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心意已绝,为父从军。
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地起身,去各市采买各种打仗用具。即将远征,我最后望了一眼年迈的父母,身后的家园,想努力记住他们的模样。虽然不舍,但仍盘起长发,著上男装,抹些黑炭(以免被人发现我的身份)。跨身马上,生疏地赶着马,毅然行往军营,从此踏入征程。
自从清早我辞别了故乡,就随军队快马加鞭地奔往战场,甚至无暇再回望故乡。当天夜里,才有停顿,竟一日就行军至黄河岸畔。回首,早已不见家乡,四周一派黑沉,像被黑暗吞没了一般。心也隐隐灰暗。
站在帐外,举头望天上明月,不禁又起思乡情,“平日此刻,我们姊弟三人正共赏明月,听爷娘讲嫦娥奉献自己的伟大故事呢,那时的一声声‘木兰’是何其的幸福啊!但是现在却听不到父母对自己的呼唤了。”不禁动容,忙至黄河边。激烈的黄河水翻滚着、咆哮着,向东奔流,不时撞到河岸,惊起万丈狂澜。不能哭花了脸,叫火伴认出来!我只好叫这滚滚黄河卷走我的愁思罢。
月儿光亮。发觉出些皎洁的光来,照亮了前方的路。
第二天,刚鸡啼破晓之际,便又匆匆行军。夜色降临,已行至黑山脚下。不似昨天,今日夜里,营地周围有军队巡逻。离故乡已是越来越远,如同远在天涯。正欲入眠,周围的山间,几声胡军的战马啾啾嘶鸣传来,让我一下起了寒颤,马上就要打仗了!
又想起了苍茫廖寂、毫无声色的沙场,流离失所、孤苦伶仃的居民,瞬间燃起了斗志:我要奋力***敌,不能让我的故乡也变成沙土!
爷娘,等我归来!
流溢着残酷与痛苦的征战生活从此开始。
我们从故乡奔赴万里,投身战事。翻越关隘和山岭就像飞过去一样快,只为大败敌寇。经常,大战,风猛烈地、呼号着。战鼓雷雷,听得叫人心颤;铁马金戈,冰冷无情挥舞。他们碰撞在一起,嘶叫在一起。无畏的战士,大喊“***”,冲出去,不多远,便被纷扬、肆虐的黄沙吞噬,只听见浩浩荡荡的呐喊在空旷的黄土上回荡。
…………
黄沙漫天、血淌成河,英勇的战士宁死不屈,战死在沙场,触目心惊。
战场上的夜,绝没有军帐中温暖、温馨。
从北方来的寒风中传来阵阵打更声。朔风疯狂地袭来,要把人活活冻死也不罢休。几个火伴,围坐火边,互相取暖。奇怪的是,这风却吹不动火焰,反而风愈猛烈,火就愈有气焰,雄雄的。寒冰似的月光,照射在将士们的盔甲上,清冷、凄惨,我却觉得,像是为英雄披上了一件银霜做的披风。
十余载光阴,是那么漫长。有许多将士出生入死,以生报国;一些将士,身经百战,现在终于凯旋而归。
我已是师中将军,带着胜利的部队,回都朝见天子。天子为我们准备了一场战后大餐,坐在殿堂中论功行赏。我领队败敌,他为我记下了赫赫战功,亲自向我敬酒。
“花将军,你立功巨大,朕不尽感激。我把尚书郎一职赐予你可否?你欲要何物?我一定满足。”
而我心中却另有打算,“皇上,小民不求官职、不求财利,只愿一匹千里马,送我还乡。”
“好!像你一般的贤才少之又少啊!朕敬你一杯!”
随即,他命人牵来一匹汗血宝马,赠与给我。
我已难耐回乡之愿,骑马日夜兼程。
那轮月,照在我心上,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可爱的故乡、可爱的屋舍、可爱的亲人、甚至可爱的飞鸟……越想越激动,一次次鞭打快马,即使飞尘扑面,也难以阻挡我回乡的迫切之心。
故乡,我来了!
