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青色的石板上爬满朵朵青苔,幽幽地散发出些许凉意。偶有一抹阳光射入,迸碎了一地的苍凉。零碎的阶石里,有我走过的足迹;层层落叶里,写满了我的成长。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当当我埋头奋笔疾书之时,一句歌谣飘入耳边。仅仅一句,就勾起了我的记忆,顿时,眼眶蒙上了一层温热的.水雾……
“外婆,这吹衣服的棒子好重哦!”我嘟起嘴巴,对外婆埋怨道,“臭外婆,我不想拿。”外婆听罢,慈爱的对我说:“乖,外婆需要你帮忙啊!”说完便溺爱地揉了一下我的头发。我听了外婆的话,便十分得意——我现在不是小屁孩了,可以帮外婆做事了!
外婆粗糙的大手包裹着我小小的手,走向洗衣河。正在洗衣河的大娘看见我帮外婆拿东西,便夸外婆:“哎呦,阿金啊,你外孙女好乖啊!阿金,有福气哦!”我听了,就在心里偷乐。外婆看透了我的心思,轻轻的拍了我的头,笑着说:“这有什么乐呵的?要在管理好自己的事的基础上再帮住别人,这样才是最棒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别看外婆对我十分溺爱,其实,我做错了事,她也会惩罚我。
那个夏天,狗蛋他家的西瓜熟了,我的心就痒痒了,便决定去偷西瓜。
我偷偷摸摸地爬进西瓜地,左瞧右瞧,见旁边没人,便敲了敲西瓜,便抱起一个最好的拔腿就跑。今天的运气格外的好啊!
我抱着西瓜跑回家里,刚进门我就叫外婆,让她来吃西瓜。我以为外婆见了会表扬我,没想到,她一见到这个西瓜,便铁青着脸说:“西瓜哪来的?”“在狗蛋他家……在狗蛋他家玩,狗蛋送的!”我慌张地回答。“是么?狗蛋送的?我得去问问看!”外婆起身,佯装要出去,我连忙说:“别!是…是…是我偷来的。”“你说出来就好,走,去给狗蛋他家长道歉。”
到了狗蛋家,我向他们道了歉,而他的爸爸也没说我,还说要把那个西瓜送给我!“不行,她犯了错误,不能把西瓜给她。得让她知道犯错了就要受到惩罚。”外婆厉声道。“那,那就让她帮我守西瓜地吧。”“好。”我接受了任务,我并不怪外婆,因为,我明白我错了!
就那样,我为狗蛋他爸守了一个星期的地。外婆对我说:“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不能偷东西,而且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英子,你要永远记住我说的话!”是的,我会永远记住的。
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是短暂的,我六岁那年,妈妈把我接走了。那天,我和外婆都哭了,我舍不得外婆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分开以后,只有在节假日才能回去看外婆,现在来了离外婆很远的地方,我们见得更少了。
外婆,我想你……
“嘀——”一声汽车鸣笛声把我唤醒,摸摸我的脸,好湿啊。
看向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吞吐着城市的繁华,灯红酒绿,车如流水,喧嚣压抑,全然没有外婆那个村子的淳朴及安静……
放下手中的笔,盯着本子看,渐渐地出现了幻觉,我好像看到了外婆,看着看着,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梦好甜哦——我回到了当初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
领养毛毛那天,我与爷爷走在大街上,看见一个耍猴人在用鞭子抽打一只毛发杂乱的小猴子。小猴抬起上肢来挡,啪一声,又加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顷刻,它哀嚎着扑向人群,又被绳索拉回。围观的人没解救它。它看上去很脏,五官毫不讨喜。
我和爷爷看了看便随人群散去,往家走。爷爷忽然收住脚步说:“要不,咱们把那只猴子买回家?太可怜了。”
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就特别孤独。所以在他固执买下小猴那一刻,我是有些理解的,爷爷太需要伴了。
爷爷自言自语:“这么毛手毛脚,就叫毛毛吧。”因为遍体鳞伤,毛毛暂时不能洗澡,爷爷把它安置在一个铁笼里。我妈很爱干净,因此很不待见它。爷爷把毛毛养在自己房间里,每天和毛毛聊天。每天清晨他带着毛毛到公园晨练打太极,毛毛学得有模有样,惹得众人大笑不止。爷爷变得越来越健谈。
毛毛在我们家地位的提升得益于一场比赛。那天我放学,拿出宣传单:“爷爷,社区元旦举行宠物才艺大赛,咱们让毛毛也表现一下吧。”比赛当天,爷爷和我精心为毛毛装扮了一番。穿着喜庆的'宠物唐装,毛毛站在一堆猫狗中间显得鹤立鸡群。它踩单车、转皮球,还会倒立行走,实在是为我们挣足了面子。然而事情的转变也来得特别突然。有个周末,我妈下厨宴请小姨一家三口。家里喧闹的人声,将毛毛的兴奋值拉至顶点。它双手抓着栏杆坐立不安。我把它牵了出来,让表弟开开眼界。表弟是出了名的熊孩子,他跑进厨房,拿出香蕉泥诱惑毛毛,又拿起玩具水枪朝它喷射。被淋湿的毛毛显得有些暴躁,见到食物又平息下来,抓起来大口享用。然而它很快表现出异样,张嘴吐舌头,表情无比痛苦。表弟嬉笑不止。毛毛盯着表弟,恍如被刺中要害,跳过去伸出爪子朝表弟抓去,他脸上很快出现一道血痕。小姨气急败坏地拉起表弟去打疫苗。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我妈积压在心头的不满终于得以宣泄,抓起棍子朝毛毛狠狠地挥去……毛毛的眼里,竟然再次出现当街被鞭打时的无助感。我妈丢下“家里有它没我”的狠话出门了。
爷爷从外面回家,听我转述后他蹲下去,沉默着安抚毛毛,毛毛竖起的毛发才平顺下来。那天下午爷爷和毛毛轻声细语说了很多话,像在告别。当晚,爷爷向全家人宣布,要把毛毛送到市里的野生动物救助基地。这是一位老人最后的妥协。
送走毛毛那晚,爷爷前所未有地沉默,第二天爷爷告诉我,他发现毛毛碗里的香蕉泥掺杂了芥末酱。原来这才是毛毛抓狂的真正元凶。我想起那天毛毛挨打时痛苦的神情,感觉有些心酸。
每到周末,爷爷拉上我一起去探望毛毛。毛毛依然记得爷爷,每次爷爷出现毛毛会蹦得老高,张牙舞爪难掩兴奋。我举起手机给他们拍了许多合照。原本矍铄的老人在精壮的毛毛面前显得有些颓然。他佝偻着背,而毛毛竟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着爷爷。
直到后来,爷爷病重去世。很长时间,我没有去看过毛毛。当我再见毛毛时,它盯着我好一阵,又翘首以盼地看着门外,那模样像在寻找爷爷的身影。我给毛毛香蕉,然后告诉它,爷爷再也不能来看你了。我以为一只猴子哪能懂得人类世界的是非恩怨,但在那一刻,我确定毛毛听懂了我的语言,并且眼里竟然有着隐约的泪水。
生命的流逝,本身残忍又无可奈何。而我知道,毛毛和爷爷不会就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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