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锁在一个深宅大院里,没有自由,没有爱情,没有安慰,靠什么活下去呢?
颂莲,在那个时代里,已经算作一个勇敢强悍的女人,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很硬的东西,这种茂盛的生命力在巩俐一开始倔强的眼神里就显露无疑。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如何能赢过残酷无稽的生活?
她也曾在书本里想象一个光明的不一样的未来吧,她也曾想过自己主宰生活吧,她也曾有过爱情吧,可这一切在命运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我说命运,是因为我不相信命运,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东西强大到可以承担起这份罪过。
她藏了一支笛子在箱底,拿起笛子的时候,颂莲的脸上满是忧伤的快乐。在大红灯笼也照不亮的黑暗里,总需要一点光亮来照见心里那仅剩的一点温情。可是,即使是这卑微的安慰,她也无法拥有。老爷一把火就把笛子烧了,颂莲无言,落泪……
颂莲是倔强的骄傲的不服输的,而很多时候,我都几乎把巩俐和颂莲重叠。电影没有对颂莲的过去做任何的交代,只是说,“我上了半年大学……”但一切都写在颂莲那冰冷而倔强的脸上。我喜欢这样的女人,生活给了你沉重的一击,你狠狠的瞪回去,抬起头继续生活,不认命,就是不认命。
爱情,颂莲也曾寻找过吧,那一声“飞蒲”,渴望写满脸上,那个时候如果飞蒲给她一个拥抱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那么她也不会一无所有了。20岁的生日,一个人酒醉。这是何等的凄凉,对于一个美丽的女人来说。其实,我一直在想,飞蒲的那个“谎言”,并不是谎言吧。或许他本想给颂莲一些真的温暖?如果不是意义深重,如何又能那么轻易的送出呢?最后,颂莲在屋内闹酒,飞蒲在大口往里张望,然后转身离开。我们其实都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有一个勇敢的男主角的。
颂莲无意真正伤害谁,可是两个女人都因她而死。生活在这里显得多么黑色幽默。
电影始终没有给老爷一个正面的镜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造成了颂莲,雁儿还有三太太的悲剧,但其实仔细想想,这与他又何干呢?他不过是一个 把女人当衣裳当玩物当工具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普通男人罢了,就像《莫高窟》里的王道士一样,他太卑微,如果硬是把这种时代的罪恶安放在他的身上,只会觉得可笑。
“老爷”只是一个背景,提供一个争抢的缘由。说到争抢,我问自己,如果我是颂莲的话,会怎么样?我想,我会和颂莲一样,争宠。这和被争的宠无关,和虚荣嫉妒无关,只和自尊相关。人,总需要一点生活的意义吧,总需要那么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吧。不甘心被冷落,不甘心被打败,所以,那些妻妻妾妾们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也就能够理解了。只是,这何尝又不是另一个悲剧呢?
再说说里面的人,二太太一开始笑的那么菩萨,连我都被她骗了,只是心里住着一群群的蛇蝎。女人啊女人,实在是一种可怕的动物。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这样的女人,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她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表面嚣张跋扈的三太太对颂莲说“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我想,或许你可以和她斗一斗?”而笑到最后的二太太,难道真的是最后的胜利者?三太太如愿以偿的死了,年轻貌美的四太太疯了。可是,她忘了,就算漂亮的三太太死了,年轻的四太太疯了,还会有更年轻的五太太更漂亮的六太太进门来,在命运面前,在生活面前,到底谁能赢呢?
而三太太呢,美丽的戏子,她在角楼上对颂莲说,“谁不是在做戏呢?做的好的就骗别人,做的再差些就骗骗自己,再不好就只能骗鬼了。”她有美丽的嗓子和身段,曾经它或许还做过美丽的梦吧。但在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中也早已习惯“像猫像狗就是不像人的生活了’,最后她因何高医生的奸情而被吊死在死人屋里……其实我是高兴她和高医生在一起的,高墙大院里,寂寞女人的温情总得找个出口吧。至少,这也能给死气沉沉的生活一点新鲜的色彩。
还有雁儿,固执的做着太太的梦。这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角色,其实,她的那些心眼那些冷漠倒让我有些凄凉的同情。我不相信她是真的爱什么老爷,她只是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试图和命运抗争一下?在这一点上,她和颂莲没有任何区别。跪在那堆红灯笼烧成的灰烬前面,雪地里的雁儿,让我感动。
雪,那么安静,院子里安静的有些阴森。那些黑瓦和翘起的屋角,曾经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梦想啊,不过那个时代,又有几个知道青春梦想这回事呢。在最后悲凉的乐声里,我想起大太太初见颂莲时的两个字,“罪过”。罪过,这两个字给全片下了注脚。这一切到底是谁的罪?谁的过?是那个“吃人的旧社会”吗?是男尊女卑的烂思想吗?