远远地望见了两个佝偻的身影,骑近了,发现是爷娘,他们出城来迎接我!我飞身而下,一下子紧紧地拥他们入怀。爷娘用颤抖的手,抚着我的背,久久说不出话来。我看到,他们满是皱纹的脸上,几滴心疼的泪滚落。
继续往家走,家门口远远望见了弟弟,正在石上磨刀,准备宰鸡***羊呢;姐姐则在门前抹胭脂,欢迎我回家。感动了、瞬间找到了家的滋味。
轻轻推开了我的闺房东门,坐在了西边的床上。那么多年过去了,橱柜、桌椅竟一点没有落灰。床上的被褥码得整整齐齐,格外柔软。不禁落泪了。
退去身上厚重的铠甲,换上新做的裙摆;洗去脸上的乌乱的煤渣、擦去满脸的灰土,对着窗子梳理像云一样的鬓发,照着镜子在额上贴好花黄。
出了屋门,去看我的“兄弟”,他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良久,又大笑起来:“一同***敌十二载,竟未发现你是女将军啊。眼拙啊……”
当天晚上,一轮圆月升起。吃着美味的乡间佳肴,觉得不当官的清幽生活,乐矣;听着爷娘讲那个百听不厌的嫦娥奔月的故事,足矣。
很久很久以前,在宋代时期,出现了一位流芳百世的女子,她就是花木兰——
我名叫花木兰,有一个小弟和一个姐姐。我家没有长子,父亲是一名军人,但几年前,在大战中父亲的左腿受了永久性的伤害,只能依靠拐杖走路。生活是平凡而幸福的,可不久因战争再一次爆发,打乱了生活的平静,皇帝陛下大规模征兵,每家每户必须出一名男丁,否则满门抄斩。我家只有父亲一个男丁,便被纳入新军范围了。我经过再三思考,决定代父出征。我偷偷地买了马和所需的一切,偷出了军帖。
那天夜里,我穿上军装,准备出发,没想到竟被父亲发现,“你在干什么?回来!回来!”父亲大声喊着。我头也没回,怕心软。我飞快地骑着马路过黄河,通过黑山,终于来到军营,以花户主之名报效祖国,开始了军营生活。
“你们站好了!立正!直起身子,象什么样子!”这是我们的将军。他虽然很年轻,却非常严厉。光练习立正就要在阳光下站立一上午,每天要在河流的木桩上提着两个水桶通过,负重练习、耐力练习……一天下来,全身酸痛,而军中又全是男子,戒备森严,生活非常不方便。这样艰难的日过了一年,我和新军们已成了真正的战士,不久我就参加了战斗。战争是异常残酷无情的,无数人死在战场,他们的尸体冰冷地躺在染血的土地上,眼睛无神地睁着,连亲人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就离开了。就这样在与死神拼搏的日子里,十几年过去了,我和剩余的战友重返国土。
我还见到了皇上,并拒绝了封赏,由几位战友陪同回到了我一心想念的故乡,见到我的家人,泪水夺眶而出……不过当战友见到我的女子打扮时着实吓得不轻呀!
我就是在历史上不输给男人的巾帼英雄花木兰。
日出,微凉,王于兴师,举国征伐。
木兰看看这一路的同袍战士,不禁悲从中来,这些昔日战友,此见或是最后一面。庆幸的是,她还能知道战友的生死;可怜的是,那燕山河边的累累白骨,或许还是春闺梦里人。
木兰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骂道自己:”没出息的东西,你当初不是很有能耐偏要一意孤行吗?怎么现在这般多愁善感啊?战争无处不在,若你当初去意已决,现在就不许哭啼,木兰你要勇敢,若能躲过此劫,回去后便为他淡妆浓抹,煮香烧炉,炊烟袅袅,两情依依,可好?”
