了。在那一瞬间,我通过了雨滴,看到了自身往日的场景。自打安史之乱以后,我什么时候安眠过,每天晚上都会挨受这又湿又冷的破被单,一分一秒的数着時间。我常问老天爷,什么时候才会天明,什么时候这一切才会以往呢?
我略微合上眼睛,曾一次次祷告,想象着有一日。到底是何日,何处才可以获得千万间干净整洁的大房间?能使如大家一样在外面漂泊不确定的老百姓已不受严寒,想象着如高山一样在风雨中岿然不动的它。大家聊着,笑着,同她们那般有恃无恐的稳定着。
啊!何时我眼下也可以耸立那样伟岸的房子,到那时候,即便唯有我冻死,也甘心情愿呐!
八月的天气总是无常,本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宁静地不见丝毫波澜。平地却忽起大风,黄尘漫漫,夕阳西堕,黯黯然翻云覆雨的样子。锦官城郊狭小的巷子里,我归家的背影落在满目苍夷的石板路上,渐渐长远,余下一地不知归路的彷徨。
步履蹒跚地蹀行在古道上,我抬起沉重的眼,遥看日影衔山。缝缝补补多次的粗布衣裳在狂风中不住地哆嗦。昔日花满蹊的黄四娘家木栏外,如今也是萧索寂寥。又是一阵狂风呼啸,我几乎条件反射地闭起眼,再定睛一看时,那风,卷走的不正是草堂顶上稀疏的茅草?我徒劳地伸手,只感到风刮过掌心的生生作痛。
茅草漫天飞扬,无情地,自顾自飞过浣花溪,高悬在林木树梢头。仍心存怜悯的,低低落进池塘洼地。南村下学的群童不知从哪里一涌而出,嬉笑追逐着将茅草哄抢一空。我在溪那头茫茫然呼喊着,声音却被混着黄沙的风撕扯的支离破碎。
我攥紧了竹杖,指节微微泛白,心头却漫上无尽悲凉。唇焦口燥也无法唤回那群远去的孩童。拖着苍老无力的身躯,我也只得沿着旧路,黯然神伤地归家。
到了夜半,狂风渐停,空中乌云沉沉如墨色。明明是天高云淡的秋日,但天色昏昏压下,好似灰蒙蒙的帷幔。
此时全没了临窗听雨的心情。俄然而至的骤雨像绵里藏的细针,浓墨夜色为幕,细细密密扎在身上,心头。布衾业已不似京城的温软,如镔铁般冷硬。透过寥寥茅草的屋顶,雨丝毫不留情的钻入屋内,打湿无处安放的离人心,再难挨到天明时分。
长安城那样繁华的动人心魄,却残忍到不为天下寒士留分毫余地。盛境后的人,无论怎样苟延残喘,也透着离乱后无法掩饰的萧条寂寞。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你们忘记了吗?忘记了吗?
西行幸蜀的皇族啊,贪图享乐的权贵啊,你们有谁还能听见百姓流离失所的痛苦***?
天边,半弦残月,冷浸浸,悲无声。
极目黄沙,纵如今,盛世也不过是个断肠人在天涯。
何时?何时能有万千广厦拔地而起,让那些颠沛流离的人们都能安然栖居?快来吧!快来吧!吾愿以吾冻死之骨换天下百姓饱暖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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