到如今,我们再也不用被逼着给别人去当姨太太了,我们可以念书,可以自己选择爱情,可以和男人平等相处,但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幸福呢?为什么悲剧依然时时发生呢?我不知道。
或许我们同样是被时代被自己被我们生而为人的这个基本事实绑架了。
我们嫁给的“老爷”就是是那些我们标榜的社会现实,物质需求,肩负的各种责任,还有那个叫做个人梦想的东西。在我们美好的年华里,我们被许给了这些东西从此,便与那些一样把自己卖给现实的“姨太太们”明争暗斗……
我们都是一群姨太太,在生活面前。
在院子里要想生存,就得勾心斗角。同学们看了之后,都说这样活着多累呀。
勾心斗角在很多时候也是需要的,那就是维护正义。既然是维护正义,就得换个词了,叫斗智斗勇。其实包青天就是典型代表,坏人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够惩罚的,很多时候只有比坏人更“奸诈”,才能有资格做好人,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要想惩恶扬善,是很危险的。很有可能是把自己折进去。想起钱钟书的话:是的,有点矛盾,矛盾是智慧的代价。这是人生对人生观开的玩笑。(《写在人生边上》)
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苏童的《妻妾成群》读了好几遍,也一次又一次地听说《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名字,但是始终没有看,担心会失望。一个故事,凡是在文字和影像两种形式上进行转换,一向很容易叫人失望。
电影与小说存在较大差别,故事背景从江南水乡迁至西北内陆,少了濡湿的气息,多了北方的干冷,情感表达更为直白激烈,戏剧效果也更为明显。
点灯,吹灯,锤脚,泛着冷光的蓝瓦,层层叠叠的屋檐,不露天空的高墙,即使是没有对白,甚至没有人物,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镜头,也能令人感受到其背后的情感。
今天是第二次看《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宿舍和倩一起。割却一年前初识的震撼,现在可以更好地思考这部影片的好处。最喜欢的还是它简洁的叙事风格。寓言的文字总是很精炼的,何况是政治寓言,这种隐匿和保留也恰恰成就了它的精彩。点到即止,不事渲染,完全靠场面调度、镜头语言、音乐音效来营造压抑感。长镜头和固定场景的应用又很自然地把观众代入了叙事,仿佛故事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是真实的日常生活。
所有的东西都是象征。灯笼象征什么呢?权力、名声……种种人们热衷的“身外之物”(这里没有金钱,在四合院本身就衣食无忧了。三位太太就是性格各异的个人,他们有砝码、有野心,也许想尽一切办法能得到这些东西,但缺失的是自由——他们不能为“人”的原因。而这又恰恰是从他们来到四合院那一天就注定的。选择了金钱,放弃了自由?也许吧。至于大太太嘛,她肯定曾经辉煌过,但现在不得不退居幕后,成为那些古老的“规矩”(见下的一部分。
只闻声不见人的老爷也是人物设置上的一个亮点:一方面让观众将注意力集中在要着重表现的个人的命运上,同时又暗示,操纵他们命运的是个看不见的(无形的力量。(机构?体系?国家机器?这个力量喜新厌旧、贪得无厌,想起来的时候会爱抚你一下,给你一点好处,就像对待小猫小狗一样。你可以撒娇、闹脾气,但是你绝对不可以背叛。也许追忆往昔甚至向往外面的世界都是默许的,可一旦作出实质行动,等待你的就是“封灯”,就是死人屋的审判。
丫环雁儿的角色有些特殊,她的地位和其他太太不平等,她没有权势,也没什么文化。但她有个性,爱面子,工于心计。她算计和追求的东西和太太们是一样的。最后因为不肯认错在雪地上冻死了,结局也是一样的悲惨。推开门,看见满屋打着补丁的灯笼是全片最出人意料的情节。细想起来又是那样地真实和悲凉。也许她的命运更贴近普通人吧。
“规矩”恐怕是重复最多的台词。“祖上传下的”稀奇古怪的规矩是那样多。有的人理所当然地守卫着它。更有的人起先成为它的受害者,然后又利用它去害其他人。就像起先不习惯锤脚、点灯,而后又依恋不已一样(想想颂莲和雁儿,一边自己挫着脚一边沉浸在锤脚幻想时地表情。
还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音乐音效。萦绕四院的的锤足声,急迫而诡异,像是声声敲在观众的心上。全片的音乐少而精,放的位置也可圈可点。梅珊的几个唱段或者勾起对往昔的追忆,或者反映现实的.悲凉,无不表现的淋漓尽致。在空阔的房顶,或狭小的四合院通道,一个身着戏装的妖艳女人,唱着曾经的曲子……是怎样的意境啊。而围绕颂莲和雁儿的那段女声合唱,很简单的京昆调子,速度越来越快,然后戛然而止。配合着无法避免的悲剧,还有什么比这更恰当?
四合院,一个封闭的世界。灯笼燃起或熄灭,人们“胜利”或失败,进攻或退却,一幕幕悲剧在这里上演。冬去夏来,不断有新演员加入这个舞台(注意到,这里是没有“春天”的。然而所有人都被限定在这个压抑的空间,逃不出,走不开。死给人的震撼总是强烈的。然而颂莲没有死掉,却是像幽灵一样在陈家大院日夜游荡着。可她最后是疯狂了还是顿悟了,终究是说不清的。
倩只总结出一点:“不要嫁有钱人,太受罪了。”呵呵,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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