“不好啦,前方敌军压境!”探子来报,木兰如梦初醒。
训练有素的魏军很快摆好布阵,此刻,战鼓未擂,却已听漫野嘶啸;兵刃未接,却已见流血漂橹;马蹄未踏,却已闻草木飘腥。
木兰站定,不哭,不惊,不悲,不思。独孤月站在她身旁,她竟未曾发觉。
这一刻,纵有千思万绪,容不得半晌贪欢。木兰的双眸透出从未有过的冷锐。
只听一声战鼓擂,蓄势待发的两军持刀策马,奋力厮***。这次木兰像个刽子手一般,手起,心决,头落,马亡。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就尽力演好此生。刺***如饮血,砍打似茹肉,一时间,无数生灵在顷刻间化做亡魂,漫步在战场上空。他们看见木兰***得累了,乏了,就这样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头盔滚远,木兰散发一地,这时敌军将领见魏军征用女子,大笑道:
“无能的魏国人啊,居然让女人上战场,看来气数已尽,兄弟们,冲啊!”木兰恍惚间听到此话,拼力站起来,想要抵死做最后一击,这血溅战场的决心并没有感动柔然将领,他见木兰没有感激他的不***之恩,反而不知量力负隅顽抗,于是拿起长刀从马背上飞下来,一个猛扎意欲直刺木兰心口,木兰见对方功力了得,躲闪不得,又无力抵御,便慢慢闭上眼睛,做战场上新的亡魂。就在这时,嗖得一声长鞭作响,木兰已中了孤独月的“骨肉相连”招,被捆缚至他身边,像十四岁那年他逗她玩,缠得她不得动弹,相似的场景,却已星河斗转,隔着回不去的万水千山。又是嗖得一声,独孤月松开长鞭,将木兰放倒在地。梦醒难辨、生死游离间木兰好像又听见那一晚的狼嚎,听见他抱住她时窒息的心跳。
听见另一声凄绝的哀嚎:“啊——”
微微张开眼,只见独孤月跪向自己,身后已被那个柔然将领扎了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可是木兰看到独孤月没流一滴泪,只有心满意足的微笑。这个奔赴至军营说要保护她的男人,至死,都在捍卫承诺。
叹一声,刀光剑影不消躲,两情相悦难堪说。
木兰却再也抑制不住,若起死回生般地站了起来,拿过孤独月手中紧拽不放的长鞭,想起了他曾教她的“青丝难断”一招。他说,这一招,必当是对方势在必得,我方九死一生时才能用。他说,这一招若用得好,可以扭转战机,用不好,顷刻鱼死网破。
他说,能不用,就千万别用。
她血唇噙泪,不由分说地举起长鞭,一端捆在头发上,另一端垂至脚跟,木兰愤怒地仰天长啸,这时捆在头发后面的长鞭化做三千长线,宛若青丝。柔然将领见状挥刀***来,木兰只待他靠近,立马腾空一脚飞起倒立,用连着发髻的线状长鞭将地上的尘土扬起,混乱之中鞭若万千游蛇,将柔然将领死死勒住,木兰趁此立刻骑上马,青丝拖着敌人,在沙尘泥土里翻滚,摔打,任他垂死挣扎,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再次听到独孤月的心跳。
她就这样一直策马奔腾,却根本不管路在何方。没有了月,只剩下孤独,这世间,所有的呼吸都是残喘,她只敢奔赴,害怕勒马转身时已看不见他。
万万没想到的是,前方居然有断崖。木兰本想就此粉身碎骨,于断崖谷底陪他魂牵魄绕,却还是理智地勒住马,任柔然将领从背后抛向前方,然后拔刀断丝,眼睁睁地看着他抛向悬崖深处。
原来,你说青丝难断,是要我关键时刻断了情思。
木兰下了马,跪倒在悬崖边,一直跪到月已半,难成轮。仰望,鸿雁长飞,飞不过光;俯瞰,鱼龙跃水,水难成纹。剩她月下独孤,只影向谁诉?
闭上眼,只听寒风冷吹,连草木都是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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